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似乎在啃食

似乎在啃食

刃,光是這個字被念出來,丹恒便覺得渾身顫栗,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感覺。

腦子裏又有畫面閃過,微風下晃動的水面,爽朗的笑聲…丹恒極力撇下記憶,将注意力放在現在。

“哦,請你幫忙按一下負二樓,謝謝了,我們偉大的刃醫生正要解決院內大事,你們有幸見識,那是你們的榮幸。”

随性的醫生還在喋喋不休,他像是被設置好的機器,一直在歌頌“刃醫生”的豐功偉績。

周圍的聲音變得迷糊,丹恒忍住劇痛擡眸,他急迫想要看見刃醫生的工牌。

兩人究竟是否同名同姓,又是否存在關聯?

但為什麽看不清?

丹恒的眼皮不受控制,在昏暗的視線下,獨屬于刃醫生的聲音傳來。

“如何?”

那道聲音與另一位刃截然不同,沙啞中帶着幾分詭秘,空靈地回蕩在整部電梯,仿佛不斷向外,從最黑暗的地方響起。

完全無法用語言直接描述,但若要直言感受,丹恒絕對敢肯定——————

對方不是人。

是披着人皮的怪物,渾身散發着危險。

随行醫生靠近丹恒,興奮地問道:“丹恒患者,您感覺還好嗎?是不是需要幫助?如果你尋求幫助,刃醫生肯定能治好你的。”

丹恒瞬間跪在地方,身下的金屬面倒映着幾人的虛影,而在模糊的景象下,整個空間塞滿異物。

它們像是擁有生命,在不停的蠕動,并在瞬間揚起,朝丹恒襲去。

丹恒聽見自己的聲音回道:“我身體好像出現了問題,麻煩刃醫生了。”

“哦哦哦,哦哦哦!”随行醫生放聲大喊,“刃醫生,聽到了嗎,你最關注的患者在向你求助!”

他的聲音甚至令電梯晃動,燈光也開始閃爍。

丹恒繼續捧讀道:“我每晚都會被噩夢纏身,我感覺我活不了多久了,請救救我。”

是的,他總會深陷夢魇。

他已經命不久矣。

他是死後才來到無限游戲,他早已死去,喪失了全部記憶。

等會,無限游戲?那…是什麽?

不對。

不對,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必須清醒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仿佛有什麽在體內湧動,将要破體而出,撕裂身體…

血液從手臂流下,丹恒終于晃過神來,他聽見自己嘴裏念叨着:“我相信刃醫生、我相信刃醫生、我相信刃醫生…”

聽見自己說着絕不會說的話,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一切都在脫軌。

當意識到這個的瞬間,丹恒仿佛脫水的魚,猛地向下墜落,最終被一雙手接住。

而視野中,卻有一條通往黑暗的長廊,兩位醫生向前邁步,刃醫生察覺到異樣,他微微扭頭,那雙眸子在黑暗中閃着暗光,宛如燭火。

丹恒意識到眼中的感情,對方望向自己時格外複雜,有興奮、失望、懷念…多種複雜的神情交織在一起,但丹恒能夠篤定。

刃醫生想殺了自己。

想親手殺死自己。

暈眩的感覺再度出現,歡快的聲音響起,打斷了狀态。

“怎麽了丹恒患者?怎麽不跟着我們一起?你不需要刃醫生的幫助了嗎?”

他的腦袋一百八十度轉動,宛如木偶,頭頂的皮脫落,露出內部怪物的面龐。

丹恒這才恍然發現,不知何時起,他們已經抵達地下負二層,也是禁止區域。

“你不需要刃醫生了嗎?你不需要刃醫生了嗎?丹恒患者,你現在需要刃醫生的幫助。”

丹恒死咬着牙,冷冷應道:“不用。”

“哦,那好可惜啊,雖然我知道你體諒醫生,但是沒關系的,刃醫生也非常想治療你,非常想…親手推你進手術室。”

對方故意拖長語調,充滿惡意的話語毫不遮掩,即便是三歲孩童,都能感覺到他們不安好心。

丹恒沉吟,再次拒絕:“不用,謝謝了。”

最好永遠別扯上聯系。

而伴随着丹恒的話語,電梯終于響應,在門逐漸關上的瞬間,刃醫生終于扭頭。

他說道:“丹恒,我們會再見面的。”

