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少年說出這句話之後,空氣再次陷入寂靜,只剩下鐘擺輕聲擺動的聲音。
金烏歪過頭看向不知道在想什麽,眼神有些空洞,顯然在走神的江炘遙,擡起翅膀拍在他胳膊上。
江炘遙眼神重新聚焦,輕咳了兩聲,壓下喉頭的癢意,輕擡手指,一份交易書出現在少年面前的桌上,“若客人确認商品無誤,請在交易書右下角簽字。”
說完這句話後,江炘遙頓了兩秒,又一次提醒道:“請注意,一旦簽字,交易生效後将不可更改。”
“好。”陳熠聲音有些幹澀。
他拿起筆,做好了握筆的姿勢,筆尖觸及白紙,卻遲遲沒有落下。
他眼睛死死盯着交易書上的“夢想”二字,握着筆的手指關節泛白,顯然,他還在掙紮。
終于,他終于下定決心,随着這個決定,他眼裏的光逐漸消散,筆尖流動,緩緩寫下第一筆。
然而,寫完第一筆之後,陳熠卻再也寫不動了。
他從來沒有覺得,一支筆能夠這麽重,重得他手腕都在發疼。
江炘遙再一次開口提醒,“客人若是無法立即決定,本店會提供三天的交易冷靜期。”
清透中帶着點虛弱沙啞的少年音宛若雨後清爽的風,清清淡淡,卻能輕易撫平滔天的波瀾,陳熠呼出一口氣,“那……我再考慮下吧。”
“客人如有需要,請于三天內随時光臨。”江炘遙說道。
少年消失在店內後,金烏開口說道:“店主,他的夢想很珍貴。”這份交易品的能量抵得上平常的三次交易!
“我知道。”
知道?知道還把生意往外推?
別以為它看不出來他剛才的操作,以前做生意的時候可沒見他話這麽多,還三番五次提醒,不就是想讓那小孩換個交易項目嗎?
金烏想撬開江炘遙的腦袋看看裏面裝的什麽,“按照店規,您不能引導客人更換交易項目。”
“我并未引導他。”江炘遙摘下面具,食指按壓着太陽穴,試圖緩解頭部的眩暈,他聲音沒什麽起伏,“只是,客人在有顧慮的情況下,我作為店主,有責任為他提供冷靜期。”
金烏看了眼江炘遙慘白且難掩疲憊的臉色,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算了,反正他提醒得很隐晦,那小孩也不一定聽得懂,再說也沒有觸及規則警告,就不說他了。而且,誰讓他才是店主呢?
金烏掃了眼角落裝不存在的蕭序,“蕭序,你來幫店主按按。”
“是。”
陳熠一眨眼的功夫,便從那間神秘的店鋪重新回到自己家裏,黎靜秋還在熟睡,他仍維持着站立的姿勢,手裏緊緊拽着那張名片。
名片上出現的倒計時在提醒他,剛才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那個店鋪,是真實存在的。
陳熠掂着腳輕輕走回座位上,他本來應該繼續寫剩下的觀後感,腦子卻根本停不下來。
他到底……要怎麽選擇?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陳熠怔怔地盯着手中的名片上不斷減少的時間出神。
這時旁邊傳來一陣響動。
黎靜秋醒了。
陳熠慌忙把名片塞到本子底下,做好協作姿勢。
“藏什麽了?”黎靜秋冷冰冰的聲音傳來。
陳熠吓得一哆嗦,“沒有什麽,媽。”
“我問你到底藏什麽了?”黎靜秋擡高聲線,表情冰冷,“這麽久你就寫了這麽點,你都玩什麽去了?拿出來,我看看。”
陳熠抿着嘴不說話。
黎靜秋二話不說把陳熠放在本子上的胳膊猛地拉起來,一手掀開本子。
“嘩啦啦。”
本子被巨大的動作激得嘩嘩作響,筆也被掀飛摔在地上,發出啪嗒一聲。
看向露出來的暗金色名片,陳熠心口一縮。
被發現了。
他想過去護住名片,但卻在黎靜秋的桎梏下不敢動彈,只能僵在原地,緊緊咬着牙關,渾身冰涼。
黎靜秋檢查了一圈,便板着臉訓斥,“你這孩子,還知道做假動作騙人,觀後感寫完了嗎?趕緊繼續寫!”
陳熠目光掃向桌面上的名片,又看一眼好像什麽都沒看到的黎靜秋,心中重重松了口氣,回身從地上把筆撿起來,重新坐到書桌前。
這一次黎靜秋沒有再睡。
陳熠寫到三點鐘,終于把一萬字觀後感寫完。
拿起厚厚的作業本檢查完,黎靜秋說道:“去睡吧,明天早上七點準時起床,我送你去林老師那。”
林老師是黎靜秋給陳熠請的美術老師,也是他父親的好友。
“好的。”陳熠答道。
“嗯,趕緊睡。”黎靜秋起身準備離開。
見黎靜秋準備關燈,陳熠終于鼓起勇氣,喊道:“媽。”
“什麽事?”對于完成了任務的陳熠,黎靜秋還是有點好臉色的,表情還算緩和。
迎着黎靜秋的目光,陳熠喉結上下滾動了幾圈,緊張得聲音都有些發啞,他小聲說道:“我明天早上……能彈會鋼琴嗎?”
哪知這句話像是觸爆了某個開關,黎靜秋的表情瞬間變得冰冷,聲音陡然尖利,“彈什麽彈?要不是為了你彈琴,你爸會死嗎?明天我就把鋼琴賣了!”
可是……他爸爸分明是出車禍意外去世的啊,為什麽要怪在他頭上?
陳熠想要辯解,卻只能怔怔地看着黎靜秋,臉色慘白,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熠熠,你要乖一點,你爸爸是個優秀的畫家,你也能成為一個優秀的畫家。”黎靜秋說道,“好了,你快睡覺吧,媽媽關燈了。”
“啪嗒。”
房間陷入黑暗。
陳熠定定站在原地。
好久好久,直到黎靜秋房間的燈也暗了,他才緩緩移動到床上,平躺下來,睜着眼直勾勾地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陳熠從小畫畫天賦一般,音樂天賦好,爸爸支持他主攻音樂,三年前是他第一次登上柏威爾金色音樂會演奏廳。
作為唯一一個十三歲就登上音樂國際殿堂的他,本該從那天起揚名國內音樂圈。
但他沒有去成。
因為……就在他們準備出發的前一天,他爸爸為了給他一個生日驚喜,特意去給他定了那臺他一直想要的鋼琴,然後在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
那臺鋼琴現在就放在客廳,嶄新的,從來沒有彈過。
自那以後,黎靜秋就再也不允許他觸碰鋼琴一下,也沒有再給他過過生日。
陳熠原先以為,她只是悲傷于父親的離開。
但剛才,陳熠看明白了,原來她是在怪罪他。
他不是第一次提出這個要求,但這卻是她第一次回應他。
她看他的眼神那樣鋒利,裏頭充斥着令他膽戰心驚的恨意。
他的母親,恨他。
恨他學鋼琴,恨他過生日,恨他……害死了他爸爸。
陳熠極力睜大眼,想要看清楚天花板上的音符,但他用盡全力,睜得眼睛發酸脹痛,淚流滿面,也只看到一片空白。
是了,之前爸爸刷上去的音符,三年前已經被黎靜秋親手抹了去。
他腦海裏一遍遍浮現出黎靜秋看他的眼神。
真的是……他的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