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呼吸
呼吸
藍瑜喋喋不休,他以相同的語速不斷重複着,整張大臉貼在玻璃窗口,似乎想窺探屋內的景象。
丹恒用身體擋住輸液袋,若是被發現,直接觸發相關規則,穩妥期間,他不準備搭話。
“丹恒患者,難道你不在病房裏嗎?”
滿含笑意的話語提醒丹恒,規則其一,輸液室必須全程待在病房。
丹恒喉嚨發緊,按照現實情況,他的确待在床上,但若是以藍瑜的視角,房內空無一人,也能算做違反規則。
在利弊的權衡下,幸好不遠處又傳來尖叫聲,藍瑜才終于舍得離開。
“患者放心,我馬上就來!”
身體拖動的聲音再次傳來,丹恒長籲一口氣,留意病床上的刃。
“你不需要治療嗎?”丹恒疑惑道。
刃是因幫他守門才受傷,丹恒自會産生些許愧疚,希望能幫上忙。
按三月七與星的說法,那便是丹恒雖表面冷淡,但內心卻是溫柔的,是确确實實的大暖男。
當然,對于她們的評價,丹恒都不會發表意見。
刃搖頭,冷冷說道:“這種程度無法殺死我……在完成一切前,我絕不會死掉的。”
“你要完成什麽?”丹恒反問,最近總是出現“承諾”一詞,仿佛每個人都在催促他記起來。
可腦內空空如也,鈍痛感也再次襲來。
刃沉聲道:“我不記得了,但是我身上的痛楚還牢記着。”
他撩起自己的病服,丹恒如今才發現,對方的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傷痕。
疤痕橫過大半肌膚,無疑是致死的攻擊。
但刃活下來了,他永遠不會死,只會在痛苦中一次次活下去。
丹恒沉吟,他默默低下頭,也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畢竟這塊也算不上他的長項。
但他總覺得要說些什麽,正如剛見到刃的熟悉感,半晌,丹恒才緩緩開口。
“還是多注意一點。”
刃收回視線,“嗯。”
兩人再度陷入無聲的境地,等前兩袋藥液完全輸完,丹恒才拖着杆子,站在門口查看情況。
藍瑜還在跑東跑西,望見丹恒更是熱情打招呼:“丹恒患者你原來在啊,剛剛怎麽一直不回話,把我擔心死了,你要是出什麽問題,我就遭殃了啊。”
總覺得對方話裏有話,丹恒擡眸:“嗯,剛剛睡着了。”
藍瑜迅速接話:“睡着是好事啊,多睡睡對身體好,祝你早日出院哦。”
丹恒:……
若不是藍瑜還拖着位病人,或許真會錯以為對方是位熱心腸,總是體諒他人的好護士。
整個過程充斥諸多意外,輸液袋裏絕對裝着某種物質,不少玩家因此發狂,等再次集合時,又有四位消失。
但慶幸的是,原本發癫的玩家悉數回來,他們的眼中不再有恐懼,只剩下一片澄澈。
而作為了解最多信息的玩家,他們的說法也與整個現狀背道而馳。
“這所醫院的醫生都是好人,我們進入手術室後,本來快被那些機械吓傻了,但在治療後,竟然真的保持清醒了。”
“對對對,我從未身體如此輕盈過,感覺真的不一樣了,比系統加成還好。”
他們詳細介紹之後的情況,若是被拖走,醫護人員會給予幫助,手術室門前更貼着規則通告,只要一一遵守,就能成功回來。
當然,作為久經沙場的玩家,其他人也不會輕易相信,部分人提出疑問,詢問他們是否知道發瘋的原因,歸來的玩家也是有條不紊回答。
“ 我是因為晚上睡覺時睜眼了,我當時看見一個怪物就趴在我的床上,雖然我趕趕緊閉眼了,但估計也被影響了。”
“啊,我跟他不太一樣,我是聽見房裏有撓動的聲音。但是我很害怕,我無法把它當做正常的事情,甚至想從窗戶那翻出去,所以就這樣了。”
“啊,我是下樓的時候,在樓道裏看見了奇怪的東西,嘶我也不知道怎麽形容,反正大家還是盡量不要走動吧。”
“是的是的,只要我們遵守醫院的規則,肯定不會出任何問題的。”
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饒是多疑的玩家,也不得不承認,或許醫護只是方法出現問題,但他們也是真心為病人好。
所有的規則都為[真實],沒有虛假的成分,只要遵守患者手冊,所有人都能順利出院。
但吳作為團隊領導人,還是表示不贊同:“什麽規則,你見過哪個副本真把規則丢給你的?這些怪物早就把副本給占據了,他們會對你好嗎?”
“那按你的方法咱們就能活得出去了,看看你手下的人遭了多少罪?你自己沒見過,也不能把這件事當做不會出現吧?”
