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第 23 章

◎哪個小盆友不喜歡玩玩具呀◎

那只小金絲猴應該還未成年, 身上一層薄薄的毛看着就很軟,身子微微發抖, 黑色的大眼睛積蓄着一汪眼淚。

它對周圍一切都充滿了恐懼,甚至它緊緊抱着的人類,也不敢太過依賴他。

他不是自己的媽媽,惹他不高興只會遭受一頓毒打。

葛叔晃了晃肩膀上的金絲猴,輕聲道:“金蛋,下來讓大寶摸摸你。”

哪怕他聲音溫和,還是吓得小金絲猴渾身一顫,松開扒在他帽子上的手,它換成了半蹲的動作尋找着從他身上下來的方法。

它平常一定沒少挨打,各種嚴厲的手段讓它學會了聽話和順從。

順着葛叔一點點爬下來,它一步一挪地朝着大寶的身邊靠近,偶爾扭頭看一看葛叔,确保自己的每一個行為都能讓他滿意。

“哇!金蛋好可愛!”

大寶迫不及待地彎下腰去摸它,兩個小手掌剛好能捧起它的小腦瓜。他的動作很小心, 手指輕輕摩挲着它頭上的毛,稍稍把臉湊近了一點, 期待着它能像抱着葛叔那樣擁抱自己。

都說動物幼崽之間相處會很融洽,其實不然。

面對大寶的愛撫,小金絲猴的眼睛裏看不到半點的溫暖。

恐懼、不安、擔心, 它就像是一只牽線木偶,供人玩樂卻沒有自己的歡樂。

看到大寶對自己飼養的寵物愛不釋手的樣子,葛叔滿眼寵溺,甚至還多了一絲得意。

“葛叔, 這是只金絲猴, 你知道嗎?”夏瑤正聲強調道, “它可是國家保護動物,光是養着都算是犯法了。”

川金絲猴生活在深山老林的自然保護區裏,是一個種群在一起生活的群居動物,幾乎不會和人類接觸。

這只小金絲猴應該才不到一歲,正是和媽媽一起生活的年紀。

是被他用繩網從樹上抓下來的?還是掉進了他放置在森林裏的陷阱?又或者,是他通過殘忍手段……

總之,絕對不可能是金絲猴媽媽主動把孩子交到他手上的。

葛叔臉上的笑容僵了幾秒,随後漫不經心地回她道:“犯啥法,我正經養着玩的,犯了誰家的法?”

說完,他彎下腰一把抓住了金絲猴的後脖頸,像是提溜小雞崽兒一樣把它提了起來,換了個姿勢放在了大寶的懷裏。

嘶!

那一下看着就很疼。

“放心抱,沒事兒,它不敢咬你。”伸手在它的頭上摸了一把,“看大寶多稀罕你,快抱抱他。”

小金絲猴不敢掙紮,只能像抱着葛叔那樣依偎在大寶懷裏。不知道它是怎麽聽懂了葛叔的話,竟然真的大着膽子伸手搭在大寶的肩膀上。

看到哥哥抱着金絲猴,坐在沙發上的小寶發出了“咯咯咯”的笑聲。

“蛋!抱蛋蛋!抱蛋蛋~”

人間的喜悲果然不同,同樣是幼崽,有的天真爛漫,有的噤若寒蟬。

“小寶乖,金蛋是住在山裏的,身上不幹淨,抱它的話你會生病的”夏瑤柔聲對小寶說道。

一聽這話,葛叔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咋會不幹淨?”

他粗魯地将金絲猴又從大寶懷裏拎起來,懸在半空中,像是對待烤爐裏的鴨子一樣,把它來回轉了一圈,又用手扒拉着它身上的毛證明清白。

“金蛋從小我就養着,隔三差五還給它洗澡,哪裏髒了?要是有病,我養了它這麽長時間咋一點事都沒有?”

