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黑夜下, 未開放的誠摯高中迎來兩位不速之客。

如墓碑的大樓黑燈瞎火,陰暗的樹冠無風輕擺。

樓上的窗後,隐約挨着疑似窗簾的白影。

“前面這一棟是教學樓, 旁邊的是辦公樓。辦公樓的後門通往禁區,南栀躲在禁區裏面。”

江允之的每個兜裏塞滿符箓, 既有自己臨時畫的, 也有問室友和朋友借的。

辦公樓最危險, 硬闖是下策, 可惜他沒想到上策。

如此,他想不通南栀怎麽通過辦公樓抵達禁區。

張零冷冷地掃一眼樓上的窗戶, 不曾停留,往辦公樓去。

“辦公樓裏面的老師和看門人都是厲鬼,我們小心。”

可能是江允之的錯覺,自張零進入誠摯高中, 他那懶散的氣質變得淩厲, 像是勇闖敵人地盤厮殺的孤狼。

出乎他的意料,辦公樓的鐵門沒有合上。

張零直接踹開半掩的鐵門。

江允之吓得提心吊膽。“動靜太大了,會引來……”

好多厲鬼。

走廊右側的辦公室齊刷刷敞開門, 探出一個個人模人樣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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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陰森森地盯着兩個大活人。

其中一個伸出長長的舌頭舔門框。

“犯規。”

“你們違反校規。”

“受罰!要受罰!”

念咒般的呢喃嗡嗡作響,江允之已經摸出一疊符箓準備戰鬥。

篤篤篤……

嘎吱嘎吱……

“你到我身後!”事到如今,江允之只能硬拼。

他的腳下剛冒出火星子編織成網,一群黑影從他的身後飛進走廊。

翩翩黑影包圍江允之, 随即與他擦肩而過。

蝴蝶?

他震驚地看着一群黑色蝴蝶在走廊上飛舞,使那些厲鬼發出劃破夜空的慘叫。

不過兩秒,走廊恢複死一般的寂靜, 黑蝴蝶無聲飛回他的身後。

他回頭。

一群黑蝴蝶停留在張零的身後。

張零一臉無趣與不耐煩。“帶路。”

一言不發的江允之走進辦公樓。

這裏陰氣消散,辦公室裏面殘留血腥味, 鬼老師全部被滅掉。

江允之認為他們是徹底被滅掉。

身後的少年到底是什麽人?黑蝴蝶就是他的異能嗎?

江允之對跟在身後的少年産生一絲畏懼。

辦公樓的後門也沒有上鎖,兩人輕易來到禁區——大量怨靈或者厲鬼在校道徘徊,連黑衣保安也在。

一發現違反校規的兩人,黑衣保安迅速倒退走來。

不再需要江允之提醒,更多黑蝴蝶恣意飛舞,開啓饕餮盛宴。

它們每吸收一個鬼魂,張零的精神力充沛一分。

轉眼,擋路的所有鬼魂消失無蹤。

禁區只有兩棟樓,其中一棟從外上鎖,兩人徑直來到上鎖的樓前。

“我來解決這把鎖。”

江允之的指尖出現燒焦的灰燼,撒上鎖頭以後,鎖頭迅速生鏽。

這是他的異能:枯萎,離系。

很快,鐵鏽把鎖頭腐蝕得不成樣子,江允之一拉,鎖頭哐當落地。

嘎吱——

年久失修的大門發出怪聲,宿舍樓裏黑漆漆。

“她在短信上說,她在四樓。”

兩人并肩上樓,腳步聲打碎樓道的寂靜。

江允之在旁打手機電筒,果真發現階梯留下小幾號的鞋印。

到了二樓,一組鞋印繼續往上,另一組則進入二樓。

張零并沒看鞋印,毫不猶豫地進入二樓。

他停在204室緊閉的門前,看向跟來的江允之。

後者心領神會,腐蝕掉鎖頭。

然而門後的寝室,空無一人。

江允之錯愕。“她的鞋印來到這裏,沒有出去的跡象,難道她躲在衛生間?”

說完,他首先沖去小陽臺旁邊的衛生間,結果也空無一人。“她不在衛生間,會不會爬窗離開?”

