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暮沉的天際像虛弱的身軀, 瑰麗的晚霞像身軀不斷流出的血。
身軀堕落到大地變成巨大的屍體。
腐爛的屍體長出綠毛,成了眼前的群山。
載有考生的大巴車隊,抵達偏僻荒涼的鄉鎮。要不是車上有随行的監考老師, 學生們以為被賣到大山裏。
考前,他們的随身行李遭到嚴格檢查。
禁止攜帶法器、筆記本電腦、平板電腦、刀具進入考場。
禁止攜帶所有現成的符箓進入考場。
南栀刻有護身符的手镯, 被替換成臨時的身份标識磁卡。
随後, 每個考生領取一個白色信封, 裏面是考題和提示。
鄉鎮的入口有三個, 安排了收容人員和教師把守。當考生踏入靜谧的小鎮,玄學期末考正式開始。
考場一:淮仁鎮
考生:大二年級, 共1080名
考題:找回自己
考試提示:鏡子
考試限時:24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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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擦黑,南栀一組進入小鎮,聽見遠處的尖叫劃破長空。
空中的無人機往尖叫的方向飛去。
楊銳髒緊縮:“前面那批這麽快遇到危險?”
黃浩文發怵:“我們往另一個方向走,找個安全的落腳點請筆仙。”
昏暗的夜色吞沒坑坑窪窪的水泥路, 監控探頭亮紅光, 像流下一滴血。
陰涼的晚風卷起路邊的廢紙,頭頂的路燈忽閃幾下才亮起來。
路邊的小賣部沒有關鐵門,黑洞洞的店鋪目送五個鮮活的考生路過。
露出磚頭的牆壁, 除了貨架的影子,還掠過一道人影。
南栀環顧樓上黑漆漆的居民樓,它們的房頂居然還是砌瓦片。電線亂拉,房子與房子之間拉繩子晾被子, 毫無消防意識。
“這裏好破……”黃甜甜道出她的心中所想。“難怪這裏的人會做出喪心病狂的事。”
大家在出發前,都調查過淮仁鎮的背景。
事發于去年,荒廢至今做考場。
南栀暗自慶幸知道這一段主線劇情, 但文字給予的感受,與親身經歷截然不同。
鎮裏的陰氣很重, 她穿着長袖衫和長褲也覺得陰冷。
隊裏的短發女生,沒體驗過能改變溫度的陰氣,後悔穿短袖和短褲來。“鎮外是熱死人的夏天,鎮裏蕭瑟像秋天。哎喲,我的腿凍麻了。”
南栀一愣,揉一下眼睛。“我多帶兩條長褲,不如找個地方借給你換。”
她眼前一亮。“謝謝!”
吧嗒。
短發女生的話音夾雜腳步聲。
可能是別的組,他們沒太在意。
這時,隔壁街道傳來心驚肉跳的尖叫。
他們發愣之際,前方的巷口走出一道人影,對方提着一把鋤頭,停在他們前進的路上。
吧嗒。
他們身後的腳步聲也停下。
南栀和黃甜甜回頭。
後面的人提着一把菜刀,截斷他們的退路。
他們沒有散發陰氣,不是人就是怪。
提着鋤頭的男人突然擡頭,紅豔豔的嘴揚起猙獰的笑容。
他舉起笨重的鋤頭跑過來。
“閃開!”
楊銳飛快地脫下背囊并側身,甩背囊撞上古怪的男人。
“後面也有!”
舉起菜刀的大媽砍來,被黃浩文鉗制她抓菜刀的手。
而南栀和黃甜甜抱緊大媽的腰,不讓她動。
“這是什麽東西?”兩人感到不可思議。
大媽的腰嘎吱響,往內凹陷。
“而且她很輕。”
黃浩文也疑惑不解,輕易捏碎大媽的腕骨,菜刀掉落地上。
楊銳那邊亦如是。
背囊把男人的胸腹撞凹,短發女生的飛踹使男人的胳膊折了。
折了的手肘,冒出尖尖竹條。
她和楊銳面如淡金。“快跑!它們是紙紮人!”
“嘻嘻嘻……”
兩個獰笑的居民頓時佝偻腰背,背上各自鑽出一道黑影。
刺骨的陰氣如離弦之箭,穿透他們的毛孔。
兩個渾身染血的鬼,撕爛如人皮的一層紙,爬出紙紮人的身軀,兇猛地朝他們撲去。
“厲鬼啊!”