“唧唧唧……”

金絲猴發出了像嬰兒一樣的哀嚎,左右扭動着身子,疼得直咧嘴,可卻不敢咬傷那只抓着它的手。

聽到它的叫聲,別說夏瑤,身為母親的王小慧心口也像是被人撓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王小慧撫了撫心口:“叔,還是給它放下來吧,叫得怪可憐的。”

“也就聽着像娃娃哭罷了。”

葛叔不以為然,來回把它轉了好幾圈,才放回到地上,“說到底就是個畜生,沒啥可憐的。”

擡起腳不輕不重地在它屁股上踢了一腳,示意讓它再去讓大寶抱抱。

金絲猴沒有反抗,老老實實地又走到了大寶身邊。仰望着這個粗暴的男人,呆滞的目光沒有半點野生動物該有的靈動。

葛叔生了一副和藹慈祥的面孔,心腸卻硬得很。

果然,人不可貌相。

在他眼裏,人就是食物鏈頂端的生物,對待其他任何動物都沒有慈悲可言。

什麽野鹿野雞?什麽麂子獐子?跟家養的豬牛羊沒什麽區別,都是換錢的牲畜而已。夏瑤猜想,若不是這只金絲猴年齡小又通人性,或許也會被他賣到哪些黑心飯店吧。

“好了好了,咱們先吃飯吧。”王小慧回到廚房拿來了碗筷,“幺妹還沒嘗過我的手藝吧?”

夏瑤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調整好情緒後,回道:“姐,陳大哥還在集上等着我哩,我得回去找他,今兒就不吃了,下次吧。”

一想到要和葛叔這種人同桌吃飯,她就感到無比窒息,更何況還要被金絲猴那無助的眼神注視着……

不行,她怕自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從王小慧家出來,夏瑤的腦子裏閃過了許多畫面,本就忐忑的情緒變得愈發跌宕起伏。

山市附近是崇山峻嶺、深山老林,不少珍稀的野生動物在這裏生活了千百年。步入八十年代後,随着城市開發、農村建設,越來越多陌生的動物面孔出現在了人類的視野,為了和自然和諧共處,國家建立了不少自然保護區。

可在偏遠的山區,人們只想着擺脫貧窮的苦日子,哪裏會有保護動物的意識?要是不說,有的人甚至不知道哪些野生動物是不能買賣的。

報警?應該沒什麽用,否則也不會有那麽多野味館。

八十年代初是人民不斷改善生活水平的年代,直到八五年以後關于保護珍稀動物的法律才逐漸完善。

那在這幾年裏,它們又應該怎麽辦?

夏瑤扭頭看了一眼家屬院的大門,失望地嘆了一口氣:這裏,她不會再來了。

困則獨善其身。既然她沒有那麽大的能力,就不做聖母了,安心照顧好幺幺,看好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就行了。

……

回到集市時,陳老大已經賣出了不少的竹筐和竹籃,閑極無聊的他,正坐在馬路牙子上擺弄着手裏的小玩意兒。

“看,漂亮不?”陳老大拿起了那只紅色的布老虎,問道。

布老虎做得活靈活現,用荞麥皮填滿的身子摸起來手感很好,紐扣做的眼睛、碎線織的耳朵,精致得很。

除了那只布老虎外,還有一條粗長的青龍、一只胖乎乎的小豬、還有一匹笑得很開心的小馬駒。每一只做得都很好看,是放在商品店裏賣都會有人買的那種精致。

夏瑤點點頭,“漂亮!”

陳老大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好看就行,永強應該能喜歡。”

今天集市上有個婆婆在賣這些娃娃,圍觀的人不少,賣出去的卻不多。大家賺的錢大多用來糊口,誰會來買這些孩子們的玩意兒?

陳老大見她坐了一上午也沒賣出去一樣,就那竹筐跟她換了幾個。家裏的永強正是調皮的年紀,竹筐不好賣,給他換點玩意兒也不錯。

“肯定喜歡,孩子們就愛玩這些玩具。”夏瑤跟着說道。

拿起那只黑白色的熊貓娃娃,夏瑤一下就想起了山裏的幺幺。

這只熊貓娃娃笑得很開心,手裏還有一支用綠線繡的竹子,用手指輕輕戳一下它的肚子,荞麥皮做的內芯一下就陷出了一個小坑。

欸?是不是也該給幺幺弄一些玩具啊?

它整日在山裏呆着,不是吃竹筍就是睡覺,難免無聊了點。要是能給它準備一些玩具,不僅能夠幫助打發時間,說不定還能開發它的動手能力呢!

