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然後在嬴政微楞下笑着做好,用鸱鸮杖點點車邊,然後帶着笑意說,“快點,不然若是誤了吉時,你是打算用甲去抵罪嗎?”

顧衍沒問嬴政的禦術學的怎樣,當車輪緩緩轉了三圈後嬴政将鞭子交給跟随的仆人,自己也回到了車廂裏。

“先生不必向我解釋——”虛僞的推诿了一下,嬴政滿意的笑着說。

顧衍哪裏不知他是怎麽想的,不過心裏倒是贊嘆不虧是贏氏子孫,生來帝王心。然後恭謹的微微點頭,“阿政不可失了今日疑我之心,方為帝王之道。”尤其是你日後最親近的人。

這些嬴政當然知道,只是疑惑顧衍竟然毫無顧忌的就将自己疑他的事情說出來,心下駭然。

“阿政可有困惑?”

顧衍目盲,但心卻不瞎。少年嬴政會想到的事情,他大致也能猜出一二。不看嬴政的臉色就知道他的疑慮。

“先生是教我防備先生私以為被人懷疑,總會心中挂懷。”君臣之間,利字當先,顧衍看似什麽都不求,但嬴政知道這種人所求才甚大。而如今自己只是個前途未明的王太孫,又輕易懷疑于他,很難不讓人寒心——因為這幾月和顧衍聊的太過舒暢,他一時忘了自己還不是秦王。

這種時空的錯位感一直影響着嬴政,甚至讓他放下的僞裝。

如今要見秦王,他才忽然想起。

顧衍嘆了口氣,“那我問阿政,汝可對王位有所圖?”透亮黝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嬴政,想要從模糊的影子裏看到少年的決心。

嬴政正色道,“自然。”他從未在顧衍面前掩飾這一點。

“那麽我便會教你帝王之學,我心中早已做好準備,你有帝王之心,我又怎會怨怼?”言下之意便是嬴政的舉動他都有心理準備,“但,秦國多征戰,刑法嚴苛——”

“非嚴苛,實乃”

顧衍用眼神示意他不要着急,“若是一統江山,那時百姓必苦戰事久矣,還是修身養息最為穩妥,我唯有這一項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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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窮,匕首現。

顧衍知道嬴政的頭鐵程度,根本就不打算扭轉他的想法。但嬴政又是個相當現實的人,只要講明其中利害關系,再用自己的知識作為交換,顧衍有這個信心。

車輪辘辘,遙遙地就聽到灞水邊有歌聲悠揚。秦不善樂,當然沒有山東諸國金玉之音,可就是瓦釜雷鳴在春風和暢,衆人歡歌之下也顯得有悅神之能。

當顧衍和嬴政來時,已經是稍晚的時候。匆忙被帶到席位上,官吏貴族們紛紛打量着兩個陌生的少年,但無人交頭接耳——因為秦王馬上就要到了。而以顧衍的身份自然不能坐的太前,他根本看不見已經回到安國君那裏的嬴政,不過身體肥胖面露虛色的安國君倒是見到了。

雖然,他的眼睛還是看不太清,不過那一晃三搖的身形非常明顯,顧衍不需要看清就知道他有不足之症。

當鐘鼓聲變,秦王至,衆人收回視線紛紛對着王座行禮。

三跪九叩的等簡化的周禮畢,衆人盡伏。侍從置法酒。諸人侍坐席上皆伏仰首,然後依照唱名依次敬酒。

當唱名到嬴政時,顯然年老的秦王已經忘了自己還有這樣一個子孫,順着谒者的視線看去,便注意到嬴政端正肅穆又不失氣度的身影。少年人此時已然有帝王像,秦王眯着眼睛偏頭問谒者他的來歷,然後露出恍然地神情,輕笑着點頭道,“有穆公之像,不虧是我贏秦子孫。”然後看向自己不成器的兒子,招手讓嬴政到前來問話。

國君不會太過為難一個十歲孩子,顧衍并不擔心。在看不到的地方,他遺憾的嘆了口氣,如果秦王重視嬴政,恐怕自己的官職也做不了多久了。以當今秦王的性格,如果真的屬意嬴政,大概率會留他在宮裏。

只希望,這幾個月能給嬴政留下深刻印象,好讓他登基後能想起自己。

正想着,谒者就叫道了顧衍這裏。

“顧氏衍——少保——”

顧衍不卑不亢,起身施禮。只是心中疑惑自己什麽時候成少保了?王子有傅、保、舍人、先馬、庶子倒是依禮,只是嬴政自從歸國後就沒見過安國君,自然不會給配齊禮儀所需人馬。沒看安國君那些兒子、孫子哪些不是前呼後擁,只有嬴政一人獨坐席前,而自己更是被安排到了末位。

難道是奉常認為自己是王太孫老師,所以才按的名號?好在今日只是私下的游園戲水活動,不然他這一身可是不合少保之禮的。

“王曰:‘太傅在前,少傅在後,人則有保,出則有師,是以教喻而德成也。師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諸德者也。保也者,慎其身以輔翼之而歸。望顧少保審慎行事,以教王太孫——’”

