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誘人歸誘人。

昨晚的前車之鑒還歷歷在目呢,——林瑤可不想再給某人啃哭了。

顧時安鎖好自行車,從車把上拎下個竹籃子,扁圓竹籃裏頭放着兩個綠皮花紋西瓜,跟一小串水嘟嘟的葡萄。

林瑤剛睡醒,懶洋洋坐在床上不想動。

顧時安放下竹筐子,挽起衣袖,在院子裏打水洗臉,外頭天太熱了,他一路從公安局回來,冒了滿頭的汗。

顧時安洗了臉,又仔細打肥皂洗了手,擡起手肘擦了把額頭上的水珠,英俊的眉眼愈發銳利。

林瑤悄咪咪偷看了一眼,見顧時安進屋,忙把目光收回來,她裝模作樣打了個哈欠,睨過去問他:“今天公安局不忙嘛,怎麽五點多就回來了?”

七八月份是工廠生産的旺季,特別現在上頭號召大煉鋼鐵,各大工廠都在加班加點搞生産,工廠忙,公安局更忙。

顧時安一天24小時,除了偶爾能在吃早飯的時候見一面,其他時間那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林瑤都想給顧同志頒發一張“愛崗敬業”的大紅獎狀了。

顧時安眉眼動了動,他絕不可能承認,——自個兒是因為太想媳婦兒,才下班點都沒到,就跑回家來見見小姑娘,以慰相思的。

顧時安冷峻的面龐一派平靜,其實心裏慌的一匹。

幸好林瑤沒有多問,而是被竹籃裏的水葡萄大西瓜吸引了目光,“好新鮮的西瓜呀,還有水葡萄呢,我都好久沒吃葡萄了。”

林瑤高興的眉眼彎彎,雲水縣瓜果一向不缺,只可惜今年雨水太多,光照不足,據進城賣菜的老大爺講自家的果園瓜甜都減産了,現在外頭西瓜都要五分錢一斤,葡萄價格更貴,漲到一毛一斤,就這還供不應求呢。

鄉下瓜果新鮮便宜,又不要票,城裏工人手裏攥着幾十塊錢的工資,也是肯掏錢買上些回家給孩子們嘗鮮的。

顧時安拿回家的西瓜藤蔓上滾着露水,一看就新鮮,那葡萄更是嘟嘟的,惹人饞。

林瑤嚷嚷着要吃葡萄。

顧時安眉宇間輕松下來,他笑了下,打水把葡萄一顆顆洗幹淨,遞給林瑤。

林瑤皺了皺小臉,又嫌棄葡萄不夠冰。

顧副局長好脾氣的把葡萄跟西瓜一起吊在井水冰着,等晚上冰好了吃。

有顧時安在家,林瑤就正大光明偷懶。

其實她平時在家不是睡懶覺,就是看春梅姐跟東子姐弟倆掐架,一天能幫着做上半小時家務就不錯了。

就這張翠蘭還覺得,她瑤瑤辛苦了。

八月雲水縣依舊熱辣,傍晚的微風吹散了天邊的火燒雲,去街上看電影的顧春梅姐弟倆說說笑笑回來了。

顧時東溜溜兒跑在最前頭。

臭小子一進門就扯開嗓子喊,“媽,媽,我回來了!”

大雜院裏沒人回他,顧時東歪了歪頭,早上媽說啥來着,對了今個兒媽下鄉看姥娘去了,嘿,他咋忘了。

臭小子又嗷嗷喊他爸,也沒人搭理。

爸也不在家?一準兒跟翠蘭同志一塊去鄉下了。

顧時東氣沉丹田,打算嗷一嗓子喊嫂子。

林瑤猛地從屋裏鑽出來,“臭小子別叫魂了!”

顧時東嘻嘻笑着跑過來,“嫂子,給我織的毛線手套織到哪兒啦,我能瞅瞅不?”

林瑤:臭小子就知道惦記毛手套!

她嘴上吐槽着,還是把織到一半的手套給顧時東看。

熊孩子稀罕的打量着手裏的毛線手套,嘴巴快要咧到耳朵根兒了,嫂子給他織的可是有五角星的手套,卡其色的毛線,搭配紅閃閃的五角星,一圈一圈的毛線織的密實又好看,手套口還有一層絨毛毛,冬天戴出去一定暖和!

前院鄭大成家的鄭浩有一頂五角星絨線帽,一到冬天,鄭耗子就戴出來炫耀,尤其喜歡在顧時東跟前顯擺,還暗地裏使絆子,要絆倒他。

顧時東揪着這小子揍了好幾回,記吃不記打。

臭小子眯着眼拿臉往手套上蹭,林瑤拍了他一把,“幹啥呢,小心給針戳着臉。”

顧春梅捧着搪瓷缸子,咕咚下一口大麥茶,過來一看就笑了:“往後鄭耗子可沒啥給你顯擺的了。”

顧時東樂滋滋點頭。

林瑤沒聽明白:“誰是鄭耗子?”