這些買來的布娃娃太脆弱了,幺幺的牙口那麽好,怕是撐不了一下午就會成幾塊破布。倒不如,親手做一些更适合它的。

對!親手給它做玩具,就這麽辦!

……

院子裏,劈砍的聲音此起彼伏。

“瑤妹的手可真巧哎!比你二哥好太多了!”從屋裏端了兩杯水出來,陳二嫂瞧了眼夏瑤剛才做好的那把竹板凳,不住地誇她道。

陳老二将磨去毛刺的竹條放到夏瑤腳邊,笑着附和道:“可不嘛,這要是拉到集上賣,也能賣上好價錢哩。”

夏瑤腼腆地抿了下唇,“我這就是随便做點小玩意兒,不指望賣,真要說搶手還得是二哥做的那些個家具呢。”

陳二嫂從地上撿起拿起那只竹條編織的球,裏面放了幾個空心的小木塊。輕輕向上抛時,木塊相互碰撞時會發出幾聲脆響,她編織得很結實,落在地上非但不會散開,還能彈起半米的高度呢。

除了這只竹球,還有許多形狀的積木塊。竹條用榫卯結構拼接在了一起,不用擔心會散開,表面的毛刺磨得幹幹淨淨還不用擔心劃到手。

“瑤妹忽然做起這些玩具,是想娃娃了?”陳二嫂笑眼盈盈地猜測道。

這些可都是小孩子玩得玩意兒哎。

若不是想有個孩子,她做這些玩具幹嘛?

聽了這話,陳老二這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他開始根本沒往這方面想,從前娘勸夏瑤跟着自己學手藝,她總是拒絕,前兩天忽然主動開口想學,他還以為她是開竅了,想多給家裏賺點錢,沒想到……

陳老二放下手裏的斧子,一聽說夏瑤想孩子,笑得比夏有才那個當爹的還要高興:“真的嗎?妹子想嫁人了?!”

“你這話說得也忒不害臊了,”陳二嫂在他肩上不輕不重地捶了一下,微嗔道,“那不叫想嫁人,是想過日子啦~”

都是從小長到大的交情,他們自然惦記着夏瑤的終身大事。之前聽夏瑤說不想嫁人時,還擔心了許久呢,如今她自己有了嫁人生娃的想法,哪能不高興啊?

夏瑤讪讪地笑道:“不是想嫁人,就是覺得日子太閑,想學門手藝提升下自己。”

她總不能說做這些玩具是為了給熊貓玩吧?

幺幺的事情她沒有告訴任何人,也不想透漏出去,所以就當做是為自己做的吧。

陳二嫂沒有揭穿她,而是意味深長地笑道:“是是是,提升自己沒壞處,那就好好跟着你二哥學,讓你二哥好好教教你!”

與陳老二對視了一眼後,她偷偷在他的背上戳了一下,示意他別再提什麽嫁不嫁人的事。

同為女人,陳二嫂能夠理解夏瑤的口是心非。

女孩嘛,臉皮薄,哪能明白說是自己想嫁人生娃了?什麽提升自己啊,這做了一水兒的玩具明顯是給孩子玩的。

懂!她都懂!只是看透不說透罷了。

忙活了一上午,夏瑤做了滿滿一筐的玩具:竹子做的球、竹子做的搖搖木馬,還有大大小小的積木塊……

背着玩具從陳老二家出來,夏瑤家都沒回,迫不及待地就往山上跑。

這還是她第一次做手工活呢,是好是壞,總得趕緊聽聽客戶怎麽說不是?

“幺幺?幺幺?”

站在放置着蜂箱的巨石上,夏瑤雙手比作喇叭狀呼喊着幺幺的名字。

這小胖娃閑着沒事兒就愛往附近的山頭跑,站在山上叫它不一定能聽到,但在山腳下叫它聲音卻能傳得很遠。

“幺幺?幺幺?”

“哎!”