谒者重複着秦王的話,顧衍頓首再拜,領命退回座位。

想起自己托付給嬴政的記有農用機械,包括但不限于龍骨水車的竹簡,顧衍的心一直提着,等待王上的傳召,直接忽略了周圍官員若有似無的打量。

等到所有人都敬完酒後,谒者唱‘罷酒’,這才算行完禮。但等到所有禮儀都行完,王上還沒有傳召他的意思,顧衍就知道這才是不會傳他了。

反而将注意力放在了難得一見的舞樂上。秦擅征伐,少娛樂。但這種少不代表不好,或者不行的意思,僅僅是次數上比山東六國少罷了!至于其他,純屬污蔑。

不過确實大家很少專門擡出編鐘編磬來進行大型演奏會——這在山東諸國是常有的事。實用主義者的秦國人覺得石磬也能用,何必浪費銅鐵呢?

不過宮廷舞樂還是比較大的,再加上先前的祭祀,這樣的盛會難得一見。

起先的是《禮容樂》,這是一種禮儀類的舞蹈。顧衍睜大眼睛看着難得一見的舞蹈,雖然只有模糊的人影晃動,不過也能看出舞伎的腰肢纏曼。

樂府諸人敲擊者石磬。磬作為樂器始于原始社會的時代。最初的舞蹈,以敲擊石器為節拍,《尚書》中說“予石拊石,百獸率舞”。這種石就是原始的磬,它是動作的指揮,歌詠的節奏。這種古磬與古樂舞有密切關系,随着樂舞動作的變化,磬的形制也在樂譜中不斷變化,形式由鯨魚頭到曲尺,制作由打制到磨制,由磨光到裝飾花紋,而且由單一的特磬到根據音程高低而成組的編磬,功用差不多,只是音調樂譜節奏更多。在同一個樂譜中,往往需要大量的不同形制和花紋的磬作為樂器演奏。

禮儀舞代表着,這是這場宴會裏二十歲以下的少年能看的唯一一個節目,家教甚嚴的家族很少會讓家族子弟過早的嘗試男女之樂。禮儀舞端莊典雅,剩下的那些舞蹈無一不是舞伎樂人所用的。

袒胸露乳的曲裾甚至會垮到腰間,将上半身完全露出來,而舞蹈動作更是妩媚惑人。大部分舞伎都是抱着勾引一位顯貴,從此為人姬妾的目的的。

畢竟,等到二十幾歲剛過,腰肢一硬她們就會被樂府厭棄,趕出樂府自生自滅。雖然為人姬妾也面臨着為主母牛馬的日子,但好歹衣食無憂

可惜《禮容樂》時間不長,顧衍很快就收回視線低頭尋找自己喜歡吃的甜糕。他不在乎其他人怎麽看自己——其他人也沒心情看,敏銳的聽覺都感受到了有人已經拉着順眼的舞伎到僻靜處去了。

沒心思關心這些的顧衍在心裏琢磨着田獵活動就要開始,說不準嬴政能獵個兔子給他們打牙祭。

最好是一箭致命的,不然驚了兔子肉就不好吃了!

宮宴上的吃食當然精美,可沒有炒菜的年代,就算是食用六谷、膳用六牲、飲用六清,各種菜肴一百二十樣的大型宴會,也讓顧衍興致乏乏。這個年代大家多食羹和蒸煮菜肴,各種肉羹菜羹有數百種,所以就算是一百二十樣菜可能有大部分都是羹。

沒有饅頭,顧衍吃不下肉醬啊!

端起果釀打算壓一壓嘴裏酸腥的肉醬味時,一只略顯豐腴的手從隔壁桌探了過來,手上拿着青銅豆有切好的炙肉。

顧衍斂目側身打算行禮,看到對方身上的青衣又硬生生将平輩禮換成了下禮。觐見君王的場合,就是普通的宴請都不會太過随意,而身邊這位身穿青衣,那只有一個理由——他是白身,或者是商賈。

當然,他并不歧視商人,甚至這個時代的大部分人都不歧視商人。只是這種場合,能以白身之資來的,大概率是有名的大商賈。

顧衍是少保,自然不能給他行平輩禮。

自來熟的某人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反而爽朗的放下豆後回禮,一點也看不出被顧衍行下禮的尴尬,捋着胡子寬和道,“年少多飲無益,還是食些炙肉為好。”

畢竟是長輩,顧衍笑着點點頭,“多謝關懷,不知閣下——”處于謹慎,他沒有将詢問對方姓誰名誰的話說出來。

“衛國濮陽姜姓呂氏,見過顧太保。”對面很有時代特點的恭恭敬敬自報家門,在一長串的祖先名號後才輪到自己,“名不韋,經商于陽翟,稍識得些各地風土。”

哦吼,見到大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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