第18章 人生是不是永遠這麽艱難?

人生是不是永遠這麽艱難?

本該是生日會的酒吧裏,如今沒有任何溫馨的場面,所有人都在欣賞着這一場大戲,有幸災樂禍的,有事不關已的,有面露同情的,但沒有任何一個人出來制止這場鬧劇。

王雨茉已經被蔣旭灌了半瓶的酒,她很狼狽,衣服上還殘留着剛才被章洛潑的紅酒污漬。之前對章洛的反擊,如今看來,反倒是自讨苦吃。

所有人都看着她,看她喝下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每喝完一杯,酒吧裏就要傳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

有人還在論壇上實時轉播,起的帖子名就是“論攀高枝的裝純心機女如何自食惡果。”

她就像個笑話一樣,被所有人圍觀她的狼狽。

王雨茉紅着眼眶,努力忍着不讓眼淚落下。

喝到十幾杯的時候,一直冷眼旁觀的章洛忍不住了,語氣別扭地說道,“行了,去洗手間整理下吧,酒漬都幹到衣服上了,頭發也黏到一塊兒,髒死了。”

蔣旭冷冷地暼了章洛一眼,自己在這幫他出氣,他反倒當起好人來了,語氣有些不爽,“你這是心疼了?”

“心疼個屁,我就是看着她這副模樣隔應。”章洛繼續嘴硬道。

蔣旭招了招手,身旁的侍者立刻上前。

“帶她下去換身衣服,清理下。”

侍者來到王雨茉面前,“請吧,王小姐。”

王雨茉站起身來,她如今無比地狼狽,但依然挺直着背,面無表情,歇盡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不能哭,她不斷地告訴自己,不能哭。

她來到洗手間,換上了侍者故意遞過來的服務員的衣服,清理了頭發與脖子上的紅酒污漬,然後打開水龍頭,用手捧着冰涼的水潑到臉上,洗了一遍又一遍。

王雨茉的臉上已經分不清究竟是水還是淚水,她靜靜地把臉埋進手掌,在水流的掩蓋聲下,輕輕地哽咽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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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忽然傳來了開門聲,她急忙停止了哭泣,慌慌忙忙地整理了下儀表,擦幹了臉上的水漬,她的眼眶有些紅,洗去了臉上的妝容,素淨的臉上更顯得楚楚可憐,但神情卻面無表情,似乎想要用冷漠的外殼努力維系自己僅剩的自尊。

王雨茉紅着眼睛擡起頭,看清了門口的來人,随即愣到了那裏。

“你怎麽會在這裏?”她努力壓抑着語氣的顫抖,不想讓來人發現她的軟弱,但她随即又意識到兩個人并沒有交際,對方也許并不認識自己,她輕輕開口解釋道,“我是文學院的王雨茉,您好,學妹。”

秦之晴深深地看了王雨茉一眼,神色格外複雜,“我知道。”

同樣的員工服穿在她身上顯得格外的英姿飒爽,秦之晴一邊拿着拖把走進來,一邊回答了王雨茉之前的問題,“我在這兼職,本來在後廚幫工,今天打掃的阿姨忽然有事,被老板臨時指派來打掃衛生。”

“蔣旭他…”

秦之晴知道王雨茉想說什麽,“他知道,他故意的。”

不然再怎麽輪也輪不到她來打掃衛生,況且那個打掃的阿姨壓根兒就沒什麽事,就是老板想配合蔣旭磋磨她,故意給阿姨放假找的借口。

“那你為什麽?”王雨茉有些不解。

“他以為在侮辱我,可這算什麽呢?我從小連飯都吃不飽,去大街上撿瓶子拾破爛的事兒也沒少幹,自食其力,沒什麽丢人的。”

秦之晴并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也不喜歡訴說自己的幼時艱辛,可基于上輩子的一些事,她明白,她必須穩下王雨茉,這是一個會給她帶來大麻煩的定時炸彈。

王雨茉看着秦之晴,她也在論壇上看過秦之晴的事情,秦之晴的媽媽在她出生的時候難産早逝,爸爸是個酒鬼+賭鬼,懶惰卑劣,從未盡過父親的責任。秦之晴和自己一樣,也是從小學開始,就是靠貧困生補助和獎學金上的學。

她們在很大程序上是同病相憐的,王雨茉從不是一個喜歡傾訴的人,她對這個世界和自身有着清晰的認知,她也明白秦之晴和她是不一樣的人,未必能共情到她的人生,可她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那句話,“我們這樣的人,人生是不是永遠這麽艱難?”