“還能是誰,前院鄭大成家的小兒子呗,那小子大名鄭浩,對,就是那個浩然正氣的浩,名字起的挺好,就是不人事兒,十幾歲的娃不好好上學,學街上那些下九流,偷看寡婦洗澡,手腳也不幹淨,咱們院子裏曬肉幹臘肉蘑菇啥的,這小子沒少偷吃,跟陰溝裏的老鼠一樣,咱院子裏的人都叫他鄭耗子。”

“去年冬上,我那雙棉襪子就是鄭耗子偷的!”

顧時東氣呼呼地晃了晃腦袋。

林瑤聽得直皺眉,怪不得前頭,她要在院子裏曬豆幹,翠蘭嬸子不讓曬呢,原來院子裏有小賊啊。

不是,老鄭家可是雙職工,怎麽還養出個小偷來。

林瑤道:“鄭大成兩口子也不管管?”

顧春梅呵呵兩聲,“鄭家就是驢糞蛋子表面光,鄭大成不管家,他婆娘手腳也不幹淨,剛解放那會兒半夜起來偷地瓜幹吃,娘倆兒一類人!”

林瑤:行吧。

她聽了也挺煩的,大雜院裏有這樣的鄰居,日子過得也不舒心吶。

林瑤擡起頭來笑了笑,“咱不說不開心的事兒了,春梅姐我搗鼓了一條頭巾,你過來看看喜歡不?”

“頭巾?送我的?我瞅瞅去。”

顧春梅忙放下搪瓷缸子,喜笑顏開跟着林瑤去了東廂房。

顧時東屁颠颠兒跟在後頭。

顧春梅毫不留情把他關在門外,“狗小子一邊去,姑娘家的頭巾你能戴咋地?到飯點了,還不拿着飯盒打飯去!”

顧時東“哦”了聲,悻悻然走了。

*

今天公社食堂改善生活,包的三鮮小餃子跟西紅柿雞蛋湯。

張翠蘭老兩口到飯點兒也沒回來,八成是在鄉下吃了晚飯才家來。

為了以防萬一,家裏給老兩口留了一飯盒餃子。

顧時安吃了晚飯,還要去局裏加班。

一家人洗手坐在桌前吃飯。

林瑤換了身針織衫小白裙,素面朝天的模樣也很矯媚,

這年頭普通人家想吃頓餃子,怕是要等到過年才行。

今天不過年不過節的,大食堂突然包了三鮮餃子,雖然只是素餡兒的餃子,裏頭也加了韭菜、雞蛋跟蝦皮呢。

三鮮餃子一口一個鮮,大家夥兒吃的就跟過年一樣滿足。

有的社員捧着碗直樂呵,“公社大食堂就是好,不過年就有餃子吃。”

“外頭咋說糧食不夠了呢?”

“別聽那些人亂嚼舌根子,咱國家可是農業大國,咋可能沒糧食吃。”

“就是,現在鄉下畝産糧食超千斤,公社糧倉堆的放不下了。”

大家夥兒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聊的不可開交。

*

今天顧時安難得在家吃晚飯。

林瑤很自覺去拿筷子,擺在桌子兩邊,顧時東小狗腿上身,擦了桌子又搬凳子,勤快的不得了。

林瑤胃口小,滿滿一飯盒三鮮餃子,她吃了一小半,摸摸肚子,秀氣雙眉蹙了下,表示吃不下了。

顧春梅道她也吃不了,想給顧時東吃。

顧時東捂住嘴巴,“我不吃,我又不是沒有自己的餃子。”

他才不要吃二姐的剩飯呢。

氣的顧春梅調了個頭,不搭理兔崽子了。

林瑤眨巴眨巴眼睛,這樣啊,不然剩下的餃子留着當明天的早飯好了。

“瑤瑤,怎麽不吃了?”