“咚”的一聲巨響,電梯門再次阖上。

“呃…”丹恒終于能喘氣,他反複幹嘔,許久才晃晃悠悠站起身。

他方才一直被刃扶着。

“謝謝。”丹恒颔首。

刃表情淡漠,對方才的景象沒有任何評價,回道:“不用。”

兩人說互相攙扶的姿勢,丹恒莫名感動別扭,目前暫時不願與刃多接觸,但桑博的聲音響起,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桑博:“你剛剛可吓死我了,潛伏守則第一條,遇到高層記得躲避,可千萬不要談話。”

“你怎麽。”丹恒呢喃,他本想回應負二樓的景象,但大腦又出現異樣,疼痛感占據全部,他根本沒有精力深思。

“別看、別問、別想,這是老桑博教你的第一件事,還是快走吧,記得替我向傑帕德隊長多美言幾句。”

桑博提議需要休息,接下來還有其他事情拜托,他們沒有過多停留,重新回到六層。

等丹恒與刃來到病房前,三月七第一個沖過來。

“丹恒,你終于回來了,我快被你吓死!等了這麽久都沒有影。”

丹恒微微擰眉,“從我離開後,時間過去了多久?”

“我大概過去了兩個多小時吧,嗯,剛剛好。”三月七瞅了眼鐘表,“就算是爬牆,兩個小時也得爬上來了吧!”

“兩個小時……時間竟然過去這麽久。”丹恒思索着緣由,但大腦再次脹痛。

正如桑博所言,別看,別問,別想。

三月七:“怎麽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丹恒:“不方便說。”

“怎麽丹恒老師也當起謎語人了!”三月七不滿道,她不抱任何希望,詢問另一位當事人,“你們肯定遭遇了什麽,對不對?”

刃仍垂着眸,聞言換了個姿勢,半晌才回道:“不過是遇到舊人。”

“什麽舊人新人的,算了算了,你們能安全回來就好,唉,可吓死本姑娘了。”三月七輕拍着胸脯。

丹恒還挂念着副本,他用系統整合了所有信息與資料,詢問道:“為什麽病人都站在外面?”

“噢,那是每天的消毒環節,沒想到這個醫院還挺正規的,你快看,這裏還有人在賣盒飯呢。”三月七指了指。

醫院會定期紫外線消殺,說是為了避免病毒傳播,但透過玻璃往裏看,內部的光明明是血紅色。

不僅如此,在走廊裏走動的人員也極為怪異,最顯眼的一點,便是她太過于正常。

販賣盒飯的是一位阿姨,歲數不過五十,臉上帶着幾分滄桑。

為了補貼家用,每天只能辛辛苦苦工作,但面對客戶時,又會強撐着吆喝幾聲。

“買盒飯喽,賣盒飯喽,15塊一盒,40塊兩盒!”

三月七疑惑:“等等,這兩盒買豈不是貴了,怎麽算數的啊!”

是的,算數還不怎麽樣。

但阿姨走動到附近時,幾人才發覺有兩種類型的盒飯,分別是三素一葷,和兩葷兩素,裏面的菜品也沒有異樣,都是家常小炒。

不少玩家已經心動,來到無限游戲後,他們的身體素質得到加強,不會輕易餓死,但還會感到饑餓。

當然,副本的食物不能輕易下筷,大部分時間,玩家也只能聞着香味,蹲在一旁望梅止渴。

刃提示道:“如果我是你,我不會選擇吃。”

“嗯,這個盒飯有問題。”丹恒表示贊同,先不論為何飯菜裏是否有毒,又或是病人有沒有不能吃的菜品。

光是非醫護人員出現在六層,已經是足夠特殊的事件。

三月七上前搭話,她幫忙提起一筐盒飯,“嘿咻,這東西還有點重,阿姨你每天都來賣嗎?”

阿姨笑着點頭,“是哇,還不是看那些醫務人員平時吃的太少,又太急這不就想着過來幫幫忙,畢竟他們之前還幫了我很多呢。”

丹恒:“之前?你之前在這所醫院?”