秦之晴再次聽到這句話,有些恍惚。上輩子她推開門看到狼狽的王雨茉,說了聲抱歉便準備轉身離開,結果王雨茉叫住了她,問出了這句話。

她對王雨茉的情感是十分複雜的,甚至有一段時間她恨着王雨茉。如果說上輩子蔣旭、葉錦程、章洛、謝坤辰這些人的聯合圍攻和一系列黑天鵝事件毀了趙家,那麽王雨茉就是毀了她。

可她也忘不了王雨茉最後的那個眼神,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痛苦和悲傷的眼睛,她被那一眼震撼,一切也從那一刻開始滑向不可挽回的結局。

秦之晴想起了她上輩子的回答,“人生再艱難也不是自甘堕落的借口。”

那時的秦之晴滿身戾氣,不能理解王雨茉的痛苦,在她看來,她的幼年同樣貧窮艱辛,無依無靠,但她依舊保持着自己的原則和底線,而王雨茉一個省狀元,卻自甘堕落依靠謊言攀附男人。這種做法她是永遠無法理解的。她覺得,人是要自尊自愛的,尊嚴勝過一切,她這麽多年,就是這麽憑借着心中的這一口氣,倔強地活着,不落于人後。她無法共情王雨茉,所以在王雨茉忽然問她時,她站在道德的制高點無情地說出了那句話。

她不知道她有沒有後悔說出那句話,也沒有意識到這句話對王雨茉意味着什麽,她那時始終不明白,王雨茉不去報複那些傷害她的人,卻要用生命來嫁禍自己這個幾面之交的人,更不明白,既然已經選擇這麽做了,又為什麽留下一封可能還自己清白的信?她只是覺得王雨茉很矛盾,又很危險。

後來,秦之晴終于明白了王雨茉為什麽要那麽做,她只是想要反擊自己的那句話。人生艱難,有太多的痛苦傷害和不得已,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指責她。就像秦之晴被污蔑殺人的時候,如果沒有那封信,她要如何自證清白呢?或許她要一輩子在牢獄裏度過。這個時候,她還說得出,人生再艱難也不是自甘堕落的借口這句話嗎?

所以重生後,同樣的這一天,同樣的一句話,她擡頭認真看了看王雨茉,注意到了她眼中的痛楚與悲傷,不管是出于自保還是其他因素,秦之晴下意識地選擇了更柔和的回答。

“嗯,很艱難。所以我們要好好地活下去。”

王雨茉沒有想到秦之晴會這麽回答,她擡起頭,沒有再繼續那套楚楚可憐又故作堅強的拙劣僞裝,她笑了笑,整個人舒展開來,“我沒想到你會這麽回答,你好像比傳聞中更溫柔一些。”

秦之晴沒想到,只是一句話,就看到了王雨茉的另一面。她以為王雨茉是脆弱的、抑郁的、精神內耗嚴重的。這些或許是事實,但她好像忘了,王雨茉是一個高智商的學霸,幾千萬人中脫穎而出的省狀元,她有足夠的智慧理解自己的處境,構解分析自己的人生,最終卻又無能為力改變。她是清醒地迎接命運的摧殘。

“其實你今天根本就不用來,現在也是可以直接離開的。”秦之晴說道。

王雨茉笑了笑,回答道,“今天的處境的确很難堪,但逃不掉的。二代的面子大于天,階級感又強,如今章洛惱羞成怒,不消氣,是不會輕易放過我的。還有蔣旭,更不是什麽善人。”

“你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招惹他們?”

“我想靠近一個人。”王雨茉輕輕地說道,她的眼睛很溫柔,嘴角帶着笑意,又有些淡淡的憂傷。

“什麽?”秦之晴愣在了那裏。

王雨茉看向她,“一個你不喜歡的人。”

秦之晴明白她說的是誰了,上輩子她也隐約猜到過,但她沒想到王雨茉的喜歡竟然這麽早,她一直以為是後來才漸漸萌芽的感情。

“按理說,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可我的理智控制不住情感,我想靠近他,近一點,再近一點。”王雨茉繼續說道。

秦之晴沒有想到,經歷了那麽多苦難,有這麽高的智商,竟然是個戀愛腦。她的表情有些難言,“你不覺得,人生更重要的是改變自己的命運,事業更重要嗎?人不能耽于情愛,忽略自身價值的實現。”