“吃飽了,吃不下了。”

顧時安聽了,很自然接過林瑤剩下的餃子,一口一個吃的很輕松。

顧時東嘿嘿賊笑兩聲,剛想說他哥吃嫂子的剩飯了,小兩口感情真好。

顧時安眼眸淡淡望過來。

臭小子吓得縮了下腦袋,不敢瞎哔哔了。

顧春梅瞅瞅林瑤,又瞅瞅顧時安,微微一笑,一副“你們兩個不對勁兒”的表情。

林瑤給她看的臉熱,忙給自己找補,“現在糧食珍貴,不能浪費糧食,我吃不下,你哥飯量大,給他吃正好。”

她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顧春梅笑得跟更意味深長了,她丢給林瑤一個眼神兒,“沒事兒,瑤瑤我懂你,你心疼我哥吃不飽嘛,哈哈。”

林瑤:“……”

你這樣想也可以jpg。

*

今天晚上雲水縣的夜黑得跟鍋底似的,伸手不見五指,出門要不提着個馬燈都看不清腳下的路。

眼瞅着都快九點了,張翠蘭兩口子才深一腳淺一腳回家了。

翠蘭嬸子依舊神采奕奕,就是後面扛着個大麻袋的滿倉叔灰頭土臉有夠狼狽的。

林瑤三只趕緊迎上去,幫着滿倉叔把麻袋卸下來。

老兩口坐下來喝茶的功夫,林瑤他們才知道,原來這麻袋裏裝的都是張大舅,張二舅給的山貨。

張家兩個舅舅雖然住在鄉下,可都是能耐人。

當年小鬼子在鄉下掃蕩,張家莊的老百姓都跑到大山溝子裏避難去了,有個年輕小媳婦落了單,讓幾個小鬼子抓住了。

那小媳婦生的秀美,幾個日本鬼子“花姑娘,花姑娘”的圍在草垛子裏,上來就要解褲腰帶。

小媳婦寧死不從,一個巴掌扇過去,惹的其中一個鬼子大怒,抽出刺刀就要砍人,張大舅兄弟倆趕着自家的羊往後山跑,聽見邊上草垛子裏有日本鬼子大聲呼喝的聲音,其中隐隐夾雜着女子的呼救聲。

張大舅聞聲過去一看,登時臉色就變了。

狗日的日本鬼子欺負俺們中國人沒完了!

張大舅虎目怒睜,抽出腰間的殺豬刀,淩空落下,鬼子的一顆頭嗖嗖滾出去老遠。

張二舅也在後面跟上,兄弟倆學過少林功夫,對上幾個吓破膽的日本鬼子,勝負揭曉,幾個鬼子倒在了血泊中。

張大舅跟張二舅救下那個小媳婦,趕着自家的羊鑽進了山溝子不見蹤影,聞訊而來的日本鬼子氣的幾欲發狂。

從那以後,張家莊二兄弟殺鬼子就打出了名號。

解放後,政府要給兩個舅舅安排工作,張大舅不樂意,張二舅更不樂意,他們在鄉下種了半輩子的地,天高地闊的習慣了,讓他們去城裏住鴿子籠,整天在轟隆隆響的車間裏憋着,那不是要人命!

而且老爹老娘也在鄉下呢,兄弟倆說什麽也要在二老跟前盡孝。

張大舅兄弟倆一個比一個倔,又是老革命,政府領導一個頭兩個大。

最後縣領導拍板,老子不願意進城,就讓家裏孩子進城!

這麽着,張大舅的大兒子張順進了機械廠當幹事,張二舅的大閨女張海棠去了藥廠工作。

張大舅兄弟倆就安心在鄉下種田孝敬老爹老娘。

現在兄虎倆,一個是生産隊的大隊長,一個是村裏民兵的隊長,張二舅還有個打獵的好本事,去後山一趟,不是拿只野雞就是拎着一溜子野兔,可比在城裏過日子逍遙多了。

張翠蘭是家裏的老幺,上頭兩個哥哥兩個嫂子,對她都挺好,每次回鄉下看老娘,去時拎一籃子好東西,回來扛一麻袋。

鄉下地方地産豐富,妹子回趟家,哥哥嫂子可勁兒給收拾好東西,野菜幹,香菇幹,野栗子,山核桃,自家種的桃子山杏,林瑤甚至看到了兩只風幹的野雞。

滿倉叔就背着麻袋,一路上晃晃悠悠地坐了馬車,又坐公交車才回來大雜院。

爸媽今天累着了,顧春梅燒了一鍋熱水,讓老兩口洗個熱水澡解解乏。

正好,顧時東這小子也好幾天沒洗澡了,滿倉叔抓了哇哇叫的老兒子先去洗。

張翠蘭在屋裏歇歇腳,林瑤沖了一搪瓷盅藕粉遞給她。

“嬸子,喝碗藕粉補補身子。”

張翠蘭“嗳”了聲,摸摸林瑤的辮稍兒,滿眼都是笑意,用着跟平時不一樣的、戴着些許興奮的語氣道,“瑤啊,今個兒嬸子下鄉,你猜猜見着誰了。”

林瑤:不知道。

張愛蘭拍了下大腿,“就是那個林紅娜,她啊給人抓破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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