“不,她就在這裏。”

斬釘截鐵的張零邁進寝室,環顧布滿灰塵的桌椅和雙人床。

深邃如夜的眸子呈現焦躁的目光。

他感應到青鳳蝶就在這裏,卻看不到它和南栀在。

很煩。

很躁。

着急。

着急的南栀打開寝室的門,愣愣地注視空無一人的門外。

桌上的小黑貓氣定神閑把玩貓薄荷。“突然開門做什麽?”

她抿緊嘴,一聲不吭。

剛才她感覺到有人在門外,那人給她熟悉的感覺,絕不是江允之。

自然而然,一抹拽拽的、氣死她的身影闖入腦海。

聞雨情說過,異能者的各個感官非常敏銳,如果産生難以置信的感覺,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直覺。

南栀相信自己的感應才去開門,沒料到門外沒有人。

“小黑貓,你是不是做了什麽?”

它置若罔聞,攬緊貓薄荷嗅。

她确信是它搞鬼。

這時,一直停在布偶熊頭頂的青鳳蝶突然向南栀飛來。

它先是繞着南栀飛幾圈,然後飛到桌子的旁邊停留。

南栀一步一步來到青鳳蝶前面,伸出手觸碰空氣。

小黑貓擡頭觀察她的動靜。

停。

心裏有一把聲音告訴她停下腳步。

她停在桌子前面,手觸摸虛無的空氣。

青鳳蝶繞着她觸摸的位置飛來飛去,焦急得很。

與此同時,小黑貓緊皺眉心。

“她在這裏。”

張零伸出手觸碰看不見的空氣,五指微屈,像是觸碰一只不存在的手。

“但這裏什麽都沒有。”江允之實話實說。“我建議我們到別的寝室檢查。”

“不,她就在這裏!”

“可是……”

“她就在我面前。”

江允之啞言。

張零劉海下的雙眼閃爍決意之色。

他解下一只藍色耳釘。

随即,江允之感覺到四周的黑暗迅速凝聚,眼前的少年的身後出現龐然的黑影。

黑影鑽進少年的軀殼之內。

接下來,江允之看見一生沒法忘記的畫面。

張零的雙肩冒出一對快要頂上天花板、形如鐮刀的蟲肢。

一對蟲肢快速掠過他的頭頂,揚起剛猛的風。

“你竟然是怪……”

冷漠無機質的雙眼一瞥江允之,無形的壓力和殺氣凝成一把尖刀般,想捅碎他的胸口。

這是警告。

這是威脅。

死裏逃生的江允之臉色慘白,俨然僵硬的雕塑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喘息間,一對蟲肢對折變短,縮回張零的肩膀之下。

凝聚的黑暗驟然四散。

寝室像掉落一塊塊碎片的拼圖,逐漸露出站起來的布偶熊和一只黑貓。

張零的面前逐漸呈現一頭黑發,側面是一縷挑染般的粉發。

阻隔兩個空間的碎片陸續剝落,目光炯炯的臉蛋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漆黑的眸子亮起不易察覺的光澤。

兩人的掌心不過相距毫厘。

青鳳蝶興奮地繞着兩人飛舞。

她的臉灰撲撲,圓圓的杏眼先是綻放驚喜的光澤,然後彎彎如月牙。“你怎麽來了?”

張零正想回答,忽而緊扣她的五指拉她過來。

“喵——”

眼疾手快的江允之,及時燃起網狀的火星子,包圍小黑貓的身下。

火星子瞬間熄滅,留下網狀的灰燼。

它不敢邁步碰灰燼,直覺這些灰能要它的命。

“你就是域主?”能制造一模一樣的空間,江允之有此猜測。

小黑貓陰沉地盯着三人。

既然它不配合,江允之無情地揭穿它的身份:“你就是喬園吧?在澤蘭女高制造大範圍咒殺的元兇。”

“嗚……”它龇牙低吼,陰狠地瞪着江允之。

“怎麽回事?”南栀既問江允之,也問小黑貓。

“我向它曾經的好朋友調查過了,三年前的澤蘭女高,有一名與外校男生早戀的高二女生,被人拍照舉報到教務處。這個女生懷恨在心,咒殺所有跟這事相關的師生。”

江允之緊盯炸毛的小黑貓,“那個女生叫喬園,就是你吧!”