“那是你的想法。”王雨茉看了她一眼,“所以你才不喜歡他,看不上他。”

“我…”,秦之晴不知道要說什麽,她想要反駁,又覺得沒有必要。先不說她喜不喜歡,就算她喜歡,喜歡對她也沒有那麽重要。

“大多數人庸碌一生所得到的也不過是一日三餐。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事業可以給你帶來成就感,但對我不行。我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我幼年就經受生活的磋磨和人性的惡意,我感受不到任何成就所帶來的欣喜。甚至自身生命存在的本身,都讓我覺得痛苦與消磨。可他不一樣,他太美好了,他承載了我所有濃烈的渴望,我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想要得到他,又害怕傷害到他,覺得他值得更好的,又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秦之晴有些無奈,“你确定你看中的不是顏值?他性格是很好,開朗樂觀,也很善良,但沒什麽上進心,能力也不強,嬌生慣養,還過分心軟,道德感極高,原則性卻低,不僅沖動沒腦子,還容易輕信,好了傷疤忘了疼,根本不長記性。”

王雨茉有些疑惑地看了秦之晴一眼,“你們的交際應該不多,但你好像很了解他。你說的很多我并不認為是缺點,尤其是最後幾句話,我不認同,我覺得你對他有偏見。”

“你是他朋友的前女友,你這樣會害他們決裂的。”秦之晴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上輩子蔣旭、葉錦程幾個人對付趙家的原因各不相同。

這幾個人中蔣旭出手最狠,純粹是要吞并趙家的公司,壯大自己家的企業。他的這個心思應該不是一日兩日了,蔣家與趙家一部分業務重合,競争很激烈,吃下趙家,蔣家就能更上一層樓。

而葉錦程對自己敵意最重,秦之晴一直沒有找到原因,她只知道趙白陽和葉錦程上一世不知道因為什麽鬧崩了,關系特別僵。

章洛和趙白陽也有矛盾,他一直看不慣趙白陽,葉錦程和趙白陽關系一鬧崩,立刻站隊葉錦程,對趙白陽多加刁難。

而謝坤辰這邊,主要是幫自己表弟章洛,再加上秦之晴和謝明奕很要好,他對私生子謝銘奕深惡痛絕,需要打壓謝明奕這邊可能幫助他的勢力,所以也下了場加入圍攻。

但是,上輩子趙白陽和葉錦程鬧崩并沒有這麽早,上輩子葉錦程的态度也比這輩子激烈多了,直接圈子裏放話打壓趙白陽,趙白陽那時候日子很不好過。

秦之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重生扇動了什麽蝴蝶效應。

上輩子秦之晴和蔣旭這時候也沒有杠上,更無需趙白陽去找蔣旭喝酒平事。更讓她無法理解的是,趙白陽不是趙家血脈的事目前還沒有人知道,他仍是萬千寵愛的趙家獨子,蔣旭是怎麽敢這時候就撕破臉灌他酒的?上輩子他可是對趙白陽一直維持着假面,耍了不少陰招。

并且,章洛這輩子也沒有立刻站隊葉錦程,而是一直在模糊立場。

但現在的問題是,如果章洛知道,自己的女朋友喜歡趙白陽,以他的性格,兩個人絕對會鬧得很難看。

秦之晴的神情有些嚴肅,趙家不可能單抗幾家的圍攻,她必須對他們分而治之,不能讓他們太早聯合。本來激怒蔣旭是第一步,把他擺到明面上,避免他在後面搞鬼。

有些人可以化敵為友,但蔣旭,不能。

章洛現在的态度其實是可以拉攏的,他只要暫時不下場,謝坤辰也不會下場,自己就可以争取更多的時機,改變趙家太過被動的命運。

“你這樣,章洛和趙白陽關系會決裂的。”秦之晴又重複了這句話。她意識到王雨茉不僅對她是個大麻煩,對趙白陽也沒好到哪裏去。

“他們不會決裂。”王雨茉說道,語氣很肯定,“我不會讓章洛知道這些,章洛花心風流,外強中幹,但不算太壞。他今天這麽對我,氣消了之後就會有些心虛,畢竟我對他可是無微不至,沒有什麽對不起他的。倒是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沒少和別人撩騷。”

“那你為什麽告訴我?”秦之晴問道。

王雨茉眨了眨眼睛,第一次出現了有些俏皮可愛的神情,“因為,我們是情敵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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