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場戲

第一場戲

阮苗進組的第一場戲，就是和葉朔的一段打戲。

這是一部武俠劇，《絕世劍情》，阮苗飾演的是一個門派裏的小師妹，和葉朔所在的門派是世代仇家，而小師妹又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和葉朔的第一面，就不自量力地動手。

結果自然是被虐得很慘。

人生第一次拍打戲，阮苗有點緊張。她跟着一旁的指導簡單熱身，準備上場。

其實這也不算是她第一次拍打戲，大學時她曾拍過一個天雷滾滾的古裝網劇，被全網吐槽，所謂的打戲拍出來和廣播體操一樣。

還好她當時演的是一個沒什麽存在感的角色，但也被罵得很慘。

阮苗也挺委屈，那個劇組的武指就是那麽指導的，她只能跟着在鏡頭前擡胳膊跳腳。

而這次，劇組的武術指導是葉朔。

阮苗見識到了什麽是嚴謹負責的劇組，導演王家輝先和他們說了一遍戲，具體到每一個表情動作走位細節，然後葉朔過來和她說動作戲。

他換上了戲服，粘好的頭發在後面高高紮起，深色的緊身衣包裹着他的身體，腳踏一雙皂靴，身後是一件披風，活生生一個美男子形象。

阮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葉朔沒注意到這些，上來和她說戲。

“我們的鏡頭是一個個拍攝的，等一下這一鏡，你右手持劍向我刺來，我會側身避過抓你手上的劍，這時你後退。動作不用太快，到位就可以，後期會進行處理，但是你眼神要足夠兇狠，小姑娘年輕氣盛不怕一切的感覺要演出來，明白了嗎？”

阮苗神色怔怔地，點了點頭。

葉朔一看她就沒聽懂，對着場外吼了一聲：“彭燃，過來示範！”

彭燃除了是葉朔的助理，也是葉朔武指團隊的二把手，協助他進行指導。

行家就是不一樣，短短三兩分鐘，阮苗就見識到這倆人的配合，堪稱天衣無縫，和看了一場表演賽一樣。

葉朔把劍遞給她，“該你了。”

燈光攝影都已經各就各位，阮苗拿着那把道具劍，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絕世劍情》三場一鏡一次！”

打板聲落下，阮苗提劍刺去。

“卡！”

阮苗這一劍還沒伸出手，就被導演叫停了。

“眼神不對，趕快重新調整情緒，眼光要犀利，兇狠，目無一切！”導演三言兩語指出問題。

這樣一打斷，阮苗更緊張了，第二次上場，她劍剛刺出手，又被叫了停。

這次叫停的是場上的葉朔。

他臉色非常難看，毫不客氣地譏諷道：“你是在做廣播體操嗎？拍之前我是怎麽給你說的，我的助理怎麽給你示範的！”

阮苗的頭深深低了下去。

其實她演技可以，演一個目空一切的小姑娘也不是什麽難事，劇本她更是看了無數遍，人物性格早就摸得透透。

可一旦對着葉朔那張臉，她怎麽也兇狠不起來。

阮苗低着頭，心裏緊張得要命，但葉朔沒有半分對新人的寬容，語氣冷冷地：“你還能不能演了，科班出身的連這麽簡單的情緒都演不出來，怎麽畢業的，野雞大學嗎？”

這話一說，小姑娘頓時不樂意了，臉上也有些不好看了。這人還是她前幾天認識的那個葉朔嗎？

阮苗在心裏推翻了之前對他的所有評價，傅佳還真沒有騙他，葉朔果然不是什麽善茬。

導演示意再拍一次，阮苗恨恨地拿起那把劍，一臉不爽地看着葉朔，再次走到了攝像機下。

對面，剛剛還兇神惡煞的葉朔看着她這樣子，突然就笑了。

“很好，就是現在這樣的表情。”他說。

阮苗：“……”

這一次，阮苗一次過。

一旁的郭宇看了這一幕，上前勸說道：“你別這麽兇嘛，小姑娘第一次拍這樣的戲，出現問題都是正常的。”

葉朔仰頭灌下大半瓶水，随手扔到一旁，“我不兇她，這戲到現在還沒拍完。”

劇組時間很趕，還要同時保證質量，為了在年底能上映，甚至連人都沒招全就開機了，到現在還有一個女配角的人選沒定下來。

“還有啊，人家正經戲劇學院畢業的，什麽野雞大學啊，回頭去給人道個歉。”郭宇覺得葉朔剛剛那話有點過分。

葉朔偏頭，不置可否。

他目光朝一旁望去，那個姑娘正坐在一旁低頭看手機，從後面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見長發在她頭上高高盤起，露出後面白嫩的頸部肌膚，看着就想讓人咬一口。

