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許摳螞蟻洞
閻溫瞪着十九,十九将扶在車壁上的手收回,在閻溫的眼前晃了晃,表示自己什麽都沒做,并一臉委屈的看向閻溫。
閻溫也發現自己瞪錯了人,收回視線,淡定的爬起來,重新坐回剛才的位置。
車廂裏恢複了寂靜,閻溫閉上眼睛,将剛才得到的消息,在腦中一點點的捋順。
先前死士統領來報,丞相府的人在他們出了奴隸市之後,一直遠遠的尾随。
發現他們朝着西山的方向走,不知怎麽突然不跟了,而是兵分兩路,一路直接回了丞相府,剩下的盡數朝着莊林寺疾奔而去。
閻溫先前有猜測,丞相府與奴隸被批量販賣之事有關,但那只是猜測,始終抓不到證據。
這次原本計劃引虎出山,最好的結果便是他拼着被“猛虎”咬一口,抓到背後勢力的小尾巴,然後再順着尾巴摸到“猛虎”,這種辦法非常的冒險,一個不慎,便容易被“猛虎”撕咬,只是這件事不容耽擱,苦無其他辦法就只好铤而走險。
閻溫沒想到引虎出山因為小傀儡失敗,卻因為帶着小傀儡上墳,他的車駕只不過朝着西山上走了一走,就一腳踩到了“老虎肚子”,直接驚動了丞相府。
這是絕佳的機會,雖然現在還不知道這莊林寺到底和丞相府奴隸市有什麽關聯,但是丞相府的人緊張成這個樣子,必是撕開缺口的關鍵之處。
上山的路程并不近,他們才行至一半,十九又被攆下了車一次。
這是閻溫手下的另一撥人,一直在盯着奴隸市,在他們走後,據說奴隸市整裝了十餘輛“貨車”朝着碼頭運送。
“今天還真是熱鬧,”閻溫眼睛微眯,“車中必定是奴隸,你不需動作,直接通知溯江水督,今夜在溯江上截船。”
閻溫頓了頓,薄唇微動,吐出的話,字字帶着冰碴,“除了船上奴隸,一個活口不留,船只鑿沉,我要他們人間消失。”
屬下領命去辦事,十九又重新爬回馬車,下意識的去看閻溫臉色,卻發現閻溫不知為何,這一會兒的功夫,又春風滿面起來。
兩人各坐一邊一路無話,等到了莊林寺的門口,馬車停下,十九想要掀開馬車的車簾下車去看看,閻溫終于睜開了眼睛,慢悠悠的開口。
“不許下車。”
十九:來寺廟不下車進去求神拜佛,就只在車裏坐着?
好吧,十九看了看又重新閉上眼睛的閻溫,就這麽坐着也成,跟自家相公在一起怎麽都好。
十九将馬車的車窗推開了一半,清風徐徐吹進來,吹動了閻溫散落在頰邊的頭發,發絲在臉上亂動,癢的很。
閻溫睜開眼朝着十九看了一眼,嘴唇動了動,十九等着他說話,但是閻溫最後抿上了唇,并沒說什麽。
莊林寺是皇城中最大的寺廟,因着寺中齋菜絕頂,又因為住持大師擅蔔姻緣,香火一直都很旺盛。
達官貴人來廟上無論是蔔簽還是食素齋,都會捐上不菲的香火錢,但是這寺廟外觀卻很是簡樸,不同于其他的寺廟雕梁畫棟,這莊林寺的外牆都是清一色的土黃,連大門的黑漆都掉了不少。
十九順着車窗朝外看,時不時有結隊的百姓和衣衫褴褛的人順着寺廟的側門進去。
這些人路過之時,都會側頭看向馬車,按理說他們這馬車雖然也招搖,但是應該達不到引人側目的程度。
平日裏這寺廟中總會接待達官貴人,有些富貴人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富裕,将馬車裝扮的如同花魁游街的花車,紗簾上頭都繡着金線,十九就不止一次在皇城中見過。
她将脖子探出車窗,四外看了看,竟除了他們這一輛馬車之外,再沒能上的去臺面的車架。
她疑惑的朝着車窗外盯了一會兒,看着來往寺廟的人穿着最好的就是麻布衣裳,并且都是從側門進入……
“今日是月初嗎?”十九這些天腦子裏想的都是夢中閻溫受傷的事情,日子過的糊塗,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這話出口極其自然,可等她回過頭,看到閻溫微微擰起了眉,才悚然想起,眼前這人可不是她身邊伺候的青山。
十九搓了搓鼻子,沒指望閻溫會回答,她今天已經将人惹生氣了八百回,現在能好好的坐在這,估計也就因為在外面不方便收拾她。
十九默默的離閻溫又遠了點,今天萬萬不能再招惹他生氣,不然回宮中肯定要吃大苦頭。
她沒敢指望着人回答,卻沒成想她一轉頭,閻溫低低的“嗯”了一聲。
十九抓着車窗的手都緊了緊,回頭偷偷的看去,閻溫還是那副“老僧入定”的樣子,好似剛才那聲嗯,只是十九的錯覺。
多小的一件事兒,只不過是和她搭了話,十九滿心的竊喜就有收不住的趨勢,一時間周身的氛圍都是春風吹撫百花開。
閻溫不知是不是嗅到了“花香”,睜開眼蹙眉看向十九晃來晃去的後腦勺,瞪了十九後腦勺一眼。