另一人也跟着附和,“對啊,我也覺得,既然現在是這種局面,那咱們乖乖聽話就可以了?”
大型副本本就玩家衆多,所有人各抒己見,現場也瞬間有争吵的跡象。
想要通關必須團結一致,但随着分歧越來越大,玩家間也不得不分裂。
三月七與丹恒站在角落,沒有參與幾人的紛争。
三月七小聲道:“你說他們究竟誰對誰錯啊?反正我覺得這裏的人都怪怪的,看着就很不舒服。”
“你的預感應該是對的。”丹恒應道,“傑帕德也發來任務了,我今天去一趟。”
只有掌握足夠多的信息,才不會被假象所迷惑,及時傑帕德沒有發布任務,丹恒也必須铤而走險。
三月七自告奮勇:“唉,那不是很危險嗎,那,那我也要一起去!放心,本小姐肯定能保護你安全。”
刃卻插話:“我和他一起。”
三月七驚嘆:“啊,你原來一直站在我們後面嗎?!”
畢竟是隐蔽的任務,太多人前往只會生事端,丹恒準備低調查看,那刃絕對是不二之選。
況且還有其他任務,也只能三月七完成。
“三月,需要你今晚幫忙看着桑博,他有點奇怪。”丹恒評價道,他總覺得桑博神出鬼沒的,作為同處于一間病房的玩家,三月七是唯一能監測對方的。
三月七立刻領命:“放心好了,我肯定把他看得牢牢的!”
簡單交待完晚上的事情後,李醫生正好路過,她制止了玩家的争吵,再一次搬出規則。
所有人回到自己房間,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當指針走向八時,丹恒便準備動身。
九點是十點為醫護人員的查房時間,那時他們定不在辦公室。
而淩晨後必須開燈,估計有其他怪物在游蕩,那時又太過于危險。
顯然,現在才為最好的行動時間。
丹恒整裝待發,他與刃兩人貼着牆走,留意到李醫生進入另一間病房後,迅速溜入斜前方的辦公室。
刃再次充當放哨的角色,留丹恒一人翻看信息。
“我守着門口。”刃靠在門扉處,大大方方眺望長廊的動向。
丹恒握緊裝備,點了點頭:“麻煩了。”
辦公室裏的東西過于雜亂,許多報告早已發黃,上面的字跡也變得模糊,好在副本配備手機,丹恒一張張拍下,并順手發送給傑帕德。
漆黑的屋內不斷出現閃光,李醫生有随手關燈的好習慣,甚至走廊上也黑漆漆的,導致整個過程更加嚴峻。
在昏暗的環境下,手機拍照總需要對焦,一張往往會消耗數秒時間。
腳步聲不斷從遠處響起,每當刃舉起手時,丹恒則需要中斷動作,等待下個時機。
“嘀嗒、嘀嗒、嘀嗒……”牆壁上的鐘表發出聲音,冷汗從鬓角滴落,在不斷閃爍的白光下,丹恒留意到身下的紙箱。
紙箱破破爛爛,四角皺起,上面更是積滿灰塵。
丹恒蹲下身查看,似乎是患者遺留的物品,底部還放置着筆記本,僅僅思考了幾秒,丹恒果斷将其塞入兜中。
反正也無人翻看,拿走也不會引起注意,說不定還能成為副本線索。
“這樣就行了……”丹恒将盒子擺放整齊,他剛準備起身,卻被刃壓制,瞬間,不美好的記憶湧上心頭,丹恒下意識反抗,又被牢牢抓住手腕。
“有人來了,不要動。”刃壓低聲音道。
灼熱的呼吸異常滾燙,低沉的嗓音仿佛在耳邊厮磨,讓人無法平靜下來。
丹恒瞬間調整好狀态,因沒有保持住平衡,他直接被刃壓在地上,剛準備調整角度,卻聽見大門被推開的聲響。
“噓。”刃示意道,丹恒也心領神會,點頭後慢慢起身,争取不發出一絲聲音。
兩人盡量降低着存在感,可李醫生還是發現,甚至帶着頗為得意的告知。
“患者大半夜前往這裏,可是絕對不允許的啊,讓我看看是哪個小老鼠躲着在?”
“不對不對,讓我猜猜,恐怕是丹恒吧,哈哈哈,那既然你都送上門來,也怨不了我了不是?”
李醫生的夜視能力極佳,她沒有選擇開燈,反而在辦公室裏踱步。
整個空間只剩下微弱的月光,丹恒終于調整好姿勢,跟着刃一同繞開李醫生爬行。
一步、兩步,李醫生停下腳步,她倏地低下頭,四處張望着,卻沒有在地上找到兩人。
她遺憾道:“可惜。”
腳步聲再度響起,丹恒繼續挪動,整個身體全靠手臂發力,但連續幾天未曾進食,即便身體得到強化,不至于因此死亡,但體力也會大幅度消耗。
右手不小心向外撇,眼看着要撞向一旁的桌腿,還好刃幫忙攙扶,兩人再度躺在一起。
“咦,我好像聽見了聲音,讓我看看在哪裏?”
