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德異醫院(完)
德異醫院(完)
丹恒拾起刃的武器,望着手中的長劍,他總覺得思緒萬千。
但相關記憶也不過是刀光劍影,猶如被切開一般,過于追求回憶不過是徒增煩惱。
“你還好嗎?”丹恒詢問眼前的刃,他只知道對方是分離的個體。
按理說本體已經消亡,他應該也會消失。
但刃卻搖搖頭,遙望着頭頂的圓月:“可惜,暫時還死不掉。”
身着病服的刃摒棄曾有的一切,無論是記憶還是神性,偶爾視線不經意擦過,從會覺得對方是沉穩的俠客。
頗為淡漠,又混雜着幾分迷茫。
“那就先下去吧。”丹恒颔首,繼續拖着那柄黑色長劍。
難以想象的是,此劍竟比想象中要重,尤其現在體力耗盡,丹恒只能兩手拖着走,行動也變得緩慢。
靠山已經倒下,現在他需要讨伐母神。
若猜想沒有出錯,刃醫生的劍或許有奇效,當初在夢境遭怪物圍堵時,也是他輕松用劍解決對方。
反正醫院內也沒有其他尖銳物品,總不能拿一把手術刀挨個戳進去吧?
保守起見,丹恒還是任勞任怨,接着拖動劍身。
四周的異化更加嚴重,已經無法辨清原貌,蜿蜒的藤蔓更加粗壯、堅固,兩人踏入“巢穴”之中,一同乘坐電梯前往負二樓。
“滋滋滋…”一陣難以察覺的電流聲響起,電梯的天花板被掀開,代言人的頭顱伸了出來。
當然,在丹恒的視野裏,他的頭頂本被樹根包裹,此刻更像是無數條狀物鄉下傾倒、旋轉,最後擰在一起,形成漩渦狀的東西。
而代言人的腦袋也宛如盛開的花朵,從中心冒出。
不得不說,多看一眼就會san值狂掉。
可經歷方才的戰鬥,丹恒也宛如經受脫敏治療的病人,內心波瀾不驚,對正中心的怪物熟視無睹。
刃也不例外。
代言人沒有雙手,他奮力吐出舌頭,橫掃附近的一切物體,但丹恒也不過向前邁出,直接脫離攻擊範圍,根本無法撼動半分。
因為母神能力削弱,他已經說不出流暢的話語,在電梯下降期間,一直在嘀嘀咕咕:“觸犯…規……”
後面又說了一大長段,八成在罵人,唾沫橫飛。
丹恒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數字上,他不願意主動瞥向那團不明物,但在抵達負二樓後,他卻聽見對方斷斷續續的提示。
“怪物,怪物,有心髒…”
“一定,定要擊穿,一定要斬殺。”
伴随着電梯門的關閉,怨念的聲音也被隔絕,或許怪物也曾抗争過,但最終淪為傀儡,只能過着被控制的生活。
人人都想要解脫,而此時此刻,也只有丹恒能夠做到。
他無法拯救這一切,但他可以選擇終結。
屏息靜氣數秒,丹恒與刃一前一後,朝着深淵走去。
“呃…啊!餓,餓。”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長廊內沒有任何怪物,但不遠處不斷響起撞牆的響動,丹恒小心翼翼扭開門,進去後仿佛看見成千上萬只怪物。
他們所有的行動都被一盞燈限制,走廊的空間有限,頭頂的電燈阻擋了通路,導致他們無法離開。
蠕動的四肢妄想穿過光線,他們總會試探地伸出手,又迅速縮回,“嗷嗷”連叫數聲。
“給我,給我!”怪物們喊着。
異變值無法壓下,導致他們變得嗜血,不再能分辨同類,在不遠處的角落,甚至出現同類啃咬的情況。
丹恒不得不佩服母神的方法,祂将怪物全部封鎖在此,若是有敵人想要通過,免不了被扒層皮,最後成為異變者的晚餐。
他望向頭頂,他的記憶提示他那坨蠕動的肉是燈泡,但在他的眼中,也不過是泡泡中的黑色不明物。
正如可以說話的投訴箱,明明上鎖卻可以拉開的金屬門,既然認知改變世界,他所做的一切又有改變現實,那為何不嘗試一番呢?