不遠處鬼影幢幢,人影搖擺,五人臉色鐵青。
頭發蓋臉的大媽伸出掀掉指甲的手。
膚色灰白的男人嘴巴裂開,張開血盆大口。
黃浩文不假思索,用指尖虛空畫符,閃爍的金光使大媽不敢靠近。
正當他落筆畫符膽,另一道刺眼的金光穿透大媽,順帶送走大嘴男人。
等黃浩文畫完符,兩只厲鬼已經暫時消散。
“鬼呢?”
“快跑吧哥!”
監控後面的監考人員看見這一組的符光,遲鈍地眨眼睛。
“倒回去看看?”
十八秒前。
頭發帶粉毛的女生率先畫好符驅散厲鬼。
“十五秒畫金光符……哪個班的?”
後面路過的金毛青年忍不住笑出聲。“是她啊,這一次考試精彩咯。”
鎮裏。
被妹妹拉着跑的黃浩文依舊茫然。
等鑽進一棟居民樓的某個單元,關門反鎖,黃浩文不忘問剛才還有誰畫符。
南栀慢慢地舉起手。
“你……”他重新組織好語言:“有進步。”
“謝謝。”
詫異的黃甜甜搭上南栀的肩膀。“行啊你,手速比我哥快,是不是瞞住我偷偷練過?”
她苦笑:“練到手抽筋。”
剛才情況危急,楊銳和短發女生無暇留意畫符的事,顧着檢查屋裏是否安全。
“這裏沒其他人,暫時安全,我們歇一歇。”
“好——”
東張西望的南栀一回頭,猛地迎上一對血肉模糊的眼眶,對方的臉比紙慘白。
她吓得差點沒了心跳。
然而一眨眼,血色眼眶不見了,眼前仍是黃甜甜等人。
手腳虛軟的南栀向他們确認一番:“屋裏真的只有我們嗎?你們有沒有看見鬼?”
“沒看見。”短發女生到皮沙發坐下來揉小腿。“我的腿又麻又酸,歇一會再出去吧。平時我跑一千米都沒這麽酸,搞什麽……”
“我借你長褲換上吧,着涼容易感冒。”
“謝謝,我馬上換。”她接過南栀的長褲,走向黑漆漆的卧室。
撓手腕的黃甜甜陪她去換,避免隊友落單。
“我也休息一下,沒吃晚飯就狂奔,胃疼。”楊銳揉着腰側坐下來,翻找背囊找吃的。“南女神,我帶了蛋糕,你吃不吃?”
“好啊。”
黃浩文沒胃口,四處參觀家具老土的居民房。
客廳的長桌安設六臺電腦,煙灰缸、可樂瓶亂放,像網吧,也像居家辦公的小公司。
“生意真慘淡,賣西紅柿賺的錢還沒買直通車營銷的費用多。這年頭,做網店的競争很大。”黃浩文翻閱桌上的賬本。
“唉,這種偏遠的鄉鎮除了賣農副産品,還能賣什麽?山裏的村子更窮,要依靠這裏的網店賣西紅柿,一旦滞銷便全家揭不開鍋。”楊銳吃着涼了的煎餅。
“全國不只有這裏種西紅柿,要跟其他地區競争,村民沒有門路,沒有文化,很難另尋出路。”南栀抽出紙巾準備擦嘴,忽而盯着楊銳手裏。
“是啊,要賣就得賣農副特産,這才賺錢。”他頓了頓,察覺南栀異樣的目光。“怎麽了?”
她的視線掠過楊銳滿嘴的血紅色,移到他手裏的一團肉上。
不知道是肝還是腎,一團暗紅的器官被他抓在手裏。他毫無察覺,津津有味地啃食,甚至舔一下唇上的血。
想吐的南栀捂緊嘴巴。
“幹、幹嘛?”楊銳被她盯得心裏發毛。
“你……”她指着他手裏的玩意。“你在吃什麽?”
“煎餅呗?”
“可是我看見你在吃內髒。”
楊銳當場石化。
想吐。
黃浩文仔細端詳楊銳抓着的東西,聞一聞。“沒錯,是煎餅,有雞蛋有火腿有蔥。南栀,你是不是中了幻覺?”
南栀轉眸再看楊銳手裏的東西,已經變回被啃大半的煎餅。“間歇性發作的幻覺,我第一次聽說,而且誘因是什麽?”
