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真相
第49章 真相
049/楚天江闊
那場聚會之後, 好像什麽都變了,又好像什麽都沒變。
藍汐依舊堅守在自己的工作崗位,過年的時候主動申請了值班留崗。
于她而言, 在醫院值班是最好的選擇, 滕白嶼結婚了,要和嚴蘇過自己的生活, 滕致遠那邊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回去的, 老街更不可能了,一回去她就忍不住想藍婉淑。
往年, 滕白嶼都會極力勸她回家, 但今年滕白嶼似乎格外忙, 據嚴蘇說,他過年那天還開了一場會。
好像,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無論是什麽身份,都被處理不完的工作緊緊環繞。
哪怕是過年,急診科依舊忙碌,但也有值得欣慰的事。
大年初一的夜裏, 一名懷孕八個月的孕婦因為急性腸穿孔被送進了急診科, 大人和小孩危在旦夕。
孕婦疼的臉色發白, 她的丈夫緊緊的握着她的手,當婦産科主任抛出“保大還是保小”這個難題的時候, 兩個人在第一時間給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孕婦要保小, 丈夫要保大。
這種情況藍汐不是第一次見, 她看了一眼孕婦:“我們盡力都保, 但手術臺上的事誰也預料不到,還請你們做一個最終的選擇。”
孕婦剛要說些什麽, 丈夫用不容置疑的聲音說:“保大,孩子沒了可以再要,但你不在了我不會再娶。”
醫院最能反應世間百态,這裏有冷漠的心,也有忠貞的愛。
藍汐不想讓悲劇出現,她站在手術臺上用線縫起洞穿的孔,竭盡全力。
天光破曉,手術室的門開了,藍汐和婦産科主任,将孩子與妻子雙雙還給了守候一夜的丈夫。
看男人臉上揚起笑意,藍汐也跟着一起笑了,迎着黎明的光輝。
手術結束,早就超了藍汐交班的時間,但她沒有着急回家,而是坐進辦公室寫起了病歷。
這是她的習慣,在最快的時間內寫完病歷才可以不遺漏任何的細節。
忙過正月十五,藍汐好好休息了一場,她最後潤色了一遍論文,就投稿了。忙完論文的事,她又掐着時間給駱時晏發了消息,問他這兩天有沒有時間。
駱時晏這兩天是真沒空,公司才放完年假,工作積壓如山,連他這個老板也忙的不着地,坐在飛機上飛來飛去。
但這一次他沒有惡意拖延,回道。
【三天後可以,我上午回國,可以下午去。】
三天後藍汐正好調到了上午班,她打字。
【那就三天後吧,我正好上午班,可以一起吃午飯。】
駱時晏。
【那我順路去接你?】
藍汐猶豫片刻。
【可以。】
定下吃飯的時間,藍汐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還完這份人情,她再也不要欠駱時晏什麽了,徹底和這個人劃清界限。
但事與願違的事總是層出不窮。
到了約定的時間,藍汐又上臺了,從臺上下來已經下午一點多了,駱時晏坐在急診科的長椅等待。
他一身高定,氣質獨特,很難讓人不注意到他的存在。
藍汐走過去,叫他等一下,她洗個手立即出來。
洗手的時候正好碰見護士長,她的掌心挫着泡沫,好奇的問:“藍醫生,我這憋好久了,你和外邊那位到底什麽關系啊?”
“沒什麽特殊的關系,”藍汐說:“就高中同學。”
見藍汐不欲多說,于晴也識趣的沒有多問,只是在心裏暗搓搓的想:怎麽可能只是同學。
***
藍汐本想再請一頓高檔的,但駱時晏似乎是預判了她的想法:“就随便吃一家吧,我晚上還有事。”
人都這麽說了,藍汐自然喜聞樂見,她對着手機挑選裏一會兒,把成果展示給駱時晏:“這家日料看起來不錯,可以嗎?”