“就用這個吧。”丹恒蹲下身體,摸索到地上有單塊木根,這可能是鐵棍,又可能是其他物品,但在他的認知裏,手中的東西可以作為燈泡的承載器。
“可以幫我一把嗎?”丹恒詢問道,兩人的合作不需要多言,刃果斷将丹恒抗起。
丹恒用力握住宛如花苞般的物體,扯下來後整個世界驟然變黑,但在怪物的世界中,丹恒将臺燈變成了移動手電筒,燈光的威力依舊,怪物迅速散開。
如果此刻有位正常人,肯定會崩潰失聲,在他們的眼中,燈光已經完全熄滅。
也只有在怪物的世界裏,此時的負二樓仍舊燈火通明,不停晃動的光線快要将他們殺死。
“啊啊啊!”怪物叫喊着,一個個趴在牆上,盡量不被燈光照到。
丹恒滿意地點頭,他的猜想得到了證實:“走吧,沒有多少時間了。”
異化後時間概念會被削弱,丹恒不知道過去多久,但他必須在月圓夜解決母神。
兩人一路暢通無阻,怪物只敢扒在附近呲牙咧嘴,完全不會造成實際性的傷害。
被丹恒引進的雨水也不停向下蔓延,牆壁的縫隙開始滲水,仿佛眨眼間,血水已經漫過腳腕。
“滴答滴答”聲在耳畔回蕩,整個空間變得潮濕,丹恒默不作聲前進,在他走過第二十個停屍房時,終于意識到問題:“等會,我們已經迷路了。”
類似于鬼打牆的現象,明明前方的路總有盡頭,但此時卻深不見底,完全找不到金屬大門。
母神在防備,幹擾了丹恒的判斷。
丹恒沒有慌張,主動尋求刃的幫助。
當然,他沒有覺得對方不再危險,畢竟也是方才才殺死刃,念出名字時還是猶豫幾分。
“刃,你知道該怎麽走嗎?”
刃緩緩蹲下身子,捧起一手水,液體從指縫間迅速流走,他說道:“我從未見過祂,但你知道,水能夠流向任何地方。”
水、水,丹恒心中重複着這個字,他能夠控制水,當指尖觸碰地面,水位漫過時,他能感受到流動的方向。
他能看見,看見任何地方,能洞察整個醫院的狀況。
當崩騰的水朝一個地方湧去,在某條路的最深處,丹恒也與不可名狀之物對視,倏地睜開雙目。
“找到了。”丹恒篤定道,從地上緩緩站起。
他再次閉上雙眼聆聽,他不再需要視力,他的世界煥然一新。
沒有人能夠阻擋水的流動,水将會充斥任何地方。
但同時,異變值也出現回彈症狀,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異變值57%】
丹恒繼續前進,期間重心不穩被刃扶着,兩人不停向內部走去,直到進入金屬門後的我走廊,也昭示着成功僅差最後一步。
但那大塊蠕動的怪物還在此存在,水流被怪物阻斷,無法流向更深處。
“我要吃肉…肉,肉!”怪物在嚎叫,不停跺腳,四周濺起水滴。
而在飛濺的液體中,每一滴都倒映着丹恒的模樣,他微微掀開眼睑,察覺到怪物的某處弱點———被腐肉包圍的心髒。
丹恒與刃相互對視,兩人同時握着刀柄沖去,腎上腺素急劇攀升,世界只剩下眼前的孽物。
只需要一擊,由無數水滴撐開遮擋的肉塊,将長劍貫穿心髒部位。
丹恒再度用力:“結束了。”
“啪嗒”一聲巨響,怪物殘缺的肢體轟然倒塌,水流再次能夠向裏流去。
怪物的頭顱滾地,以怨念的神情望向丹恒,嘲笑着他不自量力的背影:“哈哈哈,就你這樣還想勝過母神?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已經沒有力氣了,你沒有機會了!”
