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楚黎通過poy的系統自查程序，發現沒有成功建立共感是因為自己精神不夠集中，意識過于混亂，腦袋附近的傳導片無法順利捕捉到他的意念。

他深呼口氣，閉上眼睛，騰空大腦，靜靜感受着傳導片閃過的電流，那些電流好似從頭皮進入到腦海裏，呈現出一條白色波紋，發出嗞嗞的響聲。

聲響越來越弱，近乎消失之時，他倏然睜開眼。

【poy，起飛】

【接收信息成功，準備起飛】

poy忽地騰空而起，他的身體向後仰去，手臂本能的向前蜷縮想要護住心口，沒想到機甲的兩只鐵臂也随之動了起來，緊緊護住胸膛！

楚黎激動不已，嘗試着旋轉，機甲也在慢慢旋轉，他再擺出攻擊的姿勢，機甲随後也做出同樣的姿勢。

成功了！

他與poy建立了共感。

他駕駛着機甲，一整個下午都在繞着星雲旋轉，并時不時做出各種動作，調整共感的适配度。

只是poy是個雙人駕駛的機甲，身體很重，他必須要動作幅度很大才能掌控住它。

天色黑了下去後，視線沒那麽好，他人也沒那麽精神了，感覺有點體力不支，打算再繞一圈就停下來休息。

顯示屏上這時忽然閃現出紅色的大叉，并發出嘟嘟嘟的危險提示聲。

【主人，共感系統和機械系統出現混亂，已為您自動關閉機械系統。】

楚黎意識到不對勁，伸手搖動操作杆，發現操作杆失效了。

機甲反倒因為他的動作，在半空中發出吭哧聲。

【poy，恢複機械系統。】

【系統檢查到此時若強行恢複機械系統，會造成共感系統受創，進而影響到您的身體，甚至會造成腦死亡。】

楚黎沒有想到這兩個系統會互不融洽，難道是因為他體力不支後分神造成的？還是因為他壓根沒有和poy建立完全的共感？

【poy，停下來。】

【主人，此時您正處在共感系統高度運轉中，機甲無法關停，需要您先切斷共感。】

楚黎記得守則上說過，不能直接扯掉傳導片，否則會損傷大腦，他閉上眼睛，試圖通過意識切斷共感，機甲卻在此時失去平衡，重重砸向地面。

劇烈的沖擊力，如一把巨刃刺穿他的胸膛，他忽地吐了口血出來。駕駛艙撞到玻璃罩上，震得顯示屏掉下來，壓在他的膝蓋，他頓時不得動彈。

慣力作用下機甲沿着地面繼續滑行，黑金玄鐵與紅沙石面碰上，相觸的部位火星四濺，發出嗞嗞的刺耳聲。

駕駛艙內，楚黎竭力保持住鎮定，眼神一瞬不瞬看着前方，感受着腦袋附近傳導片的電流，欲重新将機甲飛起來，結果剛一起來又重重摔倒在地上。

脊骨摔得發麻，好似癱瘓了一般，全身僵住，唯有兩只手臂還能動彈。

機甲不知道沖到哪兒，總算停止了“滑行”，但繼續在運作，嗡隆隆的聲響不斷從引擎處傳來。

楚黎甚至能夠感受到引擎處在冒煙，再不起來機甲估計要爆炸了。

【poy，起飛。】

poy吭哧吭哧顫動着，帶着一股電流音回複。

【主人，經檢測機體目前不适合飛行，還請主人盡快離開駕駛艙。】

“……”楚黎。

若能離得開，他現在也就不會躺在這裏了。

大腿有幾處傳導片被顯示屏碰掉，那塊皮膚裏的神經像是被烈火灼燒了一樣，傳來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他懷疑他要是強行取掉腦袋上的傳導片，可能真的像poy說的會腦死亡。

他推開顯示屏，摸到掉落的傳導片重新貼到腿上，閉着眼睛，努力将混亂的共感穩定下去。

他動右手，機甲動頭，他動左手，機甲動右腿，等下他再動右手，變成機甲的脖子在動。不知道哪個步驟出了問題，無論他怎麽做也無法通過共感正确操控機甲。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他自言自語，靠共感操控這一條路也走不通了，這時，腦海突然想到先前看過的一本書——《如何帶病開機甲》。

第一章 末尾有介紹到當脊椎病複發時，恰逢機械操作失靈，又無法通過共感操作來逃跑的情況，他記得裏面好像說每個機甲都設置的有解體鍵，在摁下機甲解體鍵到完全解體之間有一分鐘的時間。