又叫了幾聲,夏瑤這才隐約聽到幺幺的回應。

是從東北邊的山上傳過來的。

好嘛,幺幺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東北那邊的山頭離村子最近,走得再遠點,還能聽到長坪村熱火朝天的修路聲,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還會碰到附近修路的人。

這也不能怪它,本就是生活在山林裏天性自由的小胖墩,怎麽可能像家畜一樣安于在一小塊地方呆着?

不過以後有了玩具幫着發洩精力,或許就不會亂跑了吧。

等了十幾分鐘,幺幺這才屁颠屁颠地出現在夏瑤視線裏。

跟大院裏的熊孩子一樣,一聽到爹媽從廚房窗戶的召喚聲,就蹦着歡地往家裏跑,急巴巴地舔着嘴唇等着幹飯。

瞧它那灰頭土臉的模樣,這一上午肯定沒少折騰,身上的白毛都變成灰色的了,胸前還沾着幾片枯碎葉,渾身上下,也只有嘴邊兩處是白的了(被它自己舔的)。

幺幺的屁股左右搖晃得那叫一個誇張,看得出來還挺高興的,看到夏瑤時還發出了幾聲“嗯嗯”的哼叫。

多半是吃到什麽好吃的東西了。

夏瑤早有準備,從竹筐裏拿出了那塊半幹的抹布,幺幺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臉上的灰土擦幹淨。

“咩?咩!”

幺幺不太喜歡洗臉,夏瑤給它擦的時候,它左右扭頭躲避,時不時還用手扒拉着她手裏的毛巾。

不過就算不喜歡,它也沒有沖夏瑤發脾氣,罵罵咧咧了兩句後,還是讓夏瑤幫它清理着臉上和身上的髒污。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喜歡給自己擦臉,但她這麽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瞧你身上弄的,這是跑哪去了?”

幺幺的身上不止是髒,身上好多處毛都黏在了一起,甚至腿上有些地方的毛還被扯了下來,像是跟誰打了一架,可是身上卻找不到半點傷口。

幺幺理虧地不去看她,而是聞着她旁邊的竹筐。

嗯~是窩窩頭的香味!

它伸手扒拉着竹筐,竹筐裏的玩具“嘩啦啦”一下全灑了出來,倒是放在最下面的那一包窩窩頭安安靜靜地躺在底部。

“嗯?嗯?嗯嗯!”

看到那些竹子做成的玩具,幺幺好奇地眨巴着眼睛,尤其是那只竹球,正圓的形狀看得它眼睛都直了。

夏瑤猜得不錯,幺幺果然像小貓一樣,喜歡這種球類玩具。

用爪子輕輕推了一下小球,看到小球滾動,幺幺高興地發出“咯咯咯”的笑聲。也顧不得夏瑤在給自己擦身子了,一個勁兒地挪動身子,迫不及待想抱着小球玩個痛快!

早知道就該把玩具放遠點,晚會再拿出來的。

本來給幺幺擦身就不方便,它玩心一起,又是拱球、又是扒拉積木的,要想把它清理幹淨就更麻煩了。

此刻,夏瑤感覺自己就像是給孩子洗澡的老母親……

得虧是只熊啊,真要讓她給孩子洗澡,她肯定氣得在他屁股上印兩個巴掌印不可。

不能發火也是好處的,萬一以後她的脾氣會被鍛煉得越來越好呢?

擦完臉和背,夏瑤準備給它擦手臂時,在它的手臂上看到了一根很細的線。

捋開它手臂附近的毛,可以看到那根線緊緊地嵌在它的皮肉裏,附近被勒得通紅,好像下一秒就會滲出血來。

那線看着細,其實結實得很,輕易還扯不斷,比放風筝的線還要韌。

是用來布置陷阱的線。

夏瑤在原主的記憶裏見到過這些線,是用來捕獲山雞野鴨這類禽類動物用的:把線弄成一個線圈,中間放上一些五谷,等到它們吃完誘餌呼扇翅膀準備逃跑時,線繩就會收緊,把它們牢牢地捆住,任憑它們怎麽掙紮,繩子都不會斷。

怪不得幺幺身上弄得這麽髒!

