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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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你一直在騙我呢。”

捧住她臉的手一松,謝無虞啞聲道,“寇蔻,你的身子還未調理,現下不宜圓房,難道是那晚弄疼你了?”

謝無虞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指,指甲邊緣打磨得平滑整齊,沒有一點長度,按理說不會傷了她。

寇蔻現在已經不想聽這些有的沒的,冷硬着聲音道,“那為何那女子在你的馬車上?你送她回去了?”

謝無虞溫聲解釋,“那時恰逢大雨,與她談了一些事,若你不喜,我命人重造一輛馬車,也不會再有人坐咱們的車。”

寇蔻轉身向裏側一躺,聲音淡淡,“好的歹的你一人說盡,我困了,先睡了。”

她現下不想與他說話。

謝無虞看着她紅腫的眼皮,沉默片刻,給她蓋上薄毯,起身向外間走去,後來謝無虞什麽時候回來的,寇蔻就不得而知了。

翌日,寇蔻醒來時,床外側根本沒有謝無虞睡過的痕跡,不知是不是淋了些雨的緣故,頭還泛着隐隐的痛。

阿芙給寇蔻送來早膳,寇蔻随口一問,“他用膳了麽?”

阿芙心下了然,夫人與世子定是鬧了別扭,身為下人,自是希望主子和和睦睦。

試探道,“世子還未用過呢,世子似乎去了書房,夫人若不然給世子送去?”

寇蔻鼻息間發出一個輕飄飄的“嗯”,想起昨夜咬傷他肩膀,到底心存幾分愧疚。

接過阿芙手中的食盒,寇蔻一路來到玉梅館,明明是盛夏,可現在她竟覺得身上冷得慌,鼻子也癢癢的。

晃晃昏沉沉的腦袋,書房外沒有人守着,寇蔻漫不經心地來到門前,繡鞋踩在地上沒發出一丁點兒響聲,屋內傳來一陣絮絮叨叨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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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這是夫人傷的吧?”

屋內,陳英正在給謝無上藥,寇蔻那一咬,用了十足的力氣,現下肩膀處皮肉外翻,牙印也有些深。

謝無虞仿佛感覺不到肩膀上的疼,毫不在意道,“嗯。”

陳英又道,“世子,勿怪屬下多嘴,您為夫人破例太多次了,現在正是緊要關頭,蔣姑娘與您到底說了些什麽?有利于咱們麽?”

謝無虞冷冷看他一眼,聲音也越發冰冷。

“陳英,過了,做好你的本分即可。”

“她不過是宋安的一顆棄子,有她沒她影響不大。”

寇蔻握着食盒的手背繃緊,泛着蒼白之色,心裏像是有什麽崩塌了般,腦子裏全是那句——棄子,有她沒她影響不大。

提着食盒逃也似的回到靜遠堂。

寇蔻病了,病況來勢洶洶,高熱不褪,氣急攻心,府醫看過後,囑咐謝無虞。

“莫要再折騰了,天生體弱,再健康的身子也經不起折騰,我給她開了一些凝神靜氣的藥與退熱藥,好好兒養着吧。”

阿芙擔憂地看着雙眼緊閉的寇蔻,暗自祈禱她沒事兒。

謝無虞神色捉摸不定,吩咐她,“你先去煎藥,做些清淡粥菜來。”

謝無虞坐到床頭,指尖勾起她額間碎發,直接用手擦掉她額上汗漬,呢喃道,“寇蔻,快些好起來,有氣別悶在心裏。”

寇蔻現下什麽都聽不見,她分不清是夢還是真實場景,原來他什麽都不願意與她解釋,寧願與一個不想幹的外人談論,也不願與她說明真相。

在他心中,她不過是顆棄子,毫無用處。

病來如山倒,寇蔻這一病,差不多大半月才完全恢複。

那日醒來後,寇蔻臉上沒了往日的嬌俏明豔,無論謝無虞說什麽她都是淡淡地回應,“嗯,好。”

謝無虞感覺有什麽東西正從他手中溜走,他抓不住,留不得。

兩人正在用膳,因着寇蔻大病初愈,飯菜一律以清淡為主,寇蔻也沒像往日那般,撒嬌說不願吃。

一勺一勺舀着碗裏的粥,也不夾菜,只喝清粥。

謝無虞給她夾上一片青菜,“別光喝粥,吃些菜。”

“咚”的一聲,寇蔻放下碗,去妝奁匣中取出一張紙,凝着面前溫潤如玉的男子,一字一句道,“謝無虞,我們和離吧。”

謝無虞眸色一縮,筷子被他折成兩截兒,将人緊緊擁入懷中,聲音顫抖着,“寇蔻,定是在說胡話,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在他懷中,寇蔻也不掙紮,目光沁涼如水看着遠處,“不,我是說真的,我們和離,我們兩個不合适,你總是一副萬事皆在你掌握中的模樣,從未與我真心探讨過,将我當成長不大的孩子。”

“我也知曉你為何遲遲不肯圓房,你有大事未做,而我不過是沒頭沒腦的女子罷了,不能替你分憂。”

“你也不必勸我,我既已決定和離,便絕不會再反悔,我相信,世子也不是那等強迫他人之人。”

這一病,她看清了許多,謝無虞娶她目的本身不純,原先她還天真地以為是父母之命,可現在看來,若他謝無虞不願意,天底下能攔着他的又有什麽人呢?

