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五月初六,宜嫁娶、移徙。
天未亮,清佳院就密密麻麻站滿了人。手捧大紅嫁衣的張媽媽臉上樂開了花兒,宋安和柳芫站在房門外,不管他們對寇蔻喜或不喜,做做面子也好,免得落人口舌。
寇蔻低頭看正在給自己換嫁衣的阿芙,打了個哈欠,“我怎麽不知你準備了嫁衣?”
阿芙笑說,“我沒告訴姑娘,不過,這嫁衣可不是奴婢繡的,是張媽媽繡的,張媽媽手藝可比奴婢好多了。”
她的思維很跳脫,又揪着兩縷長發問,“我都要出嫁了,給爹爹送的信他怎還沒回?”
想到此,頗為郁悶道,“他往日還總說要看着我出嫁呢……”
屋外柳芫聽到她的話,才發現原來她的親生女兒是真的要出嫁了,想到寇蔻都沒在府裏住上多長時間,回來也不過是為了履行婚約,看着滿屋子的紅豔,柳芫一時覺得心口有些悶。
見柳芫皺眉,宋安看了一眼屋內的情形後,便扶着柳芫回拂塵院。
吃了幾口熱面填肚後,寇蔻就不願再吃了,趁着屋內幾人沒注意到她,偷偷抓了些幹果藏在袖中。
迎親隊伍很快到來,謝無虞親自将人迎上轎,在坐上轎的那一刻,她似乎聽到有人喊了一聲大姑娘,方向卻不是朝着她這邊喊的,來不及多想,轎子便被擡起。
一路吹吹打打,聲勢十分浩大,迎親隊伍又繞着太溪江行了幾圈,方才回到國公府。
不遠處的茶樓上,李雨瓷靠在窗前,随意扯了花幾上的花瓣慢慢碾碎,對着蔣晴冷冷道,“走吧,去瞧瞧,以後想見他可就更加難了。”
……
寇蔻被喜娘扶進靜遠堂正屋後,便悄無聲息退了出去,屋內只留下阿芙,以及其餘四名婢女,皆是周管家一手安排的。
寇蔻戴着大紅蓋頭,無趣地看着腳上精致的繡花鞋,繞了那麽多路,方才只吃了幾口面而已,肚子早就開始抗議。
Advertisement
昨夜張媽媽和阿芙給自己講了一堆關于成親時應該注意些什麽,還給她塞了一本小冊子,那本小冊子正靜靜躺在幾案上的酸枝木箱子裏。
張媽媽特意囑咐她,讓她在謝無虞回屋前仔細研究一番,可不能惹他不高興。
寇蔻眼睛向下瞥向自長袖,想借着長袖遮偷偷吃上幾口幹果,阿芙看見,握住她的手腕,輕聲道,“哎,可不許這般,須得等世子來揭了蓋頭。”
其餘四名婢女一直低垂着頭,規矩地站在一旁,若不是看見地上的影子,寇蔻還以為屋內只有她和阿芙兩人。
國公府此刻張燈結彩,整個國公府一片燈火通明,洋溢着喜氣。
擺放了數十張席面,宴請的大多是朝中大臣以及和謝無虞有些關系的人,大家都知曉謝無虞冷淡的性子,也沒給他灌酒,謝無虞只淺飲一杯後,便示意大家自便,離席前去靜遠堂。
一路經過曲折廊庑,在要穿過靜遠堂的月洞門時,看見候在旁邊的李雨瓷。
謝無虞腳步生風,經過她時,片刻未停,半邊臉隐在黑暗中,聲音也帶着冷意,“不知公主不在前院,來靜遠堂是何用意?這裏不是公主該帶的地方。”
“周管事,替我送客。”
李雨瓷氣急,她何曾被人這般落過臉面,當下朝着靜遠堂的正午門前大喊,“我知你娶她不過是因為你父親的囑托,難道你就甘心這樣與一個不愛的人相處一輩子?”