一定是它偷吃的時候被線捆住了,掙紮了半天才把固定在樹上的線弄斷,可惜它的爪子不像人類那樣靈活,解不開手臂上的線圈,這才被夏瑤給看到了。

養了幺幺這麽些天,夏瑤早就把它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替它解開線圈的那一刻,夏瑤真是無比慶幸自己一直養着它。

假如它一直在野外游蕩,假如沒有人幫它解開這線圈,過不了多久它的手臂說不定就會因為血液無法流通而壞死……

日他個仙人板板!

這些抓野生動物去賣的龜兒子,都該拉去雞哔!

夏瑤越想越氣,一時間,葛叔的那張臉又出現在了她的腦海裏。

不能忍!這次說什麽也不能忍!

非得給他們這些濫捕濫殺的王八○們一點教訓不可,否則他們的手只會越伸越遠。

幺幺也是個瓜娃子,在外面受了傷回來也不說。

看看一臉天真,只顧着玩球的幺幺,夏瑤伸手摸了摸它憨傻的小腦瓜:格老子的,在這等着!當媽的去給你出氣去!

夏瑤回家拿上家夥事兒,幾乎是跑着出門的。

剪刀、鋤頭、鐵鍬還有一柄錘子,光是這幾樣東西就把她身上的竹筐壓得分量十足,再加上一點用來喂動物的谷物和草料,知道的她是去救被困在陷阱裏的動物,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去前線打仗呢。

說實話,對于濫捕濫殺的偷獵者,夏瑤是真想給他們一人一電炮。可理智告訴她,她能做的只有解救那些無辜的動物,報仇?不存在的。

能懲罰他們的,只有法律。

出發時夏瑤沒有讓幺幺跟着,以防它再碰到什麽傷害性高的陷阱。可幺幺看到她往東北的方向走時,急得“敦敦敦”跑上前,一個勁兒扒拉着她的褲腿。

“哎哎?哎?”

熊貓的智商還是很高的,它知道那邊的山是危險的,所以試圖阻止她涉險。

夏瑤揉了揉它的頭,安撫它道:“乖,那些陷阱傷不到我的,你就在這兒等着我吧,天黑前我一定回來。”

幺幺似乎是聽懂了她的話,乖乖地坐在地上沒有再繼續跟着。

它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關心,只是擔憂地咬着兩只手手,來回搖晃着身體。

“哎!哎!”

夏瑤欣慰地點點頭:“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

沿着東南方向一直走,翻過那個山頭沒多久夏瑤果然發現了不少陷阱。

這個山頭離附近的村子都比較遠,生态環境比較原始,不會因為太偏遠而有很多大型的食肉動物,再加上長坪村的城市化建設,這裏成了那些逃往深山的動物的必經之路,所以這處山頭成了偷獵者們下手的絕佳地。

不知道是不是這裏的野生動物被捕捉殆盡,夏瑤這一路上都沒聽到什麽動物的叫聲,就連樹梢上的鳥都安靜非常。

森林裏,陷阱遍地,幾乎走不出一百步就能碰到一處陷阱:懸在樹枝之間的捕獲網、藏在樹葉下面的捕獸夾,還有平鋪在地面上的繩圈……

每一處陷阱旁邊都會留有一些标識用的布條,用來提醒其他偷獵者,捕獲獵物的所有權。

随着近些年偷獵者的增多,山林裏動物們也變得愈發機敏。剛開始的那些陷阱幾乎從未落空過,不像現在十有七空,捕獲的成功率大大降低。

于是,偷獵者只能增加陷阱的數量和範圍,确保每天都會有些收獲。

“啪!”

夏瑤用鐵棍捅了下那只打開的捕獸夾,一聲脆響過後,她的虎口被震得發麻。

殺千刀的,心夠狠啊?!夏瑤在心裏暗罵道。

什麽樣黑心的人,竟然把的咬合力開得這麽高?別說是用來抓鹿和狍子了,老虎被這麽夾一下也得斷了腿啊!

夏瑤不帶半點猶豫的,舉起手裏的鋤頭就砍了下去。

“铛!铛!”

