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這裏是淩霞閣,我認得。”
唐棣靠在石柱上,向周圍打量,完全無視眼前的霓衣,仿佛把人當作無生氣的石頭。繼而,伸手向後輕輕推了以自己一把,罔顧重傷,站住了——霓衣叫她,她也不應,只是往前走,走向不遠處被樹木遮擋的白色石柱和夜色中已經看不出原來顏色的矮牆,如同确認是這些廢墟将她們圍了起來,讓外面那些追兵不再騷擾。唐棣伸手撫摸,五指輕輕婆娑好似在撣灰,又好像在尋找什麽機關。她只是行動,霓衣只是輕聲追問,她只是不答,聾了一樣。
霓衣害怕起來,上前看她,偏巧她正好在這時候摸到了什麽,輕輕一摁,右手邊似乎有什麽發出轟隆聲。霓衣吓了一跳,不及查看,她就走了過去,不緊不慢,自自然然,無知懵懂。
發出轟隆聲的地方是一道隐藏起來的門,別說此時被草木灰塵遮蓋了看不見,就是平時牆不曾垮塌,沒有機關也打不開。唐棣輕輕彎腰——肯定動及傷處所以捂住了肚子,卻一言不發,沉默得就像生來便是啞——穿過有些變形的暗門。那邊是一片開闊空地。月光下,北面山上小溪潺潺彙集而成的曲水泛着光,周圍的草木旺盛,好比大江與兩岸葦蕩。沿着蜿蜒向東的曲水,交錯曲折的石頭步道架在水上,有的地方還在,有的地方已經坍塌,遠遠看去,起起伏伏。整個空地被這些曲折的步道劃分為好幾塊或為圓形、或如六角的區域,雖然石磚之間野草蓬生,也看還能看得出原先的整齊。
唐棣站在矮牆邊看了看,然後沿着步道就走,遇見坍塌處,就彎腰下去,踩在水裏也沒有反應,濕淋淋地捂着肚子就往上爬,翻上爬下,一路向西,往最大的那個圓形場地去。她兩眼呆視前方,對耳邊一切充耳不聞,無論是霓衣的呼喊和詢問,還是遠處不知哪裏來的貓頭鷹的叫聲——好像于她而言,此刻什麽都不存在。她的心智,她的整個靈臺,被什麽力量輕易牽扯到另外一個宇宙洪荒裏,在想在做完全不一樣的事情,留下的□□只是在單純執行行動,只是為了抵達,只是在劃破空氣,自己搬運自己。
直走到圓形場地的中央,她才停下,向四下看去,視線所及——假如視線可以化作火焰的話——竟勾勒出這地方原來曾有、現已經在漫長時間中漫漶失跡的圈,畫在石磚上,一個一個的同心圓,直到全部彙集在圓心上。
是這裏。
我記得。
是這裏曾經有的日日夜夜裏,汗水,動作,是從外圈開始,一點點向裏,假如每三個月能進一圈,就算是了不得的本事。也有只要一個月的,一個月就可以進來,被大家說,是很了不起,有天才的人。
我。
是我。
時空重疊于混沌的回憶中,周圍似有無數個虛無的人影,是曾有的太多人展示和指導時閃爍的意念的殘存,又像是她身上那些精擅卻不知來歷的招式,向外散逸得到證實,再向內收集得到确認。
是我。這是我。
我又是誰?
周圍都是用巨木和亂石堆砌出的栅欄,哪裏也走不過——如果是霓衣抱着她,如果是霓衣奮力一打,一切就都不是障礙,但她不知道,她什麽都不知道——月光下,只能看見往南去有一道小門,漆黑的縫隙在蒼白的石牆上反而顯眼。
Advertisement
貓頭鷹從頭頂飛過,如同夜空裏宇宙中劃過的被解釋為不吉利的流星。她徑自朝南走去,接近那道黑暗時才看見是已經随着牆壁垮塌而變得扭曲的門。重傷在身自然不該妄動法力,可不及霓衣看穿她的企圖繼而代勞,她伸出右手,掌心發力,鐵門應聲而飛,她也咳嗽一聲,仿佛嘔出了血。
霓衣在後面驚叫,她只是側身走過去,一意孤行?不,沒有意,也沒有意識到還有別人。眼神所及之處才是存在的世界,背後都是不存在的、一旦過去就會被抛棄的往昔。
穿過門來,眼前與剛才流觞曲水的秀麗風光全然不同,荒草藤蔓下,是一片廣闊的廢墟。三幢巨大的建築物均已倒塌,殘垣斷壁在月光下看起來宛若不聽神令定要造反的上古巨獸殘餘的骨架,死也不屈的傲慢與仇恨留在骨頭裏,竟使之不腐不化。尤其是中間坐北朝南的大房子,臺基十二級,樓高五丈三,橫縱大概一看,也看得出是正殿一類的建築物,如今只剩幾個石頭柱子還在,上面道道劃痕。也許是當初什麽巨大的力量制造了一場爆炸,沖擊波吹過,讓所有的木結構登時化為碎片,落在地上,年久之後,已成飛灰。
唐棣站在臺基的北面,先是仰頭,好像看着夜空中的星,以及曾經可以遮擋這些星星的屋檐。然後又收回下巴,平視臺基,平視裏面曾有的正式與盛大。
大事。
正式的事。
儀式。
大家都要去。要穿……那樣的衣服只有一套。好好保養。
不是經常。經常……
她擡起眼,視線越過這片偌大的虛無,看向西側連地基都幾乎破損殆盡的一片地方,看向西側外牆上如同被十丈長的巨大神劍砍出的駭人缺口。
曾有的已經沒有,只有記憶在那裏畫出幻影。
走到面前,才看見地基上留下一道深溝,力量之大,幾乎把石磚都帶得向下塌陷、形成一個深坑。別說瓊樓玉宇,就是長城萬裏,也挨不得這一下。
所以此地片瓦不存,只有前日的雨水,積在坑裏。
她向四周看看,竟然看見北邊還立着一道柱子,柱身殘破,下面倒還看得出是個蓮座。
桓表。
她走上前,伸出左手輕輕撫摸上面有些風蝕的流雲紋。
詩書禮樂,修行法門。
在那裏背,背……
江有汜,之子歸,不我以!不我以,其後也悔。江有渚,之子歸,不我與!不我與,其後也處。江有沱,之子歸,不我過!不我過,其嘯也歌……
不我以,其後也悔……
汜…………
“你對這個字很感興趣?”