“不愛的人”幾個字上,她又特意拔高了聲音。
直至謝無虞的身影消失在庭院,李雨瓷心中恨意難消,狠狠揪起路邊的一叢芍藥,扔在地上,踩了踩。
在她身後不遠處的亭中,蔣晴神色不明地罵了一句,“蠢貨。”與她白日裏溫婉可人的形象相去甚遠。
……
謝無虞進入正屋後,阿芙和其餘幾名婢女無聲行了一禮後便退了出去,悄悄給兩人帶上門。
去了外間的抱廈守夜。
謝無虞穿過隔扇門,在西次間停了下來,透過碧紗櫥,隐約可見幾面燭火跳動,而他的新娘此刻正十分守規矩地坐在檀木拔步床上。
嗯?謝無虞看見,此刻寇蔻的雙手沒放到身前,反而放在背後。
繡花鞋的鞋尖在裙裾的掩映下若隐若現,是不是微微翹起來,劃出一個淺淺的弧度。
心中暗笑,倒是自在。
在踏進西次間的那刻起,他便下定決心,以後,她只會是他妹妹,而不是其他。
伸手叩響在碧紗櫥,“篤、篤”兩聲,屋內,寇蔻一驚,好不容易趁阿芙出去,她從袖中拿出幹果,剛剝好的花生,她還沒喂嘴裏呢……
門邊紅色錦靴越走越近,寇蔻一慌,把手裏的花生往最裏面一抛,然後才将手擺到身前。
只是,寇蔻視線落在地上的花生殼上,謝無虞沒注意腳下,寇蔻眼睜睜看着他踩上去,發出一聲脆響。
謝無虞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花生殼,想起她剛才的動作,很快便明白怎麽回事。
寇蔻心裏惴惴,他不會嫌棄她不懂禮數吧?可她實在是餓極了,就想吃幾顆花生米而已。
謝無虞不知她心中所想,緩緩揭開蓋頭,蓋頭下的芙蓉臉讓他有一瞬的晃神,她非常美,現下上了妝,比之平日更是美得奪目,不似世間人。
寇蔻擡眼看着他,見他一動也不動,也不知是他什麽意思,為自己辯解道,揪着身下的大紅錦緞衾被,“我也不想失禮,我只是想吃幾顆花生米。”
謝無虞明白過來,好笑道,“你不用吃花生米,我讓周管事讓人去做些肉粥來,入睡前吃些易克花的,以免積食。”
吩咐萬周管事後,謝無虞從寇蔻袖口處,尋到她的手牽起,将人引至妝奁臺上的鏡架前,溫柔道,“戴久了,想必很累,咱們先摘了。”
寇蔻點點頭,想到他可能沒幫人做過這些,忙道,“你輕點哦,不會的話,我讓阿芙進來。”語氣很不信任。
雖然謝無虞一副看起來很可靠的樣子,但她還是更相信陪伴她多年,阿芙的手藝。
謝無虞唇角一彎,長指靈活地在她烏發間穿梭,原來,長相好的人,連頭發絲都是完美無缺的。
不過瞬息,頭上的金釵玉飾便七零八落地被拆了下來,不僅沒扯傷她頭皮,連發絲兒都未亂半分。
等取下最後一根固發的簪子後,滿頭烏發傾灑下來,有些發絲滑過謝無虞的手背,引起一陣酥麻的癢意,謝無虞眼神平靜地收回手。
寇蔻滿意地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問了他盆架的位置,繞過山水圍屏,謝無虞将她帶到後房。
後房很大,除了盥洗用的盆架外,還擺放着沐浴時需用的浴桶。
謝無虞倚在門框處,看她一一将臉上的妝,一點點洗淨。
以前他從未留意過這些,頭一回,他對其這些無關緊要的事生出幾絲耐性。
不多時,周管事就将做好的肉粥送了過來。寇蔻洗完後,坐在桌前,用舀起一大勺,吹了吹,一口喂進嘴裏。
粥軟糯而不黏齒,肉也煮的爛爛的,香氣撲鼻,寇蔻滿足地眯起雙眼,可算是吃上東西了。
謝無虞坐在一旁的檀木圈椅上,手肘撐在扶手上,歪頭看着寇蔻,看她用的如此香,擺在她面前似乎不是粥,而是什麽山珍海味。
很容易滿足,也很容易讓人掌控。
謝無虞垂下長睫,掩住眼中的冷然。
……
用完肉粥,寇蔻又去後房漱口,後房的浴桶中,不知何時倒滿熱水,矮幾上沐浴器具一應俱全。
半個時辰後,寇蔻沐浴完,穿了一件緋色裏衣,夜間溫度有些涼,“噠噠噠”跑上床,用衾被緊緊裹住自己。
待謝無虞沐浴完出來,寇蔻已經枕着軟枕沉沉睡去,視線落到她的烏發上,沒有濕意,看來是未濯發。
謝無虞同一身緋色裏衣,剛濯完發,發梢還滴着水,用巾帕随意擦了擦,謝無虞來到床邊。
雙眼盯着床上的人良久,臉色沉冷,絲毫看不出成親的喜悅,此刻的他像換了一個人般,褪去白日裏的溫文爾雅,擡手漫不經心地斟滿兩杯酒。
伸手輕輕推了推寇蔻,“寇蔻?先醒醒。”
寇蔻迷迷糊糊睜開雙眼,本來有些小脾氣,在看到謝無虞那張俊臉後,生生忍了下去。
将頭埋在錦緞中,甕聲甕氣道,“是有什麽事兒嗎?”
謝無虞将人從衾被裏挖出來,把酒杯放在她手中,酒杯外壁沁涼如水,寇蔻一下清醒過來。
“今日是我與你的大喜之日,按照習俗,雙方得喝合卺酒。”
謝無虞做了個示範給她看,寇蔻很爽快地将他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這酒濃度不高,采用青梅釀造而成,飲入口中,會有淡淡的回甘。
喝完後,寇蔻緋紅着一張臉,一下栽倒在謝無虞懷中,扯着他衣襟處的扣子,扣子是亮紅色,讓她心生歡喜。
自然地問道,“還有什麽事兒要做麽?”
自然還有事未完成的事,謝無虞順勢上了床,寇蔻依舊賴在他懷中,等他回複。
即使沐浴過,寇蔻身上的石榴香也一直在,青梅、石榴的香氣将兩人緊緊包圍,謝無虞有一下沒一下捏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