漆黑的貓爪伸出尖銳的爪子。

“我沒有早戀!你給我閉嘴!”

“學校給你的處分還會作假?”

龇牙咧嘴的小黑貓全身炸毛,爪子劃破桌面的漆皮。

南栀被張零抓緊手,過不去。“小黑貓,如果你沒有早戀就告訴我們真相,你不希望一直被誤解吧?”

它的眉心和鼻梁緊皺成一團。

江允之急道:“南栀,你別她騙了。你知道那把美工刀的來歷嗎?”

提起美工刀,小黑貓龇着牙壓低身軀,怒瞪揭穿秘密的江允之。

他咄咄逼人:“你曾經的高中好友告訴我一切。你們倆本來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發飾、書包、鞋子等等買一樣的,像一對雙胞胎。”

“不準提她!”

“外人看來你們的感情很好,但是只有你的閨蜜知道你陰暗的秘密。”

“閉嘴!閉嘴!!”

“你有戀痛症,喜歡用美工刀割自己的皮膚。她發現你的秘密後勸過你不要自殘,但你控制不了自己。”

“閉嘴!!!”

江允之也憤怒不已:“但你不是控制不了自己自殘,而是控制不了自己傷害好朋友,你開始喜歡觀賞別人疼痛的模樣!這張照片就是證據!”

他亮出對方發來的照片。

女生白皙的大腿布滿陳舊的疤痕。

疤痕細長,是刀傷。

南栀深受震撼。

“她忍受不了你的殘害,才去舉報你早戀。”

“我沒做過!”小黑貓怒吼完,扭頭看向震驚的南栀。

眼神仿佛質問她相不相信江允之的話。

“我和林婉琴住一個寝室,她的人品很差,帶刀片傷害室友。”

南栀一語驚人。

小黑貓全身一震。

江允之錯愕。“林小姐也來了誠摯高中?”

忽地,它蜷縮身軀,瞬移到地面。

一個長着貓耳的短發女生緩緩站起來,她穿着陳舊的白色連衣裙。

南栀和江允之吃驚地打量她外露的雙臂。

布滿交錯的疤痕。

也是細長型,也是刀傷。

她的短發狗啃似的參差不齊,應該是自己剪短。

她容貌秀麗,神色陰沉。“南栀,你在四樓找到的那把美工刀不是我的,是林婉琴的。”

“林婉琴明明說是你的。”江允之依舊不信任她。

喬園從連衣裙的口袋拿出一張舊照片,向南栀遞去。“這是我質問教務處主任的時候,找到舉報的照片。”

南栀想走過去拿照片。

張零不肯松手,結果由他去拿。

照片中,戴兔子發卡的長發女生,穿着澤蘭女高統一的校服,在巷子與一名男生接吻,偷拍者只拍到兩人的側臉,不太清晰。

“我和林婉琴的發卡、書包和鞋子一模一樣,但她的發卡戴右邊,我戴左邊,照片中的女生不是我。”

江允之不盡信:“你的同班同學和老師肯定知道這個細節,為什麽依然是你受處分?”

喬園揚起悲涼的苦笑:“因為林婉琴家境好,母親是重點大學的教授,父親是天師協會的成員,如果她受到處分就不能上985大學。而我,成績好又怎麽樣?上不了985大學又怎麽樣?無權無勢,注定成為犧牲品。”

“真可笑。”她看着雙臂的傷痕自嘲:“我當她是唯一的朋友,忍受她帶給我的傷害,維護我們的友誼,結果她毫不猶豫地背叛。你們信不信無所謂,要麽你們殺死我,否則你們永遠留在這裏陪我。”

霎時,一群黑色蝴蝶從張零的身後出現。

“你只配永遠留在黑暗中變成惡臭的腐肉。”張零倨傲嘲諷。

三人頓時感到寝室壓抑。

表面上風平浪靜,對面的喬園沒有絲毫攻擊的動作,但四周多了看不見的牆往他們壓迫。

寝室變得很擠很擠。

布偶熊顧不上江允之這個外人,急忙跳過去扒拉南栀的胳膊。

“空間類異能,有趣。”

張零言畢,黑暗再次凝聚過來。

南栀看見一半寝室變灰白,丢了所有顏色般。

而她和張零身處的另一半寝室,是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倒是壓迫感變弱很多。

對面的喬園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她和江允之看見,凝聚的黑暗形成龐大的黑影。

喬園深知這一次她會死。

死,是一種解脫。

她頹靡地撤走“壓縮空間”的異能,放棄掙紮。

龐大的黑影越來越濃烈,南栀不知道這是什麽異能,産生強烈的不安。“張零等一等,不要殺她。”

他背後的黑影應聲停滞擴大。

“理由?”他冷冷地側目。

南栀握緊手機,不能直接告訴他“拯救”的事情。一旦沒拯救完目标反派,她會失去回原來世界的機會。

“小園!”