前5秒鐘，機甲為了達到自毀功能，會優先生成一個保護能量圈的罩子，駕駛者可以順着保護罩找到機甲體內的能量圈。

接下來三十秒機甲會劇烈顫動，駕駛者需要用能量圈的保護罩砸開機甲區塊間較為脆弱的連接處。

最後二十秒，因為機甲的初步解體導致機甲自主意識産生混亂，以為沒有連接上共感，駕駛者此時可以摘掉身上的傳導片。

最後五秒鐘，駕駛者快速逃離出去。

楚黎還在猶豫要不要解體機甲時，poy的引擎處着火了，他顧不得再思考，連忙打開防護蓋，摁下解體鍵。

腰後忽然彈出個東西，抵着他，他難以轉身，好在駕駛艙還可以動彈，他轉過駕駛艙發現一個透明的黑色防護罩罩住一個泛着綠光的圓形物體。

這個圓形物體應該就是能量圈了。

只不過這個透明的黑色防護罩真的能砸開機甲嗎？

他滿是懷疑的抱起能量圈，争分奪秒的壓迫感讓他将所有力氣都聚集在手上，狠狠砸向機甲的脖頸處，砸到第六下，連接處忽地裂開。

機甲引擎上的火這時也蔓延到他身後，他迅速拔掉身上的傳導片，盡管與機甲之間的聯系已經很弱，但拔掉傳導片時依然感受到神經撕扯的痛。

他剛爬到不到五米遠的地方，機甲轟隆一聲炸成碎屑，爆炸的餘波不大，卻還是将他掀翻在地。

點點餘火在黑夜中散開，如夏日閃爍的螢光。

他再也沒有力氣動彈了，躺在地上喘氣，懷裏抱着能量圈，眯着眼看着星火，臉上露出一絲劫後餘生的笑意。

不知道躺了多久，光腦顯示有通訊接入，他打開看到是陸燼打來的。

原來這人沒失蹤啊。

接通後，陸燼的聲音恍若在耳邊立體環繞，他喊他的名字：“楚黎。”

楚黎喘了下氣，氣息不穩，對面的人立即察覺到不對勁。

“怎麽了？”

“上将，那個……poy重要嗎？”他開口時才發現自己嗓子啞了。

陸燼似是猜到什麽了，轉而道：“你摔傷了？”

“嗯……”楚黎慢慢說着話，“p……poy被我解體了。”他不知道poy的等級，但猜測poy應該很貴重，心裏已經在盤算該怎麽償還陸燼。

陸燼似乎沒有聽到poy的事：“你傷到哪兒了？”

“好像傷到了脊椎，現在我後背有點發麻，起不來了。”

他說完話，陸燼沒再說話，兩人的通訊卻沒有挂斷，就這麽一直連着。

他閉上眼，鼻翼裏滿是燒焦的氣息，混合着泥土味，竟莫名有些好聞，他深深吸了口氣，靜下神思，腦神經仿佛接收到訊息，在腦海裏憑空建立處立體虛拟的全息畫面，幫他模拟機甲共感連接。

一步一步看起來似乎都沒問題，那為什麽會突然出現紊亂？

難道是poy不适合共感連接？

這時，夜風吹來一小塊尖利的碎屑，劃過他的臉頰，留下一道細小的血痕，他突然睜開眼，凝視着碎屑。

本該翻飛的碎屑像是突然受力停頓在半空中，這一剎那，時間仿佛停頓，空氣化作無數白色線條，他直勾勾盯着那塊碎屑，眼皮動了下，碎屑砰的一聲爆裂開來，化作灰塵一點點墜下。

流失的空氣凝固住，夜風也不動，唯有灰塵掉落下去的線性運動。

楚黎眨了眨眼，被眼前的場景驚到，恍惚中想到很很多年前的一幕。

漫天的大火籠罩住下城區，兇猛恣意的火舌如妖怪般纏上衆人，哀嚎嘶叫聲彌漫在整個上空，末日也不過如此。

一輛黑色機甲從天而降，穿梭在洶湧烈火中，救下被困住的衆人。

楚黎被煙灰嗆倒在地上，迷迷糊糊時被一只機械巨手從大火裏将他抱出來，他躺在對方的手掌心，恍惚睜着眼。黑色的機甲在火光中泛着光，它的腦袋動了下，似乎轉過身看了他一眼，将他放到一旁安全地帶。

它又沖進火海，救下被困在火海裏絕望無助的人，在那群人眼裏，它是上天派來的救世英雄。

只是不多時機甲受損，行動變得遲緩，一旁建築物突然炸裂開來淹沒住機甲。

機甲費了些力氣，才從廢墟中露出半截身體，推開胸口的障礙物，然而腿上的那塊粗大的鋼筋混合板卻緊緊壓住它不放。

烈火一點點朝它逼近，濃烈的黑煙盤旋而來，它怎麽也推不動鋼筋混合板，似乎放棄了掙紮，兩只機械手臂頹然垂下。

楚黎站在旁邊看到這個情形，焦灼不已，眼前橫亘熊熊烈火，他無法走過去，然而凝視着那塊鋼筋混合板的目光，卻似是化作實質沖開火焰，然後，慢慢将鋼筋混合板向上擡起來了……