丹恒的狀态被一語道破,他已經疲憊到說不出任何話,精神更是渾渾噩噩,能夠繼續堅持下去,不過是憑借着執念。
憑借必須了結一切的責任。
“沒事。”丹恒拒絕刃的再次攙扶,他拖着對方的長劍,一步、兩步,朝着最終的區域邁去。
任誰都能看出,丹恒的狀态不能夠進行最終決戰,人類的軀殼如何反抗神意?異變值急劇下降又回彈,即使他擁有不俗的能力,但也不是能随意折騰的。
最終,丹恒連推門的力氣都不具備,口腔中已經湧現出血腥味,他數次使勁,但眼前猶如無法挪動的大山,根本沒有敞開的意思。
“走吧。”刃位于丹恒後方,幾乎包裹着對方的身軀,兩人合力推開大門,終于觐見傳說的母神。
“我的孩子,你來了,你還是來了…”
整個空間被肉塊占據,仿佛不停跳動的心髒,以一定規律上下起伏着。
随着丹恒的推門而入,肉塊緩慢蠕動,露出正中心的大眼睛,與設想的不同,母神的瞳孔竟清澈無比。
丹恒本以為會是場惡戰,譬如他需要控水禦敵,又或者母神擁有其他棋子。
但祂挪動着繁重的身軀,将身體拖至丹恒面前,沒有任何保留,沒有任何猶豫。
潮汐聲再度出現,天際吹響號角,但此時此刻不再是慶祝,而是哀悼,遺憾神的隕落。
天空的光點向上攀升,母神顯現于大地,祂緊閉着雙目,有着雌雄莫辨的容貌,臉上的紋路也散發着微光。
祂沒有憤怒,更沒有其他感情,宛如冷漠的機器人,開口詢問道:“我只是一直在遵循我的方法。”
祂揮揮手,被束縛的信徒挨個出現,他們笑着,宛如獲得世界上所有的幸福,可惜眼角滑下眼淚。
祂繼續說道:“我的孩子們并不開心,他們痛苦着,哀求着。”
祂本可以掀起巨浪,本能召集所有的信徒,但此時此刻,祂張開了所有手臂:“來吧我的孩子,該做出你的選擇了。”
母神的嗓音充滿着神聖感,宛如世間最美好的贊歌,但現實卻是,在所有人心中,祂不過是糟糕的邪物,控制人心的怪物。
而在最初,祂也不過是幾十人意識的結合體。
所有的人都想繼續活下去,他們不甘願生命走到盡頭,在被困于疾病的日子裏,只能數着機器一天天耗費的金錢,得到家人的冷眼,又或是望着所愛之人默默流淚。
人世間為何會存在疾病,人的意志又為何消亡?
母神由此誕生,承載最初那批人,逝去之人的心願。
他們想與家人團聚,于是母神擴大感染面積,他們不想再存在苦惱,于是母神救濟所有人。
到頭來,難道都是錯的嗎?
意識世界漸漸消散,丹恒再次控制自己的身體,刃貼在他的身後,兩人共同握着長劍,丹恒的手也被其包裹、控制,也以此借力,直接貫穿母神的眼球。
以及藏在下面的心髒。
祂接受了結局,在臨死前,了卻前程般說道:“人世間擁有着形形色色的人,所有人的故事彙集在一起,若是每個人擁有不同的意志,那麽誰對誰錯,也不過是自我的想法,那我又該如何分辨?”
可惜沒有人能夠解答,母神的做法造就了萬千人的悲劇,神性本邪,祂需要被消除。
但在最後,祂卻送上最真誠的祝福。
“我的孩子們,祝你們能尋找你們的路,不再迷茫。”
無數肉塊垂下,整個醫院也發生震動,德異醫院正在被瓦解,即将消失在世界上。
系統提示音終于再次出現。
【恭喜玩家丹恒非正常完成副本,現在請立刻逃離德異醫院,否則後果自負。】
【逃出後将結算獎勵,感謝你們的付出,你們拯救了衆多玩家,與整個世界。】
【現在進行倒計時,請務必在規定時間內逃出。】
【00:07:59】
丹恒忙不疊轉身,下一瞬因重心不穩,身體向下跌落,恰好被刃接住。
兩人互相攙扶,向着外界逃去,路上又碰上原本的怪物,但他們大多病危,失去了母神的庇護,也只能在地上掙紮,無法造成威脅。
當周圍只剩下呼吸聲,曾經的記憶浮現,丹恒莫名覺得,他也與人一同向外逃竄,以一模一樣的姿勢。
只可惜今時不如往日。
刃的劍被留在了原地,猶如墓碑之上,當整個大樓發生傾倒,建築轟然倒塌時,他的屍體也順勢落下,最後被埋在黃土之中。
實現他一直以來的願望。
他最期待的永眠。
“丹恒,丹恒這裏,快快快!”三月七在不遠處招手,還能活動的人成功逃出,“你真的做到了,我就說你是最厲害的丹恒老師,誰都打不過你!”