“嗯。”駱時晏點頭:“就這個吧。”
日料店離醫院不太遠,兩人斟酌了一下,選擇步行。
一頓飯,兩人都沒怎麽說話,回到醫院的地下車庫,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忽然出聲:“藍汐,我們可以談談嗎?”
不知是誰在啓動摩托,發動機傳來很大的聲音,在寂靜的地下車庫蕩開,竟顯得有些嘈雜。
藍汐深吸了一口氣:“談可以,但如果你想說以前的事,就不必了。”
一句話将駱時晏所有的退路封死了,他的神色一點點落寞。
“如果沒有別的事,”藍汐頓了一下:“我就先走了。”
“好。”
藍汐轉身,朝着自己的小摩托走了過去。
她的摩托停在比較靠裏的位置,需要沿着通行道走一會。
“藍汐!”
走出沒幾步,駱時晏忽然喊了她一聲,緊接着她就感覺背後傳來了一股巨大的推力。
身體失衡,她摔了出去,整個手掌都被搓破了。
可她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駱時晏已經被飛馳而來的摩托撞飛了,重重的摔在地上。
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五髒六腑火辣辣的疼,渾身的骨頭沒有一塊是老實的,全都在向他叫嚣。
耳膜好像也炸了,什麽也聽不見,只能看見藍汐抱着他哭的模樣。
別哭啊。
駱時晏說不出話,拼盡全力擡手,去碰她的臉,卻怎麽也夠不着。
後來的事他不太能記清,只記得自己被人擡上了病床,就失去了意識。
手術室的門重重的關上,藍汐癱坐在門口的凳子,手指根根發涼。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麽也想不出來。
只知道自己這輩子都還不清駱時晏的人情了。
***
朱玉琴聞訊而來。
朱玉琴早年喪夫,獨自一人将駱文朗拉扯大,還要撐起整個駱家的産業,所以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強。
擡頭看了一眼手術室亮着的燈,她坐到了藍汐身邊,拍了拍她的後背:“我們可以聊一聊嗎?或者你聽我念叨就好。”
藍汐張了張唇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能怔然點頭。
朱玉琴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出神,緩緩出聲:“小晏從小到大都不太喜歡和異性接觸,你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能被小晏接受的姑娘。”
藍汐一直以為駱時晏不近女色是因為他生來就是一個薄情的人,但事實好像不是這樣的。
朱玉琴說:“這事得從他小時候說起,小晏六歲那年他爸爸出軌了,對小晏和他媽媽不聞不問。時間一久他媽媽因為這事得了抑郁症,整個人看起來都有點瘋瘋癫癫的。”
“後來,小晏七歲生日,他媽媽帶着他去買蛋糕,從蛋糕店出來小晏他媽媽抱着小晏沖進了車潮。他媽媽當場去世,小晏也住了幾個月的院才被他爸爸接回來。”
藍汐的眸子轉了一下,心也跟着抽了一下。
朱玉琴繼續說:“我當時在忙國外的生意,再加上他爸爸故意隐瞞,我回國後才知道這件事。”
“在家陪了小晏一段時間,我發現他不再喜歡和女孩子接觸,甚至有些讨厭女孩子。”
“藍醫生,不知道您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朱玉琴扭頭看向藍汐:“很多人都說‘幸運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小晏出事前我對這句話沒有什麽感受,可他出事之後,我總是會想起這句話。”
“我知道一些你父母的事,也了解了一些你的過去。”朱素琴說:“所以,我想你也應該感同身受。”
不可否認,藍汐确實明白這種感受。
朱玉琴:“當然,我說這些話并不是給小晏求情,讓你原諒他之類的。我只是想代小晏對藍醫生說一聲對不起,希望你能坦然的收下這份歉意,沒有負擔的活下去。小晏也确實知道錯了。”
藍汐抿了抿唇,有些冷硬的說:“我不接受您的道歉,如果駱時晏真的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就讓他親自和我來道歉,從此所有的一切一筆勾銷,不然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憑什麽好人壞人都讓他做了。
她到底算什麽?
