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新姜老姜
新姜老姜
慌亂之下的紫荊,速度快得令人吃驚,福康安盡力追趕之下,也只是漸漸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但是這并不是什麽荒郊野外,就算大如和親王府,從大門到大廳的距離也是一眨眼就跑到了。
心傷加上心慌,紫荊抛棄了平時嚴格遵守的一衆禮儀,,飛起一腳叫踹開了大廳緊閉的大門,同時大聲喊道:“阿瑪!您……呃?”紫荊又一次愣住了。
大廳是被布置成了靈堂的樣子。屋頂到四周的柱子都挂滿了白布;屋子的正中間停放着一樽巨大的棺椁;棺椁的前面擺放着供桌,供桌上面也擺滿了各種祭祀用的食物。
如果單單看這些事物,着确實是一間再正常不過的,準備舉行喪事的屋子,但是,要是加上屋子裏的人……
和親王福晉身着一身白色的衣衫,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多餘的裝飾,正坐在椅子上悠閑地喝茶;永璧也在,他正拿着一本雜記在一側讀着,整個人顯得無聊極了;而最後一個人,也就是今天這場喪事的主角——和親王弘晝,正大大咧咧的穿着壽衣,坐在棺材裏吃着供品,不時的還搖頭晃腦的點評一番。
眼前的這幾個人——特別是和親王本人——絲毫沒有身處“和親王弘晝的葬禮”的自覺性,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一番自得其樂的景象,倒是這個景象把踢門而入的紫荊刺激得不輕。
紫荊踢門的動靜不小,把屋裏三個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來,福晉和永璧對他微笑,和親王卻是直接興高采烈的出聲道:“喲,紫荊也來啦!呵呵呵呵,紫荊你能來參加阿瑪的葬禮,阿瑪真是很高興啊,哈哈。”
“這是……怎麽回事?”紫荊艱難的出聲道,眼前的一幕讓他的常識收到了極大的沖擊——人,其實是應該提前給自己舉行葬禮的嗎?
“成悅……”福康安也趕了過來,看到屋裏的景象後,哭笑不得的湊到紫荊身邊,輕輕的提醒道:“這是和親王的一大愛好,京裏的人都是知道,成悅你……咳,仔細想想,我應該跟你說過的。”
紫荊一想,确實想到了曾經福康安對他提到的,和親王的這個奇怪的愛好——給自己辦喪事。福康安在年少的時候曾經随他的父親傅恒參加過一次和親王的葬禮,那時的和親王坐在本該放棺材的地方,對着滿桌的供品胡吃海嚼,他的下屬姬妾丫頭老媽子們跪在底下嚎哭,而且那些人哭得越起勁,和親王吃得便越歡,吃得越開心。
當時的還年幼的福康安第一次目睹這樣的事情,直覺這個王爺十分不靠譜,但是傅恒在事後告訴他,着反倒是和親王弘晝最精明的地方。弘時、弘歷、弘晝是先帝雍正僅存的三個成年兒子,無奈弘時短命,不滿三十便去世了,僅剩弘歷、弘晝獨苗雙根,後來被封為寶親王、和親王,再後來,寶親王弘歷繼位,成為了現在的乾隆帝。
按理說,弘晝作為現在乾隆的唯一一個兄弟,應該是飽受乾隆的猜忌和忌憚的,偏偏這個王爺卻是如此的荒唐……可是正是因為他的荒唐,他才擺脫了乾隆的,乾隆也樂得花着大筆的銀子,來供着自己着碩果僅存的弟弟肆意揮霍,順便享受一下他帶來的兄弟之情。
話說的遠了,現在的問題是,弘晝的這種做法,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接受的,福康安擔憂的看着呆立在那的紫荊,因為他不知道,從小飽讀詩書的紫荊,能不能接受自己有一個如此離經叛道的父親。
紫荊今天僅僅是被吓到了。任誰回到家,看到自己的家變成了一座靈堂,也不會非常淡定,福康安告訴紫荊的,和親王的那些荒唐事,在這種驚吓的作用下一時間忘記了,現在人一冷靜下來,情緒也就跟着平靜下來了。
紫荊雖然可以被稱作“飽讀聖賢之書”,甚至已經考取了功名,但是為人并不迂腐,要不然他也不會如此坦然的承認自己對福康安的感情了。如此一來,福康安心裏擔心的事情也就不可能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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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瑪,您的‘葬禮’就只有這樣的嗎?”在打量了一下這個臨時布置的靈堂之後,紫荊反倒是要有興致的發問了,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啊?”和親王根據他了解的紫荊,猜測了他能做出的各種反應,也精心準備了應對的說辭,偏偏就是沒想道,這個看上去十分的正直。并且舉手投足之中帶着君子之氣的紫荊,居然會對自己的怪異趣味表示感興趣。