“不,也可能是我們被鬼遮眼。”楊銳戰戰兢兢地包好沒吃完的煎餅,沒了胃口。“一定事出有因,我們還是別吃東西了,哈。”
換好褲子的兩個女生回來客廳。
短發女生捶大腿抱怨道:“我這腿越來越遲鈍,陰氣重得太離譜了吧。”
黃甜甜:“你換好長褲慢慢回暖,腿就沒事了。”
“希望是這樣。”
南栀卻咬緊下唇,臉色蒼白。
“南、南女神,你又看到什麽?”楊銳低聲問。
“我不敢說。我覺得自己得了妄想症似的。”
“……你說出來比較好。”
“你們倆竊竊私語說什麽?”黃甜甜側耳湊過來。
黃浩文也贊成南栀說出來。
“我看見……趙蘭岚你的右腿……”
短發女生下意識地摸褲管。
“斷了,流下很多血。”
南栀看見她的整條右腿不見了,切口平整,從卧室出來時流下一地血。
嘀嗒。
嘀嗒。
血流在她的身下,俨然一條紅色的裙擺。
這幻覺太可怕,南栀連忙揉眼睛。
“怎麽可能,我的腿還在!”趙蘭岚臉色發白,有些慌,也有些生氣,甚至走幾步給南栀看。
“冷靜!我們身處的考場發生過居民被團滅的悲劇,南栀看到的現象肯定跟考題有關。甜甜,你覺得哪兒不舒服嗎?”黃浩文問妹妹。
“有點癢,問題不大。不過你突然這麽問,我覺得哪兒都不舒服。”
黃浩文啞然。“我暫時沒覺得不舒服。這樣吧,如果你們準備好,我們開始請筆仙。”
其他人沒有異議。
兩個男生清理茶幾上的雜物,鋪上沒使用過的字母表。
他和楊銳隔着茶幾,相對跪坐,彼此交疊的虎口一起握緊圓珠筆。
“你們負責護法,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
“沒問題。”
窗外的晚風拂進來,格子窗簾輕輕搖擺。
晃動的窗簾底下,閃現一雙灰白的腳。
南栀用力眨眼睛,那雙腳不見了。
“請筆仙大人降臨。”
黃浩文和楊銳異口同聲念叨,兩人握筆的手不自覺微抖。
蒼涼夜色淹沒屋裏,兩人的面容被夜色啃得模糊不清,四周的家具變成包圍他們的黑影。
铿——
緊閉的門外響起重物拖拽的聲音。
“請筆仙大人降臨。”
兩人自覺降低音量。
铿——
南栀仔細聽,外面的重物像是沉甸甸的鐵錘劃過地面。
變态殺人狂的形象躍然腦海。
“請筆仙大人降臨。”
任憑兩人手抖,圓珠筆也直立不動。
屋裏仿佛開了20攝氏度的空調,莫名寒意籠罩下來,凝聚于冰冷的圓珠筆上。
他們抓的不是圓珠筆。
抓的似乎是筆仙的手指白骨。
幸好經過張家村一事,兩個男生的膽子大了很多。
門外的怪聲不湊巧地停下,黃浩文單刀直入:“請問南栀看到的是幻覺嗎?”
圓珠筆移動,圈字母。
【BUSHI】
不是。
趙蘭岚心頭咯噔。
楊銳的胃酸上湧到喉嚨,後頸貼上一陣涼意。
“她看到的異象代表什麽?”
圓珠筆再次移動。
【DIULE】
“丢了?”黃甜甜喃喃自語。
“我們要怎麽做才能找回自己?”
圓珠筆應聲顫抖。
兩個男生急忙抓緊,額頭盡是汗珠。
冰冷的觸感使他們手指發麻,他們感覺不出有沒有抓緊圓珠筆,咬緊牙控制手指。
圓珠筆強行劃動,狠狠地戳爛三個窟窿。
情況不妙。
“恭送筆仙大人離開!”
圓珠筆劇烈顫抖片刻慢慢停下。
黃浩文檢視被戳爛的三個字母:WEI
“新聞報道有寫,鎮裏有一家衛生院,那是禍事的源頭。”
“我們整頓一下,然後趕去衛生院。”
“還有一件事,你們有沒有發現外面的怪聲停在我們的門外?”
空氣凝滞一剎那。
他們齊刷刷地看向門口。
幹燥黑暗的樓道,高大的人影站在某個單元的鐵門旁邊,一動不動。
高舉的鐵錘懸在門楣上。
嘎吱。
單元的鐵門一打開,一道黑影從門內沖出來。
懸空的鐵錘立馬砸下來。
砸了個空。
他發愣一瞬。
倏忽,床單罩住他的腦袋,把他整個人往屋裏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