望着少女的笑容,丹恒緩緩擡起頭,天際的朝陽漸漸升起,這個世界也會與副本脫軌,變成平凡之地。
而母神也只會是一段虛構的記憶,沒有人能夠證實,随着時間的流逝,也不會有人在意。
傑帕德封鎖了現場,他帶來的人拉起警戒線,面對丹恒,他持以最崇高的敬意:“感謝你的付出,所有人都會記得你的。”
在傑帕德的口中,當晚所有人的信號被幹擾,他們想要接近中心,卻頻頻出現鬼打牆現象,宛如被神秘力量阻攔。
派出的支援也全部失聯,以目前的狀況,應該全部埋于瓦楞裏面,最終成為歷史的一部分。
丹恒終于親眼見到傑帕德,他對一身正氣的長官微微鞠躬,感謝道:“沒有,桑博也幫了我很多。”
傑帕德卻倏地擰起眉毛:“那家夥在這?你最後看見他時在哪?”
半晌,他才板着臉補充:“他不是我們的人。”
相反,據傑帕德所言,桑博極有可能是幕後黑手的下屬。
“我們一定會守護這裏,把餘黨清除。”簡單交代幾句後,傑帕德立刻實施逮捕活動,官方認定此事件為非法實驗,但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明白。
人類在神的面前究竟有多麽渺小。
【正在進行副本結算……初步評價為S】
丹恒的身體正在變得輕盈,他要重回玩家的聚集地,或許無法遵守與傑帕德的口頭約定。
在臨走前,丹恒的眼皮快要完全垂下,他強撐着意志,在操作界面不停劃動。
他還有事要做,或許這件事會讓他後悔,但他必須要做。
但手指不斷擦過,就是無法觸及最核心的按鈕,冷汗從額頭冒出,丹恒內心在掙紮,視野也只能漸漸被黑暗吞噬。
“不行…還沒有完成…”
水流緩緩淌過,丹恒仿佛重回故鄉,身體的一切都在好轉。
他從自己的床鋪上驚醒,門外是朋友們交談的聲音。
三月七正在說明副本的內容,姬子則在旁點評,慶幸兩人能平安歸來。
笑聲隔着牆傳入,安撫丹恒的內心,他支起身子,朝着門外走去。
星穹鐵道是他們社團的名字,大家是相親相親的一家人,丹恒總是沉默寡言站在角落,每當從副本出來,最主要的事也是記錄相關事件。
但內心卻總有幾分雜亂,丹恒放下手中的鋼筆,難得靜不下心來,為了緩解情緒,他漫無目的朝屋外走去。
窗外有顆巨大的古樹,是瓦爾特從某個副本帶回,而在婆娑的樹蔭下,丹恒似乎看見某個模糊的身影。
又格外熟悉。
刃轉過身,不遠處的茶幾上還放着熱騰騰的茶,他手握着瓷杯,輕輕抿了一口。
兩人都是偏沉悶的性格,尤其是經歷諸多事件後,刃沒有多言,他坐下來沏茶,淡綠色的液體散發着幽幽香氣。
刃舉起茶杯,與曾經的身影重疊,風流卷過時,連發絲揚起的弧度都能對應上,只是嗓音沙啞幾分,臉上帶着無法撫平的憂愁。
然而此時此刻,得到短暫解脫的他笑了,一片花瓣飄落,在茶面上緩緩打轉。
刃詢問道:“喝嗎?”
啊啊啊我來也,德異醫院落幕了,下一章是德異醫院相關番外(?)然後傑帕德去追捕桑博了哈哈哈哈哈…
嗚嗚嗚很喜歡那種樹下洽談的感情,不知道能不能感受到,母神的能力早已被削弱,所以祂不準備掙紮,大概這樣吧!下個副本見!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