十九對此渾然不知,車廂同剛才一樣寂靜無聲,可是閻溫想要再專注的想事情,莫名就無法集中精神,覺得車廂中吵的要死。
而他瞪着十九看了一會兒發現十九雖然手指在窗戶上不停敲着,卻并沒有發出聲音,她晃動的小腿,也是輕輕的砸在軟墊上。
但閻溫就是覺得吵。
他分析了一下,得出的結論就是,他覺得十九整個人就算一動不動,也叮叮當當噼裏啪啦咿咿呀呀,一個人能頂上一個戲班子。
就在他煩躁的想着将十九趕下車,去旁邊的草叢蹲着的時候,馬車的車轅突然一沉,車簾外的人影朝着車內躬身道:“大人。”
閻溫直接看向十九,眼中的驅趕已經要化為實質性的一腳,将十九踹下馬車。
十九瞬間領會了精神手腳利落的爬出了馬車,臨下去之前,閻溫又說話了。
“不許走遠。”
正想着跟一群百姓一塊兒進側門,看看這莊林寺到底怎麽施粥的十九,聞言立刻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巴巴的跳下車。
車中閻溫和來報告的屬下低聲交談,十九自覺拉開距離,不能站在路上,時不時就有百姓上來,她杵在路上擋路活像個傻子。
閻溫又不讓她離得太遠,車頭和車後都是侍者,十九想了想,繞到了車了另一側,蹲在了草叢裏。
馬車的小窗戶開着,閻溫不經意的順着小窗朝外一看,正能看到十九那耷拉着腦袋,正在揪草。
“已經派人去跟着丞相府的人了,寺廟中也都大致探查過,只有空相大師的房間還沒有查過。”
“什麽?”閻溫有些走神,他餘光中見着十九似乎在摳螞蟻洞,覺得吵的要死,沒聽清楚屬下說了什麽,只得說道“重新仔細說一遍。”
屬下一愣,以為自己說的不夠清楚,在腦中把所以細節仔細回憶,正要再複述一遍,就見閻溫沖他一擡手。
“稍等。”閻溫說。
閻溫順着小窗戶将腦袋探出去,虎着臉對十九道,“轉過去。”
十九擡頭愣模愣眼的看向閻溫,見閻溫不知怎麽又生氣了,滿臉的無辜,老老實實的背對着馬車。
“不許摳螞蟻洞。”閻溫又命令道。
十九後脊一僵,默默的将手上的小棍子丢在了草地上。
閻溫這才滿意,将馬車的車窗關上,總算覺得耳邊和眼前都清淨了,掐了掐眉心,對着屬下道:“說。”
屬下将事情又原原本本的複述了一遍。
看到丞相府的人兵分兩路後,閻溫埋伏在暗處的死士也兵分兩路,一路跟着丞相府的人看他們向何人禀報,一路跟着朝寺廟來的人,暗中看着他們與何人接觸。
“你說他們在空相大師那裏求了三個簽,然後就走了?”閻溫的眉心擰掐出了一道紅印,滿臉戾氣橫生,周身氣壓低的下屬連大氣都不敢喘,活像是個被心魔反噬的堕仙。
過了一會兒,閻溫突然嗤笑出聲,“難不成他們還能是來求姻緣簽的?”
“只有空相大師的住所沒有查了對麽?”閻溫又問道。
“是的,大人。”屬下回道。
“那就查,必須要查。”閻溫不信這其中沒有蹊跷。
“可是……”屬下面露為難,“空相大師武藝不在我等之下,他今日一直待在屋中,我等無從下手。”總不能硬闖。
閻溫又擡手去掐眉心,屬下繼續道,“今日是月初,正是寺廟施粥的日子,貴人們都知道今日會有乞丐和百姓上山,所以都會避開這天,”
屬下說,“除了丞相府那三人直接進了後院,無人來寺廟中求簽,是以空相大師一直呆在屋中打坐。”
本來他們倒是也想過扮成香客,一人求簽牽制住空相大師,剩下的查探,但是身為死士,手上沾染的鮮血多了,一身的殺氣與戾氣,空相大師又同為習武之人,別說是走到近前去求簽,他們連監視都不敢太過靠近,免得被察覺後,反而打草驚蛇。
車廂裏一時間沒有人說話,屬下偷偷的觑閻溫的臉色,心念一動,又飛快的否認。
閻溫今日這副裝扮,若是以世家公子的身份到廟中求簽,無人會懷疑。
但是來日……若是有人知道了閻溫一個閹人竟來求姻緣簽,怕是會變成這皇城中最大的笑柄。
事情一時間陷入兩難,半晌,閻溫突然伸手,推開了馬車車窗。
車窗外,十九正背對着馬車,手中拿着一截兒斷棍子,在背後絕對看不出的長度,又在摳螞蟻洞。
閻溫視線在十九身上定了片刻,轉頭對着屬下說道:“人我想辦法牽制住,你們伺機行事。”
“是,大人。”屬下領命躬身退下,下了馬車後,四外環視無人,很快足尖一點,便隐匿在樹叢之中。
閻溫也下了馬車,他從車前繞過,腳步落在草地上悄無聲息,走到了十九的身後,十九還渾然不覺,兀自摳的來勁。
閻溫站在十九身後,突然出聲叫她。
“陛下。”
十九吓的渾身一抖,第一反應是扔了手中的小棍子。
作者有話要說: 十九:我就摳着玩兒的,我一個都沒弄死,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