她啓唇之際,門口響起滄桑的呼喚聲。

所有人吃驚地看向門口。

南栀訝異。

門外的人竟是辦公樓的看門老伯。

“黃伯?”适才面如死灰的喬園緊張起來。“你來這裏做什麽?快點離開!”

黑蝴蝶馬上飛向門外的黃伯。

單薄的身影瞬移到黃伯的前面。

是喬園,畏懼與堅毅之色在她的臉上交織。

黑蝴蝶暫時停下,盤旋于上空。

長滿老人斑的手搭上喬園的肩膀,黃伯木讷的眼睛流出血淚。“小園,我相信你沒做過。”

她泫然欲泣。“這個時候,說什麽都太晚了。”

“不晚,起碼你知道有人相信你。”

這話宛如溫柔的羽毛,輕撫喬園內心的傷口,她紅了眼眶,點點淚珠滑落至下巴。

“對不起黃伯……對不起!我那天被仇恨沖昏頭腦……我……我錯手殺了你……對不起!”

那天,門衛黃伯是唯一一個帶着善意,沖上前勸阻她的人。

然而她被仇恨和怪談的詛咒力量扭曲心智,雙手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腦海一片空白。

她眼睜睜看着不受控制的手,把眼前的老人家壓縮成肉醬。

隐隐約約,她聽見他死前說:我相信你。

待她恢複理智,她跪在黃伯的肉醬前,許久許久。

黃伯待她很好,每次她經過校門的門衛室,都會和她聊兩句。

有一次她被高年級的大姐頭堵在角落欺負,經過的黃伯唬走她們,帶她去醫務室上藥水。

他說,他的孫女也是內向的女生,如果活着,如她一般大。

她卻錯手殺了他。

她竟然殺了他!

她是一個怪物!

她是一個殺人犯!

她活該孤獨,受到唾棄!

“你們殺了我吧,我把命還給黃伯。”淚水潸然的喬園萬念俱灰。

“不行,你要好好活着!”

黃伯拼了老命要沖到前面去,奈何喬園宛如一夫當關的大山,他推不動,只能喊破喉嚨為她求情。

“喬園。”南栀開口打斷道:“死亡只是卸下責任的逃避,活着才能償還贖罪。很多無辜市民因為你拉進誠摯高中而死,你的死亡改變不了事實,你該背負血債活下去,良心受一輩子的折磨,這是你一生的懲罰。”

她愣愣地注視南栀。

“誠摯高中是你的心結,不是你的牢籠,你該走出去了。”

她頹然低頭,貓耳耷拉。“如果你要送我去收容基地,我接受。一切因我而起,該由我結束。”

南栀看向冷着臉的張零,眼神充滿祈求。

張零冷哼一聲,別過臉去怄氣。

江允之默默收回視線,對喬園說:“你要送我們出去,然後關閉咒域。”

“我可以送你們出去,只是……”她面露難色。“這個咒域越來越不受我控制。”

“什麽意思?”

“最初誠摯高中只有老校區的兩棟樓,我拉進來的人到隔壁的教學樓上課。後來,支撐我創造咒域的力量變得越來越不可控,擴大誠摯高中的面積,新校區的面積越來越大。”

張零終于來了些興趣。“你背後的力量來自哪裏?”

“我不知道。怪談找上我的時候,我的身體發生變化之餘,我感到有一股潛伏黑暗裏的力量影響我的心智,慫恿我殺人——我确實很想複仇,并不是在找借口。”

他若有所思地沉默。

南栀也不知道怪談誕生的原因,更不知道最終的boss是誰,十分不安。“你不能直接關閉咒域嗎?”

