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昕枂當然不會為了張甄,而答應陸鐘的要求。

但她搞不好會為了別的原因,暫時同陸鐘虛與委蛇。

譬如可以嫁給心上人的原因。

那天,昕枂看着她養父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她遞過來削鐵如泥的刀,他忍不住心悸,抖着手,遲疑地接過。

張甄閉了閉眼,以獻祭的悲戚心情道:“好...這些年是我沒有做好為人父親的責任,枂兒心裏大概還是有怨恨,從而不相信阿爹的吧,那我就...”

陸鐘見那刀都快沒入脖子了,長公主還是眼不眨,眉毛都沒蹙一下,立馬喊停,将張甄手中刀奪了過來。

“果然是騙人的。”長公主一副好沒趣的表情,“走了。”

陸鐘攥刀的手抖得厲害。

是他沒用,一生忠正守規,連場戲都演不好,可他明明已經演得很好了,張甄方才手心都出汗了,難道是他估算錯了,公主殿下對張甄的那份心,沒到這種程度?

可他那天明明看見長公主因為張甄而哭,難道不是因為心中有愛嗎?

就在他計劃全盤落空,開始質疑自己,為無法替江州學子正名而悲戚內疚之際,昕枂突然折回來了。

她臉羞得通紅:

“咳,本宮...想知道,陸閣老你有什麽好的計謀,能讓趙掌印娶本宮,按理說他應該不會同意的...”

......

下了朝,陸閣老早早候在約定好的宮門處等長公主。

長公主看起來氣色很好,紅光滿面。

“閣老果真厲害,一個激将法竟如此好用!”

昕枂再也抑制不住滿腔的喜悅。

“接下來,為了讓司禮監更加信服,臣會帶領一衆臣子鬧一鬧,但不會鬧得太激烈,我們越是鬧,司禮監才會更加拉不下臉來反悔,不過也不存在反悔了,趙掌印應是早就對殿下存了那樣的心思,我們這次不過順水成舟罷了。”

陸鐘跪道:“臣請公主殿下不要忘記你我約定的事,張大人方面,也請殿下放心,老臣自會竭力保住張大人的安危,不讓任何人傷害他的。”

昕枂的心早就撲到婚事上了,也沒大在意他的話,“哦哦,随便你。”

長公主走後,陸鐘才長籲一口氣,論觀人秉性,陸鐘就沒出錯過,唯一出錯的就是看錯趙朗辭的秉性,錯以為他是個有良知的人,當年才會提攜他。

他就知道,長公主殿下定是一個心懷大義之人,她定會為了張甄,為了天下以身犯險,接受這個任務的!

他看了看被重檐的宮瓦切割出來的小片天空,烏雲翻滾着滿溢得快壓下來,把整座紫禁城籠罩得陰氣重重的感覺。

可長公主頭頂卻始終有一束光,破雲撥霧。

他看得眼眶濕潤。

·

馮玉安被掌印在朝上那一番表現驚得現在都說不出話。

“掌印你...當真要迎娶公主殿下嗎?”他小心翼翼問。

趙朗辭心中也很煩,明明不久前,他才親口同馮玉安說過自己不會明知是陷阱而往下跳,但剛剛在朝堂上,他卻因為陸鐘舉薦的驸馬人選而說出那樣的話。

“陛下也準允了,這時候反悔說不娶,外頭的人只會當司禮監沒用。”

他悶着聲。

馮玉安心口也悶,“掌印,奴婢明白,陸閣老他想讓他兒子來當驸馬,然後趁機分奪政權,這對我們司禮監而言,是壞事。可掌印你不是向來最厭煩男女之事了嗎...”

他其實想說,掌印如果非得想從自己的人裏提一個來同長公主成事,那不如由他來,反正都是閹人,可轉念一想,掌印的閹人身份可真的和他的不大一樣。

掌印他以前自己還差點成了內閣肱骨之臣,有才華有能力有手腕,如果非得從司禮監中找出那麽個人來同公主相配,似乎只有掌印才能堪配得了,他是不能夠的。

見他張口結舌,半天不發話,趙朗辭沒好氣道:“你找人跟蹤陸閣老,可有窺聽得到他們要讓長公主做的是什麽?”

馮玉安被色蒙心,這才想起,長公主這步棋,是陸鐘設計的美人計。

“回掌印,只知道确實是拿張甄的性命要挾,讓殿下答應下來的,好像要來掌印身邊偷什麽,具體偷什麽就不知道。”

“對了,陸閣老怎麽會覺得掌印這麽個清心寡欲的谪仙兒,會陷入長公主的溫柔鄉呢?不過,掌印這招将計就計的招兒也确實高,掌印打算下一步怎麽做?”

馮玉安一臉的崇拜。

趙朗辭內心煩亂,一時惱羞:“我怎麽知道?”