只兩三下,捕獸夾的鋸齒就被砍得歪歪扭扭。

再拿起錘子用力地從側面來幾下,“D”型的捕獸夾就變成了“β”型的廢鐵。

臨走時,夏瑤又扯下了旁邊樹上綁着的标記,順手丢進竹筐裏。

她看不上這些廢銅爛鐵的錢,索性就留給他們了,但至于怎麽分,總得讓他們扯皮一番才行。

又往前走了沒多遠,她又看到了一張鋪在地上的網。

網用的繩子很粗,四角都綁着一棵樹。看樣子,布置陷阱的人是想抓些野豬、野鹿這些中大型的動物。

夏瑤拿出剪刀又是一通操作,直接把繩網剪成了一堆碎繩子,和剛才一樣,她又把用于标記的布條給沒收了。

偷獵者們一般都是黃昏或者清晨來山裏布置,沒有激活的多放一點誘餌,有收獲的直接帶走,跑空的換個位置重新布置,不過也有例外。

夏瑤走了一路拆了不少陷阱,算算布條的顏色和綁法,應該有七八個不同的種類,卻沒碰到一個偷獵者的影子。

她原本還想着自己搞破壞被發現後,怎麽跟他們理論、撕X呢,這下挺好,省下了不少功夫呢。

在山上掃了将近兩個小時,夏瑤拆除了差不多三十多個陷阱,除此之外還救了不少掉進陷阱裏的野雞、黃鼬,甚至還有一只懷了孕的母鹿。

被陷阱困了大半天,它們大多奄奄一息,體力消耗殆盡,夏瑤替它們解開陷阱時只掙紮了兩下就平靜了下來。

夏瑤把它們從陷阱救出來後,還喂了它們一些帶來的谷物,它們好像知道夏瑤是來幫助它們的,對她沒有丁點的敵意,大快朵頤之後甚至還會主動圍在她身邊磨蹭着她的腳踝。

“去去去!別靠近我!”

夏瑤沒有像對待幺幺那般溫柔,反而在它們親近自己的時候厲聲驅趕着。

它們是野生動物,不是家禽家畜。

野生動物不應該對人類産生信任,更不該靠近人類。恐懼人類、遠離人類才是它們應該保持的習性。

否則萬一以後在山林裏碰到偷獵者,它們主動貼上去的話,那跟自投羅網有什麽區別?

夏瑤不需要它們的感激,只要它們能平平安安地就好。

“吱吱……吱吱……”

正走着,夏瑤忽然聽到了幾聲虛弱的叫聲。

應該是從某棵樹上傳來的,聲音聽着有些嘶啞,又帶有幾分絕望和無助的情緒。

夏瑤加快了腳步,擡起頭在樹枝間尋找着那聲音的來源。

走了大概十幾米的距離,她看到了那只懸挂在半空中的繩網。

是一只猴子。

它被困在繩網裏不知道多久了,懸在繩網外的手臂綿軟無力,來回搖晃的繩網如同懸挂在樹梢上的一顆水滴,卻不能像水滴那樣落下來。

“吱啊!吱啊!”

看到有人類靠近,猴子倏地變得更驚恐了,一邊用力搖晃着捆住它的繩網,一邊大聲叫喊着。那雙被恐懼席卷的瞳孔布滿了血絲,手上的被繩子勒傷的血痕也同樣是觸目驚心。

猴子真的和人太相像了,它在繩網上掙紮的模樣簡直就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那些偷獵者是怎麽狠下心抓它們的啊?!

夏瑤環顧四周,并沒有發現有別的猴子在附近。

看樣子,它應該是被同伴抛棄了。

夏瑤從筐裏拿出小半個窩頭,打開水瓶後稍微潤了潤之後,試探着遞到了它的手邊:“先吃點東西補充一下體力?”

“吱吱!吱吱!”

猴子十分警惕地看了眼她手裏的窩窩頭,沒有接住,還是大聲地朝着她尖叫。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只是想幫你。”

夏瑤沒有盲目靠近,伸出的手一直保持着半米的距離。

猴子的應激反應強烈,不會像鹿那樣好應付,一個說不準就會對你又抓又撓,甚至還可能會張口咬。

在山林裏生活的猴子身上不知道攜帶了多少病菌,真要被它咬一下可不是拿水洗幹淨就可以的。

所以,救它的前提一定是要保護好自己的安全。

“我沒有帶傷害你的東西,只有窩窩頭而已。”

“我離你遠一點可以嗎?咱們先了解一下,等一會我再給你解開這張網。”

“你一定餓壞了吧,要不要先吃點東西?我不靠近你,你自己伸手拿可以嗎?”