“恐怕不行,咒域不穩定。”喬園慚愧不已,“其實有一些市民不是我拉進來,是誠摯高中自己拉的,我……有些害怕它……”

“咒域自己行動?”江允之聞所未聞,感到不可思議。“就算我們離開,咒域沒法關閉的話依然散播詛咒,根本解決不了問題。你真的沒方法關閉嗎?”

黃伯激動地附和:“小園,這是你贖罪的機會,你仔細想想看?”

“我、我需要一點點時間。”她窘迫地看看三人。

張零淡淡地掃來一眼。“最好快點,別故意拖延時間。”

“不會的!”

尴尬的靜谧籠罩寝室,黃伯陪喬園坐在床沿,江允之則踱來踱去思考。

南栀偷看被張零抓着的手,羞赧地戳一戳他的胳膊。

他看來,眼神在說“幹什麽”。

她指着彼此抓着的手,委婉道:“我想喝水。”

張零才松開手。

“你為什麽找來呀?你的肩膀為什麽破洞?”她好奇。

“因為你腦瓜呆。”

“……”

看在他冒險來找自己的份上,南栀松開硬梆梆的拳頭,喝水。

“你明天要高考,回家後記得複習。”

“哦。”

“哼。”

她氣沖沖地別過頭去,沒看見可惡的家夥勾起嘴角。

這一氣,氣出靈感來。

“我想到一個主意。”

布偶熊險些一個趔趄。

南栀興沖沖:“既然支撐咒域的力量屬于黑暗的,我們使出屬性相反的力量抵消行不行?”

江允之苦笑:“有乾系異能的在,或許可以。可是我是離系,喬園的空間類是坤系,張零也不是乾系。除非你是?”

“唉,我是坎系。”

“還有一個可能性。”喬園小心翼翼地插話:“使出淨化類的組合異能,你們……”

“這題我不會,我E級精神力而已。”南栀大大方方地自嘲。

喬園出乎意料。

一個E級精神力的人,能闖過辦公樓的大關來到老校區,她對南栀的勇氣無話可說。

江允之犯難:“張零,你的異能屬性是什麽?”

“兌。”

“兌啊……”他忽而注視南栀和張零。“坎和兌算是同源,你們兩個可以試一試。”

“江學長,我只是E級精神力啊?”

“沒別的辦法了,試一下吧。”

南栀十分委屈。

她那榨汁一般的稀少精神力跟張零的同步,豈不是一滴水落入汪洋,無影無蹤?鬧笑話?

張零卻答應:“南栀,我們試一下。”

“不會吧,你也瞎鬧?”

他凝視南栀一側的粉發。“不,可能出現奇跡。你閉上眼睛釋放精神力,剩下的交給我。”

她沒有自信。

“相信我。”

“好吧。”

南栀閉上眼睛,專心致志地釋放精神力。

一會兒,她感覺到異樣。

難以言喻具體的感覺。

像是一滴水在地面自由自在地滑動,然後遇到涓涓細流靠近。

很親切,那滴水想要親近。

溫和的水流沒有抗拒她親近,反而伸出一抹細細的支流牽她過來。

她像回到家,被同源的精神力包圍,舒緩惬意。

然後,她聽見張零循循善誘的聲音:“回想你快樂的事情。”