他揮之即來,招之不去的玩意嗎?
她要找駱時晏要個說法,當年為什麽那樣對她,她究竟對不起他什麽了?
同為女人朱玉琴聽出了藍汐口中的怨氣,她到底還是站在了駱時晏的陣營:“藍醫生,我想當年的事,應該是有些誤會。”
藍汐默不作聲,等待朱玉琴的下文。
她問:“藍醫生,你還是記得小晏拒絕你前一天發生的事嗎?”
“不多,”藍汐說:“只記得一個女人來找過我,她說她是駱時晏父親的秘書。”
“那就沒錯了。”朱玉琴說:“Nina确實是小晏他爸爸的秘書,而你和小晏的誤會也是他爸爸做的局。”
朱玉琴把駱時晏給她講過的事、以及她調查出來的事盡數告訴給藍汐。
“掌握了你和小晏的行蹤以後,小晏他爸爸果斷選了23號。如果當天你哥哥不在場,也會有另外一個人出來完成這場戲。”
聽完,藍汐懵了好久都沒回神。
但凡換一個日期駱時晏都不會崩潰,可第二天偏偏是他的生日,也是他母親的祭日,所有不堪的過往像走馬燈一樣回溯。
在無數負面情緒的影響下,神也會崩塌吧,何況駱時晏只是萬千普通人之中的一員。
藍汐像失了方向的鹿,一方面有些心疼駱時晏,一方面又有些憎恨他的沉默不言。
當然,這件事她也有脫不開的幹系,如果她能大大方方的承認自己和滕白嶼的關系,這個局就做不成。
可她那時就是無法坦然的面對自己的身世,哪怕是現在都還有些不願提及。
這件事好像分不清對于錯,誰都成為了受害者,只有做局的得意洋洋。
所以,駱文朗為什麽要這樣做,只是為了滿足他變态的掌控欲嗎?
“其實,”朱玉琴再度出聲:“我确實該跟你和小晏道個歉,如果我年輕的時候沒有那麽強勢,小晏他爸爸或許也不會變成這樣。”
駱時晏出事以後,朱玉琴一直在想她的兒子為什麽會長成這樣的人。
後來,在駱時晏一次又一次的反抗中,她找到了答案。
年輕的時候,朱玉琴是一個典型的女強人,說一不二,不容許任何人質疑她的決策,哪怕是駱文朗也不行。
她用這份強勢安排了駱文朗的前半生,從他上學到結婚幾乎都有的她的身影,駱文朗反抗一次她就會以嚴厲的态度批評駱文朗,最終按着他的頭去做她規定好的事。
後來,她以為駱文朗學乖了。實在不然駱文朗只是在僞裝自己,等他接受公司以後就開始原形畢露,但那時她在國外,根本沒意識到這件事。
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駱文朗長歪了,駱時晏的身上也有了駱文朗曾經的樣子。
朱玉琴不想看着自己的孫子變成駱文朗那樣的人,于是她開始給駱時晏找心理醫生,希望駱時晏可以改變。
但當她收到“駱文朗親手打斷駱時晏雙腿”這個消息以後,朱玉琴恍然大悟——只要駱時晏在這個家得不到尊重,他永遠都不會好。
所以,朱玉琴毅然放棄了國外的項目,帶着歉疚和自責站在了駱時晏身後,以最寬松的态度尊重駱時晏的想法與選擇,嚴禁駱文朗幹預駱時晏的生活。
然,千防萬防,她還是沒防住,害了駱時晏,也害了一個無辜的姑娘。
這種事藍汐沒有辦法做客觀的評價,只能選擇沉默。
但駱文朗無法被原諒。
他讓自己的母親背負無法釋懷的自責,他将自己的妻子推向死亡的深淵,他令自己的兒子深陷痛苦的泥沼。
他憑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