語言不通沒關系,多交流總是沒有錯的,尤其是像猴子這樣有智商的動物,就算你blabla說一堆它也不可能聽懂一個字,可當你配上一些手勢和動作後,它也會理解。

夏瑤蹲在旁邊和猴子解釋了幾十分鐘,它的情緒終于平靜了下來。

走近一步?再走近一步?

伸手把窩窩頭再次遞到它手邊,這次它沒有拒絕,而是快速地拿到手裏狼吞虎咽了起來。

很好,時機到了。

趁着它吃東西的時候,夏瑤剪斷了那根綁在樹上的繩子,一點點将繩子放下來,原本捆在一起的繩網逐漸變得松懈。

她的動作很慢,生怕吓到正在進食的猴子。猴子對她還保留有一點敵意,吃窩窩頭時總會時不時地看她,不過見她沒有傷害自己,将自己包裹住的繩網也越來越松,這才沒有掙紮反抗。

“誰?!幹什麽呢!”

困着猴子的繩網剛落地,夏瑤的身後陡然冒出一個嚴厲的聲音。

猴子被那聲音吓了一大跳,忙不疊地從繩網裏跳了出來,嘴裏咬着沒吃完的窩窩頭,手腳并用地往山上跑。

夏瑤轉過身,看到一個軍人模樣的男人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來,手裏握着一柄鐮刀,渾身散發出一股迫人的肅穆感。

看到夏瑤的面孔時,男人的目光沒有片刻的松懈,反而還皺起了眉。瞧了眼她身旁的繩網,又看看她手裏的剪刀,陰沉沉地說:“誰允許你在山上捕獵的?有許可證嗎?”

夏瑤一臉懵地反問道:“我?捕獵?”

男人說話的語氣嚴厲,絲毫沒有因為她是女生就有所遷就,“這是自然保護區你知道嗎?你在這兒抓的任何動物都是違法行為,罰款、關禁閉,你一個小姑娘,擔得起這責任嗎?!”

男人的年齡看着不比自己大多少,約摸着也就三十歲左右,可那一本正經的說教語氣卻跟他的年齡一點都不搭調。

想來他應該是從小就沐浴着紅色光芒長大的,哪怕沒有軍裝加身,也是一副正氣凜然的架勢。

他不像是附近村裏的人,一口的城市口音,袖子上別着一條紅袖标,雖然看不清上面寫的是什麽字,但大小應該是個官。

不分青紅皂白就往人頭上按罪名是魯莽了點,但看在他出發點是好的份上,夏瑤也就不打算怪他了。

“我是在救那個猴子,”夏瑤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竹筐裏的工具和布條拿出來,不急不緩地解釋道,“我上山是為了毀掉那些陷阱,你看,我帶的哪一樣東西是跟捕獵有關的?”

怕他不信,她還指了下自己來時的地方,“不信我可以帶你沿路去看,這一路的陷阱我都拆了好些了。”

她不像是在撒謊,而且剛才那樣子,也不像是在傷害那只猴子。

意識到自己錯怪了人,男人的耳朵“唰”地一下就紅了,方才還底氣十足呢,再一開口就成了一只癟了氣的皮球:“對不住,是我的問題,我向你道歉。”

男人扯了一下袖子上的标,向她表明自己的身份:“我姓唐,單名一個誠字,是野生動物保護中心的,最近我們發現市面上有很多販賣的野生動物,所以我們就來山上看看是什麽情況。”

“哦哦,我叫夏瑤。”

做完自我介紹後,夏瑤又想起了他話裏的重點:“野生動物保護中心?”

上次進城目睹葛叔喂養了金絲猴之後,夏瑤特地了解過處理販賣野生動物的有關部門,就是他所說的野生動物保護中心。

可是……

據她所知,野生動物保護中心隸屬于山市動物園,是動物園根據前幾年建立自然保護區後成立的一個部門。

這幾年山市在努力發展建設,所有的預算幾乎投入到了工廠、教育和醫療上,撥給動物園的資金僅僅足夠日常的開銷,用于保護野外動物的錢就更少了。

沒有資金支持,保護野生動物就成了一句空話,畢竟他們那個部門的人,加起來也才不到十個人,憑他們的力量又能做些什麽呢?