快樂……

被奶奶從孤兒院領養是她的幸運,雖然奶奶住老城區的老房子,但她生活充滿陽光,活得自在開心。

同學沒有欺負她,她交上好朋友。

雖然奶奶不在了,可是她順利上大學,學習成績優異。

然後她居然穿書了,來到絕望可怕的世界。

哼,那家夥送她整蠱玩具,她還沒報複。

還有梁叔做的飯很棒。

許哥的歌聲最好聽。

以及晨曦下,陪她跑步的少年問她,想不想他留下。

原來快樂的回憶有這麽多。

溫暖的氣息從她的神經元,沿着涓涓細流擴散開去。

寝室起風。

溫暖又和煦。

喬園和黃伯被這道春風輕撫,情不自禁地流淚。

江允之愣在原地,內心的疙瘩被撫平。

風從寝室的小陽臺吹出去。

拂過老校區。

拂過隔壁的教學樓,走廊上一動不動的黑衣保安驀然擡頭,血肉模糊的眼部流出血淚。

風擴散至新校區的每一棟樓,每一層。

教學樓入口的鏡子突然一聲“嘭”,出現一只拍鏡子的手。

男女生宿舍樓的每一塊鏡子,被風拂過,支離破碎。

張零感受溫柔的風,凝視南栀煥發暖色光澤的粉發。

水澤節,節卦。

主卦是兌,客卦是坎。

主卦幫忙擴散客卦的能量。

轟隆——

樓房坍塌的巨響使所有人和鬼清醒過來。

“新校區倒塌,你們成功了,我們要盡快離開和關閉咒域。”喬園急道,戀戀不舍剛才的溫柔。

“成功了?”南栀又驚又喜。

“對,我們快點到校門口!”

“黃伯呢?”

黃伯苦笑:“我會回去該去的地方。”

南栀不再細問,随大家一起跑。

樓下徘徊的鬼和辦公樓的鬼,已被張零清空,他們暢通無阻地逃到誠摯高中的校門。

校門後是白光,咒域的出口。

“喬園,你變回貓咪到我的背囊裏。”南栀提議。

喬園沒問理由,變成小黑貓跳進她的背囊。

反正歸宿是收容基地,怎麽去都無所謂。

江允之默默看着。

“黃伯,為什麽鎖我在宿舍樓?”南栀想不通。

黃伯慚愧地讪笑:“對不起,我想有人陪伴喬園。”

“在辦公樓的時候,你故意幫我?”

“是,我記得你報道完沒再進過辦公樓,不是受罰死亡的學生。”

南栀鄭重其事地鞠躬:“謝謝你,黃伯。”

“好了,你們快點離開,你們的日子還長着。”

誠摯高中正式關閉,所有怨靈和厲鬼脫離操縱,與咒域一起壓縮成一個黑點,回到暗無天日的地方。

當南栀等人突然出現在大禮堂,梁叔、門衛、教務處主任和輔導員一臉震驚。

“小姐!”

一米八大漢梁叔飛撲過來。

“結束了,我們破壞了咒域回來了。”

校方允許受害者先回去整頓,然後通知收容人員來善後。

“南栀。”喊住她的江允之欲言又止,片刻改口道:“回家的路上小心。”

“好咧,大家好好休息睡一覺。拜拜~”

他目送南栀等人離開大禮堂,眼底藏起微妙的情愫。

已是下午四點多,南栀饑腸辘辘,恨不得馬上到家吃梁叔做的菜。

“嘿嘿,謝謝你來找我。”她笑靥如花,對張零道謝。

他卻挪開,靠近車窗。

“喂喂,你嫌棄的樣子是什麽意思?”

“你回去洗把臉再感謝。”

南栀轉頭,借着铮亮的車窗照鏡子。

沃天。

她的臉髒兮兮,灰塵被汗水劃成一條條的痕跡,睡過地板的衣服背面盡是灰塵。

南栀:“……抱歉梁叔,把座位弄髒了……”

她車窗中的倒影,粉色頭發變成五指寬。

背囊裏的小黑貓郁郁寡歡。

她聽說過收容基地對收容的怪物極度不友好,做出做生物實驗、虐待、逼供等等慘絕人寰的事情。

不過是她自找的。

車子似乎停下,她的心跌落低谷。

背囊晃動,被背起,行走的颠簸。

她灰心喪氣。

當背囊的鏈子拉開,明亮的光線射入背囊。

一雙白皙的手抱它出來。

“以後你就在這裏贖罪。”

“謝謝你送我一程……這是哪兒?”

它懵逼。

收容基地原來是別墅?

“歡迎回家。”許青庭笑着推輪椅到大廳,打量茫然的小黑貓。“歡迎新朋友。”

它黑漆漆的臉升上看不見的紅暈。

收容人員太美了吧?

看呆了。

南栀彈一下它的額頭。“這是我家,你拉我進咒域害我受驚吓,你要留在這裏打工,慢慢贖罪。”

“不是去收容基地嗎?”

她擺動食指。“不,你被困着怎麽贖罪,當然是一邊打工一邊為人民服務。”

小黑貓被她繞得一愣一愣。

張零早有預料她帶小黑貓回來,懶得搭理小黑貓,回房間複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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