只是很快又掉落下去，砸在黑色機甲胸膛的能量圈上，在能量塊上方劃出一個彎彎曲曲的L形痕跡。

仿佛是來自于種族原始的本能，楚黎沒做任何猶豫，再次凝聚精神力，将混合板一點，一點挪開。

随後，黑色機甲從大火中逃出去，盤旋在半空，停頓一瞬才消失在了被大火燒得通紅的天際。

……

想到這，楚黎拿起懷中poy的能量圈，昏暗的月色下，透明保護罩裏的能量塊上不甚明顯刻着一道彎彎曲曲的L形痕跡。

這時，忽然傳來軍靴踩在紅沙石子上的聲響，一股裹挾着寒意的氣息穿過燒焦的糊味撲面而來，将楚黎瞬間從回憶中抽回。

他眼珠子動了動，眼前漆黑的夜空被陸燼居高臨下的面容擋住。

陸燼俯下身，一字不發，伸手落到他的後背尾椎骨處查看着情況。

他吃痛皺起眉，陸燼手中動作停了一瞬，聲音帶着一絲微不可擦的慶幸：“尾椎末端錯位一節。”還好，不是特別嚴重的傷。

陸燼抱起他，他本還想說poy的事，結果陸燼卻看都沒看一眼身旁的碎鐵，直接抱着他進屋。

醫師很快趕了過來，他緊繃的情緒慢慢放下，睡意便也随之而來，沉沉睡着。

等他再有意識時，已是第二日。

他是從噩夢中驚醒的，先是夢到自己摔壞脊椎，被艾文斯踩着斷裂的尾椎骨，嘲諷他是個癱子，永遠也進不去軍部。

然後又夢到他錯過測試時間，被擋在考場外，無邊無際的黑暗從身後桎梏住他。

以致于他醒過來時眼中還有餘悸，鼻翼上瘆着細小的汗珠。

他偏過頭，看到陸燼坐在邊上，身上還穿着離開時的黑色軍裝，身影與窗外的夜色的交融在一起。

“幾點了？”楚黎慌忙問道。

“五點鐘。”

距離考試還有四個小時。

楚黎輕輕呼了口氣，伸手摸着尾椎骨，錯位的部位已經複原，只是渾身都很痛，肌肉酸痛，骨頭麻痛。

他問向陸燼：“上将，有止痛劑？”

似是早料到他會要止痛劑，陸燼看了一眼床頭邊上放着的針管，除了止痛劑還有骨骼加強劑：“針劑有副作用，這次只是個特例。”

楚黎連忙點頭：“我明白，謝謝你上将。”不知想到什麽，過了會兒又道：“上将，我想再去訓練一下感知。”

陸燼黑漆漆的視線壓下來：“你身上還有傷。”

“我沒事，有個問題我沒搞懂，我怕考試會遇到。”

“楚黎，不是你的問題，是poy不适合共感訓練。”

楚黎睜着眼睛，詫異看向他。

他在楚黎睡着時，已經通過poy的記錄儀看到了視頻和數據，楚黎的做法沒有問題。

之所以出現機械和共感混亂的問題，是因為poy建造之初只是一輛簡單的機械機甲，後來才增加了共感系統。

在建立共感系統後發現因為poy的中重型機甲屬性使得它很難和駕駛者産生完全契合的共感。除非駕駛者機甲經驗足夠豐富，共感能力足夠強，才能成功駕馭。

而對于楚黎這麽個新手來說，他的表現已經很好了。

陸燼将原委解釋給楚黎聽，楚黎擰巴着神情，沒說話，腦海還在複原當時的場景。

不知道想起什麽，他下意識喃喃：“如果能實現隔空共感機器就好了……”這樣就不需要傳導片，也不需要在乎機甲的類型和材質。

“有這種能力。”陸燼忽然說道，帽檐垂下的陰影遮住那雙漆黑的眼。他腦海閃過一副大火橫肆的畫面，被燒得發紅的鋼筋砸在機甲的腿上，黑色伸手推着鋼筋卻推不動。

機甲隔熱層已經被高溫融化掉，顯示屏上能量源也在發出使用殆盡的警告聲，煙霧順着縫隙湧入鼻腔中，他意識漸漸模糊，就在他以為要死在這場大火裏時，壓在他腿上的鋼筋忽然憑空動起來了。

機甲從大火中飛身脫離，環顧四周，除了剛剛救下來的那個孩子外，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

後來他回去查資料才知道那是超感，是人類無法擁有的能力，只有部分高級異獸才具備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