葉朔心裏某處動了一下。

“喂！”彭燃從後面拍上他的肩，“葉哥你對女孩子那麽兇，以後會找不到女朋友的。”

葉朔神色有些不自然：“本來也沒想找女朋友。”

“呵！”彭燃嗤笑，“這話讓你家老頭子聽見，你在他那就又添一筆罪狀了。”

葉朔和他父親的關系非常糟糕。

老頭子至始至終不願意他做演員，每每看見他出現在熱搜上，更是大發雷霆。葉朔直接把他拉黑了，于是葉菁就成了倒黴催的發洩對象。

葉朔揉揉眼睛，光線晃得他有些難受，随手扯了一把草，放在手指上瞎纏。

“陳哲上周來劇組找我，他從波蘭帶回一瓶伏特加，我倆打賭，誰先脫單，誰就幹了它。”他說。

“呦吼！”彭燃忍不住打個口哨，“我很期待你們打賭結果啊！”

陳哲是葉朔的發小，在娛樂圈的影響力和葉朔不相上下，但是陳哲要低調很多，這些年甚至都不怎麽拍戲了，平時也從不出現在各大媒體平臺上。

不遠處的角落裏，阮苗坐在那裏休息，渾然未覺有個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

她此刻确實是在看手機，剛剛又發布了一條新的微博。

“男神太兇了，以後不叫他男神了，叫他兇兇，準備給他推薦個精神科醫生。”

她阮苗肚量大，不和他計較這些小事。

“喂，幹什麽呢？”

這聲音一出現，阮苗眼疾手快收起手機。

葉朔突然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陽光，阮苗覺得自己像被人堵在了牆角。

“我剛剛那話是故意氣你的，我給你道歉，你別往心裏去。”葉朔目光低垂，看着身下的小姑娘。

她面無表情，就那樣仰頭回視男人。

葉朔眉頭一點點擰緊，這姑娘氣性竟然這麽大，道歉都不接受的？

結果下一秒，阮苗仰頭看着她：“葉前輩你客氣了，我媽總和我說，脾氣暴躁的人可能是壓力太大，也可能源于家庭陰影什麽的，我們要盡量寬容這種人，所以，我不怪你的。”

她看上去非常真誠，一字一句似乎都發自肺腑，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

“令堂大人是……”

“我媽在六院的心理科工作。”

六院是當地一家着名的精神病專科醫院。

葉朔的臉瞬間焦黑一片，仿佛被一道驚雷砸下。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索性也不說話，轉身欲要離開。

阮苗還在後面喊他：“葉前輩，不用不好意思的，你要是壓力太大，沒辦法控制情緒，我可以讓我媽給你推薦幾個醫生的，她認識好幾個知名的精神科醫生，葉前輩……”

劇組的導演、燈光美術、武術指導、各種工作人員齊齊回頭：“……”

葉朔覺得自己真是打掉牙往肚子裏咽，他定下腳步，回頭看她。

“別叫我葉前輩，我沒那麽老。”他冷冷道，“直接叫我葉朔。還有，我脾氣好着呢。”

随後轉身大步離去。

阮苗看着那個背影，心裏有點小糾結。

這怎麽看也不像脾氣好的人啊。

兇兇好像不是很開心诶，以後直接叫他名字真的好嗎。

葉朔走到一旁，彭燃早就笑得前仰後合。

他沒見過這個男人這樣吃虧，還不能辯解的時候。

葉朔擡手給了他一巴掌：“笑什麽笑，下一場戲要吊威亞，趕緊去準備。”

彭燃笑着跑開了，沒跑幾步又折返回來。

“葉哥。”他放小了聲音，“你看見殷绮娜發的那條微博了嗎？”

“看見了。”葉朔咬着下唇，那條熱搜一出，葉菁第一時間聯系了他。

本來這種事情早已見怪不怪了，可不知為何，他這次格外不舒服。

“那個女人也太雞賊了，她在我們劇組演女二這樣重要的位置，一旦葉哥你出面澄清她的話，影響她的同時勢必也影響劇組，她是篤定了你只能吃啞巴虧啊。”

彭燃跟了葉朔多年，早就把這一切看得透徹。

葉朔自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她也真是的，三十幾歲的人了，好歹也有一個影後的獎杯，艹一個娛樂圈女前輩的人設多好，非要來蹭你的熱度。”

一想到一個比葉朔大七八歲的女人，強行貼在他身上捆綁炒作，彭燃都替葉朔不忿。

葉朔笑得諷刺：“想塑造女前輩人設，哪有直接蹭我熱度容易，你說是吧？”

“那你就要讓她蹭嗎？”彭燃有些急了，“葉哥，過幾天就有你的一個訪談，他們肯定要問起這個事，你要怎麽辦啊，模糊重點還是……”

“模糊什麽重點啊？”葉朔轉身，“她不是喜歡上熱搜嗎，那我就讓她再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