“哎喲你不是本地人吧,這附近的人,九成以上都來過這家醫院,德異醫院不僅醫術高超,他還經常幫助我們減免,這裏的人都非常好。”

提及德異醫院,阿姨像是打開閥門,滔滔不絕講述德異醫院的豐功偉績,什麽樓下大爺治好八年老寒腿,隔壁王姨絕症痊愈……

整個城市都遍布德異醫院的患者,不少人痊愈後仍挂念着醫院,會申請來此處當志願者,企圖回饋醫院。

但他們的贊不絕口不能起到任何作用,每一位玩家都深刻了解,眼前是稍有不慎便會死掉的副本,早上的屍體便是開端。

不,從昨天發瘋的玩家開始,整個副本已經在失控。

這絕不是b級難度。

等消毒完成,走廊裏的人寥寥無幾,只剩下玩家時,李醫生也緩緩走入視野中,向衆人宣布。

“各位患者,你們所有的體檢報告已經完成,相關數據需要時間,大概明天我們才會開始治療,請各位耐心等待。”

今天被劃分為休息時間,除了負一樓負二樓,李醫生說哪裏都能去。

玩家們交換着視線,這無疑是探索的好時間。

“我覺得我們更應該去一趟負一樓和負二樓,這次的副本絕沒有那麽簡單。”那位壯漢再次發言,他裝出領導者的樣子,卻慫恿玩家涉險。

另一位跟随者接話:“我這裏有保命道具,你們誰願意?說實在的,副本表現良好,能夠獲得更多的積分,機遇總會和風險并存……”

丹恒深刻領會過負二樓的威力,他再次警告衆人,持反對意見,但無人聽從,甚至被罵成膽小鬼。

“那這樣吧,你們不願涉險我們也不能強制,但我們得到的信息不會與你共同,畢竟你想想看,這對其他人來說,不是很不公平嗎?”

丹恒:“無所謂。”

玩家間徹底分道揚镳,即便是面對死亡,但他們也無法同舟共濟,還互相想着算計。

等回到病房,疲憊感再次湧入身體,雖說副本裏睡覺是絕對危險的事情,但丹恒的身體已經無法控制。

在昏睡之際,刃走到床邊,對方挪了把椅子,眼神似乎在示意丹恒休息。

“謝謝。”丹恒再次感謝,如今他愈發确定,兩個刃絕對是不同的存在。

夢境再度降臨,這次沒有任何內容,甚至沒有任何實感,仿佛剛剛閉眼,下一秒又猛地睜開。

“啊!”丹恒從夢魇中驚醒,刃還坐在床邊。

刃:“電視要開始了。”

“好的。”丹恒緩緩回應,自從遇到了刃醫生,他整個人都變得昏昏沉沉,總覺得哪裏奇怪,又總覺得忘記了什麽。

究竟是什麽?

丹恒腦內不再有疼痛感,但卻缺少了什麽,當他一搖一晃走到電視機前,又因體力不支,倏地向下倒。

好在他及時扒住了電視,等異樣的感覺消散時,丹恒才擡頭,撞入一片幽靜之中。

刃直直站在身前,一言不發。

刃:……

總是莫不關己的人是否會改變?不,或許只有一人足夠特殊,才能改變他的态度。

從最初,刃就對丹恒格外關注。

“你現在需要休息。”刃淡淡說道。

他的身上總有種疏遠感,宛如脫離塵世的俠客,話語中更是有幾分無所謂的感覺,但只有與其對視,才能察覺到最真實的感情。

與刃醫生一樣,卻又截然不同。

丹恒雙手支撐,半晌才堅持回道:“不用了,麻煩你幫我看着門。”

“嗯。”刃回道,他的動作不急不緩,嘴裏念叨着:“開始了。”

話音剛落,伴随着“滋滋”一聲響,電視屏幕猛地亮起。

丹恒剛準備拔下插頭,手上的動作卻頓住了。

與昨天不同,他不再暈眩,甚至能看清電視機裏畫面,當屏幕雪花消散,屍體出現在正中心。

那是玩家之一。

被活活吊死在電梯裏,七竅流血,眼珠子搖搖欲墜,快要從中脫落。

“滋滋”一聲後,畫面再度改變,這次不再是其他人,而是丹恒本人。

冷汗從額頭低落,屏幕中的畫面緩緩轉動,似乎是某個手術室,而在燈光之下,兩個身體交疊。

丹恒緊盯着畫面。

他看見了。

看見刃醫生跨坐在自己身上,拱起的後背在不斷晃動,似乎在啃食。

不,又或許不是,畫面再次模糊,鏡頭一轉,只剩下寬厚的後背。

而在瞬間,刃醫生突然停下動作,他渾身沾滿血跡的衣服落下,腦袋也慢慢轉過。

刃醫生在與丹恒對視。

透過屏幕,穿過空間。

那雙淡漠的眸子不再冷靜,反而露出癫狂的神色,他舔了舔帶血的嘴角。

正對着屏幕外的丹恒,刃醫生嘴角上揚,用唇語說道:“丹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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