謝無虞依舊不願松手,嘴裏一直重複,“日後寇蔻說什麽便是什麽,寇蔻想聽什麽我便講予你聽。”

寇蔻猛地推開他,以為她會花費足夠大的力氣才能推開他,可事實上,她輕而易舉就将謝無虞推開。

寇蔻只詫異片刻,又繼續,“若你強留我在府中,我們都不會開心的,何必呢?謝無虞。”

謝無虞眸色一暗,像是大雨中被淋濕的某種小獸,還是舍不得放棄最後一絲希望。

“我去外邊重新置辦一座宅子,這段時間我去外邊住,不出現在你身邊,不礙寇蔻的眼,寇蔻還沒看這滿院……”

“不必,我今日便搬出府。”寇蔻淡淡道。

她從未見過他這幅模樣,青竹終究彎下腰,心底到底不忍,看了他一眼,又道,“你,從今以後好自為之吧。”

說搬就搬,寇蔻用完午膳後便讓阿芙來收拾東西,衣裳、金銀細軟、面脂這些歸入箱籠,其實大部分東西都是當初來盛京時,寇淮給了她許多銀兩,她命阿芙置辦的,基本沒從庫房中取出什麽東西。

如此,也算不得她占便宜。

期間,謝無虞就木然地坐在那裏,看她忙進忙出。

阿芙瞥了一眼謝無虞,悄聲道,“夫人,我們真要搬出去麽?”

寇蔻正一樣一樣清點着東西,看有沒有什麽東西落下,仿佛沒聽到她的話般,“我的石榴酒還沒喝,算了,酒就不搬了。”

見她沒有絲毫留戀,甚至還帶着一絲雀躍,好似只要能離開這裏,她才會開心。

心被猝然撕開一個豁口,一陣陣絞疼,又想到自己身後那一堆爛攤子,也許,她現在離開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良久,謝無虞起身往外走,在要跨出門檻時,竭力控制想讓她留下的念頭,溫聲道,“缺什麽,去庫房裏尋,不必拘着自己,我讓陳英給你找……”

“不必,多謝世子這段時日的照顧,阿爹留下的,夠我用。”

謝無虞聞言,大步往外走,“随你高興。”

只是,那背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寂寥、落寞。

寇蔻心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看吧,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是不願多說什麽,若是換成任何一名女子,他也都可以做到這個地步。

兩人連午膳都沒用,便迫不及待地驅車離開。

謝無虞站在院中,看着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周管事正拿着一包藥往廚房去,對于兩人之間的事,做下人的也不好多問。

謝無虞看見,喚住他,“我的傷已經好了,不用再喝藥。”

周管事一愣,讷讷道,“這是給夫人調理身子的藥,現下倒是用不上了,那便不煎了。”

謝無虞情緒淡淡,“看你。”

周管事只覺得世子現在又變回最初的樣子,不過比之前更冷漠了些。

入了夜,寇蔻暫時租上兩間客棧,她決定不再待在盛京,她喜歡話本子上的江南,待明日天亮,便雇一馬夫沿着官道前往江南。

只是躺在床上,身邊突然少了一個人,她怎麽也睡不着,有些想念謝無虞的懷抱,可那又如何呢,他根本不喜歡她,只是把她當棄子。

話本子上說,江南風光無限好,她應該很快就會忘記他。

靜遠堂。

陳英看着謝無虞一杯又一杯飲着寇蔻釀制的石榴酒,眼神空洞木然,好似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

謝無虞淡笑道,眼神落在不遠處的燭光上,飄忽不定,“寇蔻釀的酒,最是美味。”

陳英鼓着膽子低喚,“世子,我知曉為何夫人要與您和離。”

謝無虞聽到和離二字,掃了一眼陳英,冷冷道,“說。”

“那日,夫人提着早膳來過玉梅館,許是那時夫人聽見我們的談話,寒了心,才想與世子和離。”

謝無虞眼神清明一瞬,酒杯滾落在地,淡淡道,“酒收起來,日後也不要再提她。”

他本就是一爛人,憑什麽讓她留下。

只是,和離文書他到底沒上報府衙,翌日,謝無虞又派陳英去打探一番,兩人的落腳之地,卻被告知,兩人天不亮就雇人驅車離開盛京。

當真是沒有一絲一毫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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