·

趙掌印尚公主的婚事在朝中鬧得沸沸揚揚,不少臣子相繼上奏彈劾。

司禮監遭彈劾,如果就這麽突然取消婚事,那是在打司禮監的臉,趙朗辭想逼長公主親口說出不想嫁給任何人的話。

只要公主自己說出不想嫁人的話,皇命趁機收回,司禮監也不至于落了下風,頂多說一句,尊重殿下意願罷了。

六部以下的官員天天在朝會上鬧得兇,禮部表面上也持否定态度,可這事已經得了陛下口谕,和內閣首肯,公主大婚事宜已經着手在辦了。

趙朗辭從簾後朝長公主伸出一臂,“殿下,小心臺階。”

垂簾聽政這麽長時間以來,昕枂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公然對她體貼,果然有婚約的人就是不一樣。

昕枂欣喜地把手扶上他的手臂,從階上下來,心裏一邊在盤算着,等到大婚之夜跟他坦露心跡,他大概就會比較容易接受和相信了吧?

就算不相信也沒關系,成親了,她多的是時間俘虜他的心。

“殿下不是想去內務府選嫁衣料子嗎?臣陪你去。”

今日的郎朗好說話得很,昕枂當然欣然同意。

可他領着她從合興宮那邊走,明明從前朝到後宮內務府,只需走重華宮外面那條宮道,一下就到了,可走合興宮那邊卻繞一個大圈,經過偏僻的宮室才抵達。

一想到要經過偏僻無人的地方,昕枂的臉一下就燙得厲害。

“掌...掌印怎麽走這條路?”

“重華宮外面最近在修建,怕污了殿下一頭灰,殿下不介意繞遠點吧?用不用臣囑人擡步辇?”

昕枂一向去上朝都是不坐步辇的,她習慣了走路清靜,不習慣出宮門一夥人圍繞着。

“不用,咱們慢慢散步也好的。”她雙頰微醺,怕被人看出來,急急低下頭。

走着走着,便聽旁邊的人道:“殿下怎麽跟臣一道就一直低着頭走?是不高興嗎?”

昕枂一驚,慌忙擡頭,就看見面前含笑看向她的俊臉。

她急得有些驚慌失措,着急解釋便顯刻意:“不不不...不是的!本宮高興!本宮太高興了!本宮低着頭是因為...因為...”

她如今不能說得太明白,可不能在婚前把他吓到,于是她竭力收斂着自己,才幽幽吐出:

“因為本宮要看、看路,怕摔倒。”

這麽個蹩腳的理由,趙朗辭聽了就默默發笑。

“殿1下有臣領着,怕什麽?”

“說、說得是...以後,本宮都由掌印領着...”她默默低下頭,羞澀而笑。

二人一路都很安靜,公主的宮婢和司禮監的人在不遠處跟着二人,也一直很安靜,以致走過浣衣局的時候,也無人察覺。

浣衣局是低等宮人幹雜役的地方,地方偏僻,宮道狹窄,平日裏經過的貴人本就不多,這裏的日子又苦悶無光,不少宮人就把嚼舌根當成了樂趣,有別的宮的宮人還專門收集八卦前來浣衣局,以一文錢一樁宮廷轶事作買賣來賺些外快。

這裏的人很少出去,來往的宮人不多,不用擔心信息傳出會受內務府責罰,這裏幹雜役的宮人雖然月銀不多,但也願意花些小錢聽聽八卦,消磨工作的苦悶。

這時裏頭正有宮人講到,當朝攝政長公主即将要嫁給司禮監掌印太監,立刻引起全場哄鬧聲。

“假的吧!怎麽可能?堂堂長公主怎麽可能嫁給閹人?世上只有奴隸為主子賣命的份,哪有可能主子還下嫁給一個賤奴的?假消息!退錢退錢!”

大家鬧着表示不信。

“不信你去內務府打探一下不就知道了?長公主和趙掌印的婚事已經在安排了。這皇室主子家式微,家奴翻身上位,奴大欺主,遲早亂世來。”

“天哪!這麽離譜的事!這皇家要倒了,朝廷那幫臣子也不可能任由奴才亂來呀?長公主呢?這麽屈辱的事,我要是長公主,早就上吊以示清白了!”

“看來當公主也不如我們當個奴婢好,當奴婢雖然勞累些,但年紀一到就能出宮嫁人,嫁得再怎麽差,也總比讓個閹人來糟蹋要強多了。”

“對呀,一想到要跟個太監成婚,我就渾身發毛,不知道長公主要怎麽面對,定是以淚洗臉,哎,可憐了,都這樣了,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昕枂長公主:“......”

她偷偷看了眼旁邊的趙朗辭,發現他無甚異樣,她便拉着他走快了幾步。

可是那些議論聲卻依舊魔音灌耳般,不肯放過她似的,越說越起勁,越說越大聲。

“造孽啊!長公主以後是擺脫不了那一身腐朽的太監味了!司禮監的人那麽猖獗,連朝臣都奈何不了,長公主就算現在死了,名節也臭了,想想要是我死後也要跟個太監的名綁在一起,死後下黃泉也會被鬼嘲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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