永璧和紫荊相處過一段時間,對紫荊隐藏的可以說得上有些惡劣的性格也有了初步的了解,于是回答道:“現在還沒到重要的時候呢,紫荊你若是感興趣,就在等一會,一會衆位大臣都到了之後,那才是真正的熱鬧呢!”說着,可能是想到了那些人臉上所帶的無奈的表情,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行了,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紫荊你要是感興趣,現在就到後面換一下衣服吧,”福晉總結道:“瑤林,你是去是留,由你自己決定。”
福康安沒有回答,因為紫荊已經自動自發的拉着他開始行動了。對于新鮮的事物,紫荊還是非常感興趣的,于是他不容分說的拉着福康安向後面走去,嘴上應着:“阿瑪,額娘,我和瑤林一會兒就出來。”
福晉依舊微笑着道:“好的,不過,瑤林可要準備禮金啊……”
遠去的福康安踉跄了一下,開始反思——其實這和親王府裏,福晉才是手握最終大權的那個人吧。但願他的成悅不要被帶壞了才好。
紫荊的衣服非常好解決。因為夏雨荷去世還未滿三年,紫荊和紫薇現在只有少數幾件豔色的衣服,所以蓮心從衣櫃裏随便拿出一件白色的衣服便給他換上了。
現在,有些尴尬的是福康安。今天一大早,為了進宮面聖,福康安專門穿了一件暗紅色的,比較華麗的衣衫,偏偏他的又是武将,人硬生生的比紫荊高出去許多,連永璧都比他低了一塊,所以,紫荊和永璧的衣服,福康安都沒有辦法穿進去,只能在蓮蕊的幫助下,用幾塊白布遮在衣服外面,草草了事。所幸的是,這個葬禮并不是真正的葬禮,對于這些邊邊角角的事情,也不會有人來追究。
等到紫荊和福康安出了後堂,已經有不少官員帶着禮金,登門表示“哀悼”了。大廳裏多出了不少姬妾丫頭,都是一身孝服,跪在地上抽泣不止,福晉和永璧也大變樣。
福晉看似全身無力的坐在原來的那個椅子上,表情呆滞,眼神空洞,一串一串的眼淚從眼睛中流淌出來,她卻不知道用手帕擦一擦,只是那麽坐着,好似沉浸在了無盡的悲哀之中。
永璧則是面色痛苦的站在供桌之前,強忍着悲痛之情,對每一個前來“祭拜”的大人行禮致意,充分盡到了一個孝子的責任。
整個大廳充斥着姬妾丫頭們的哭聲,更是讓現場的氣氛沉重不已——當然,這是在看不到和親王本人的情況下。
在場的所有人都“哀傷不已”,就只有和親王本人不怎麽配合。之間本應該仙去的和親王,還是如紫荊剛才所見的那樣,大大咧咧的坐在“自己”的棺材裏,不同的是,他的手上還多了一盤瓜子。和親王就這麽一邊嗑着瓜子,一邊對前來祭拜“自己”的衆人笑得見牙不見眼。
紫荊看看一邊無比沉痛的福晉等人,再看看數着禮金,差點樂上了天的和親王,只能說——他和衆位大臣一樣,忍笑忍得很辛苦。
永璧一回頭,看見紫荊換好衣服出來了,連忙對他點頭示意,讓紫荊代替他一會兒。紫荊站到永璧原來所站的位置之後,用餘光看到永璧一只手揉着肚子,一只手捂着嘴,跌跌撞撞的跑到後面去了,然後就是隐約入耳的一陣大笑聲。紫荊不動聲色的看看依舊“無比沉痛”的福晉,心中暗道:姜,果然還是老的辣啊。
但是,等到紫荊在永璧的位置呆了一會兒之後,他才體會到,永璧這個“新姜”也不簡單,最起碼紫荊覺得自己那悲痛的表情已經完全走行了,從站在自己對面那人臉上促狹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
眼前這個人十分年輕,看起來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看見紫荊臉上有些尴尬,就“在下翰林院修撰,畢沅,近日聽聞和親王駕鶴西去,特來送行。無奈家中無米,囊中羞澀,故獻上在下親筆書法一卷,還望和親王家的二爺多多見諒。”
“什麽!”紫荊還沒來得及說話,棺材裏的和親王倒是先有了反應,“畢沅你這個小子,你那破書法本王稀罕嗎?拿回去,拿回去……”
這下倒好,棺材裏的主說話了,着葬禮還怎麽進行下去?紫荊只得過去安撫和親王,永璧也急忙從後面走出來,接替了紫荊的位置。
紫荊一邊安撫不知為何而生氣的和親王,另一邊卻在思考剛才那人的話——翰林院修撰,這是狀元例授的官職啊。也就是說,剛才的那個畢沅,竟然是個狀元?
這個畢沅是歷史人物,确實是個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