霎時,李醫生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并朝兩人逼近。
丹恒迅速調整,卻被刃摟在懷中,無法站起,等李醫生即将抓住兩人時,大門卻再度敞開。
藍瑜陰險的聲音傳來:“哎呀呀,你不在巡邏跑這裏來幹嘛?”
李醫生瞪道:“你過來又是幹嘛,這裏不是你應該待的地方吧。”
藍瑜輕笑:“但是我好像聽見有些小老鼠想要偷吃零食,這不得看一下?醫院的安全隐患,值得我們所有人重視!”
雙方保持沉默,最終是李醫生率先敗下陣來,她似乎懼怕着對方,回話少了幾分氣勢。
“什……什麽意思,你想幹什麽?”
藍瑜恭恭敬敬道:“我只是在提醒某人,你該做自己應該做的工作,而不是在這裏摸魚劃水。”
李醫生怒道:“你自己不也偷吃了好幾次?你敢說前幾天死掉的那個人沒你的份?”
“啊,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呀?我只能最後再提示你一遍,請回到你的工作崗位,這是規則。藍瑜裝傻充愣道。
“啧……沒事,回去就回去,拜拜了。”李醫生咬牙道,大門被倏地關上,她也不會再出現。
但此刻仍不能松懈,更棘手的敵人還在附近,丹恒只能捂住嘴巴,撐起手從刃的身上爬起。
瞬間,酥麻感從四肢傳來,丹恒再次體力不支,向下墜去,這次刃穩穩當當接住他,沒有發出任何響動。
他有些後悔,應該吃點東西的。
丹恒的體質不差,也完全抗不過将近四天不進食,或許明天得去尋找能吃的飯菜,他突發奇想着。
但那也是能活過今晚,若是不能解決,也只有送命的份。
“嘀嗒、嘀嗒……”整個房間沒有任何人活動的蹤跡,仿佛藍瑜早已離去,但在下一刻,嬉笑聲卻随之傳來。
“兩位患者,你們在這裏幹什麽呢?哦順便一提,在病情還未完全好之前,本院還是不建議進行床上運動的。”
什麽時候跑過來的?
丹恒驚訝,卻被刃死死壓制住,整個腦袋都擡不起來。
刃在他手心上寫下“不要讓他看見”的字眼,自己反倒坦坦蕩蕩注視對方,似乎不知道恐懼一詞。
兩人的距離被迫拉進,身體不禁擦過對方,某些尴尬位置也難以幸免。
外加上藍瑜還在添油加醋,“二位感情這麽好,要不我就成全成全你們吧。”
夜色中,怪物舉起了利爪,可大門再次被推開,原本嚣張的家夥立刻縮起。
宛如剛才的一切不過是錯覺,面前的完全不是野獸,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貓咪。
藍瑜讨好道:“啊,您,您怎麽來了?”
刃醫生懶得搭理他,只反問道:“想嘗嘗死的滋味嗎?”
藍瑜賠笑:“不敢不敢,我這就走了,哈哈哈,晚上好啊刃醫生,再見再見,祝你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啊!”
聲音愈來愈遠,醫院的怪物完全沒有團結的概念,這也給了丹恒掙紮的時間,他與刃迅速躲入桌下,企圖蒙混過去。
但刃醫生目标明确,他為此而來,又豈會輕易放過?
男人沉悶的嗓音回蕩,放慢語速,一字一頓說着:“丹恒……丹恒……丹恒……”
“竟然妄想逃脫?你以為身體裏有我的一部分,還能逃得掉嗎?”
丹恒捂住口鼻,面對絕對危險的人物,連呼吸都成了奢望。
而在他僅剩的視角下,刃醫生在四周緩緩走過,手裏不再握着那把劍,而是鋒利的手術刀。
即便如此,丹恒也不能怠慢,一直屏息靜氣,可奇怪的是,遠去的刃醫生不再說話,仿佛突兀消失。
一秒過去,十秒過去……伴随時間的流逝,胸腔的呼吸被擠壓,丹恒整張臉憋紅,身體愈發緊繃。
正當他誤以為刃醫生已經消失時,對方又猶如一陣狂風,倏地撲來,僅僅一擊,就用手術刀刺穿桌板,刀尖豎立在刃與丹恒中間。
“丹恒,也讓你嘗嘗血肉翻出的感受吧,我會親手給你帶來痛苦!”
笑聲響徹,下一波攻擊不知何時襲來,但丹恒已經只撐不下去。
在他險些張口,大口呼吸時,刃的唇卻突然覆上,将呼吸渡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