所以金絲猴的事,夏瑤并沒有選擇向他們求助,就怕得到一個讓她寒心的處理結果。

“是的。”

知道她上山是為了破壞偷獵者的陷阱,唐誠由衷地對她的行為表示肯定:“金山銀山,不如綠水青山,該說不說,要是大家保護動物的意識能像你一樣就好了!”

夏瑤幹巴巴地扯了扯嘴角,“哪裏哪裏。”

頭一次聽到這麽正氣凜然的誇獎方式,她真有一點不習慣。

果然,不同的生長環境會影響一個人待人接物的方式。

聽他說話正派的口吻,別說是沐浴着紅色光芒長大的,他的思想、心髒大抵都是和國旗一樣鮮豔的紅吧!

嗯,是入黨一般的堅定!

唐誠:“你一個人在山上轉也不安全,我的幾個同事就在後面,不如我們一起?”

夏瑤:“同事?”

唐誠點點頭,随手指了下身後的方向:“對,他們正在拆除後面的幾個陷阱,馬上就來。”

為了讓夏瑤放心,他又繼續道,“放心,都是軍隊出來的男子漢,沒有半點嬌氣,要是碰到些兇猛的野獸,我們肯定能保護好你!”

夏瑤:……

夏瑤本來還不怕的,聽他這麽一說倒是更恐懼了。

她不怕野獸,只怕男人。

她原本就不怎麽喜歡跟陌生男人接觸,一個就算了,後面還有一群?!

要是每個都像他一樣字裏行間都散發着“正氣”,她是真的怕自己會邊走邊腳趾摳地,社恐反應爆表。

“我,我正準備下山回家……”夏瑤果然拒絕了他,“地裏還有許多活兒要幹,下次吧,謝謝你的好意啊。”

唐誠又問:“好,那需要我們送你下山嗎?”

夏瑤的手擺得更快了,“不不不,不用打擾你們巡山了,我自己下山就行,不礙事的。”

唐誠:“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夏瑤:“恩恩。”

目送着夏瑤離開時,唐誠忽然又開口鄭重其辭地說了一句:“我替野生動物們向你表示感謝,夏瑤同志,你是好樣的!”

夏瑤:……(扭動身子)(嘶叫)(陰暗爬行)

短短幾秒鐘內,夏瑤身上的雞皮疙瘩起了個遍。

原來真的有人每句話都能說得這麽又紅又專啊!

……

一連幾天,夏瑤上山都避開了那天上山的時間,就怕再碰到唐誠和他口中的同事。

幸好她運氣不錯,那天之後就再沒有遇到過。

不得不說,她的破壞計劃成效不錯,附近山上布置的陷阱的确少了很多。

鐵質的捕獸夾一旦變形基本就報廢了,沒辦法修複只能重新做,做捕獸夾又是個很費功夫的事,所以後來的幾天幾乎看不到捕獸夾的影子,都只是些繩網。

再往後幾天,山上的繩網也變得越來越少了,有些地方甚至還豎起了【嚴禁捕獵,違者必罰】的保護牌。

這時候夏瑤才意識到,除了自己之外,野生動物保護中心也并非形同虛設。

哪怕只有十個人,他們也在為保護野生動物而努力。

那天下午,夏瑤去了另外一個山頭清理陷阱。披着夕陽推開家門時,夏有才正在院子裏喂兔子。

“你咋沒跟你娘一塊回來啊?”看看她身後,夏有才驚訝道。

夏瑤:“我娘?她去哪了?”

夏有才:“她不是去山坳找你了嗎?你沒見她?”

夏瑤清理陷阱的事沒跟任何人說,見她沒在家也沒在牛棚豬圈,找了一圈也沒見人,李招娣以為她是去山坳看蜂子了,所以才想着去找她。

山坳?

幺幺還在那!

要是讓娘碰到了幺幺的話……糟糕!

作者有話說:

男主出現啦~

——

紅包雨繼續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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