嗯?
“我看你一直看着這個字。你是汜水人嗎?我記得你……”
我……?
突然有一聲喊,她受驚一般看過去,及那人跑近了,和霓衣說話,她才認出是鏡兒——大概放哨期間聽見響動,趕過來看她們怎麽了。
鏡兒表情鎮定、但眼睛出賣了內心的緊張,遠遠地看着她,人卻被霓衣擋住。霓衣說着什麽安撫的話,最終打發鏡兒去了。她望着鏡兒離去,愣愣地看着霓衣回過頭來看着自己,等到霓衣走近了,才發現霓衣臉上的憂慮。
擔心我。
擔心我什麽?
有人擔心我,有人……
好像聽見霓衣在問自己怎麽樣,又似乎沒有聽到,明明是唯一的說話聲卻消散于背景。她往北邊看了一眼,看見那邊殘存的屋檐,忽然眼睛一亮,對霓衣說了一句“那邊是我住的地方”,就邁步走去。
是住的地方。
我要回去。
穿過一樣扭曲破敗的另一扇鐵門,裏面的石頭栅欄損毀更加嚴重,好像外面曾有的一切攻擊都加諸于此,石頭栅欄犧牲自己,保全了三層小樓的幸存。她走向大門,兩手一推哐啷一聲,木門碎裂,掉在地上,像是時光留下的最後的塵封,百年來只等這一推。在大堂裏,她左右一看,黑暗中其實連月光的照明都有限,她卻輕易找到該向左去的方向,和左邊走廊中間的樓梯。這樓梯足三人并肩而行,卻不顯得過于寬敞粗大,反而可以從落滿灰塵卻保存完好的扶手的雕镂上看出簡潔與雅致來。整個室內空間也是如此,談不上大,但絕不逼仄。向外的寬敞走廊開在東西兩側,一間間房舍一概門朝東,西側除了懸崖絕壁,就是一片大樹,想必下午也絕不西曬。
到得二樓,唐棣看也不看就往北走,到第六間,推開門去,小巧雅致的房間一如所料,窗棂破損,桌椅歪斜,但都還在。她走到床架前,像個孩子一樣,對霓衣指一指,“這是我的床。”又介紹房間裏其他陳設,樣樣都在,只是積滿灰塵。她繞着房間走了一圈,一直介紹到了條幾和上面已經不存在的花瓶,眼看已經走到門口,下一句就該說出去怎麽樣了,
“外面,走不了多遠,就是她的——”
她的。
她的。
她!
她!!!
唐棣猛然沖出門去,撲到隔壁的門上,奮力推開門,推開遮擋在回憶之路上的扭曲鐵門,推開阻礙自己解密的石頭栅欄,推開一切障礙——找到她!找到最重要的她!!
哐啷!鐵門掉下懸崖的聲音非常響,在寂靜的夜裏驚飛遠處的群鳥,卻沒有吓走不遠處枝頭上定定地看着她的貓頭鷹。眼前,是被極大的沖擊徹底毀壞的房間,只有門口的區域還存在,其他的地方連同樓下的小花園都不見了,絕壁的線條在這裏從直線成為曲線,房間與懸崖融為一體,恍若被巨獸啃了一口囫囵吞下。
什麽都沒有了。
唐棣的眼睛裏只剩下極度震驚,霎時脫力,跌倒在門檻上。霓衣快步上來扶着她,問她,她不知道,她沒聽見,她的心智只來及整理自己發現的事實。霓衣害怕,急切地追問,她這才無意識地說出自己剛剛整理出來的念頭:
“師姐——師姐——”
師姐。
明子。
“她”,是師姐,師姐姓曹,叫曹明子。
師姐是在長洲鎮幫助她的那個女人。是師姐下山一面尋找寶物,一面例行逛逛市鎮扶危濟困,然後就在鎮上發現了她。她賣身葬母,還被衆債主圍住,仿佛她是一頭待宰的豬而他們等着分豬肉,哪怕他們根本拿不出來欠債的根據,口說無憑,但沒人替她主張,她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一個人而已。她所有的除了自己的肉身,就是從“歪書”裏學來的本事,并不三腳貓,但也不好用,發揮不穩定,在被逼到絕路的時候,還會不可控地爆發。
就在她差一點要爆發弄出人命來的時候,是師姐出現了。師姐後來說,已經觀察唐棣好幾天,知道了事情大致的來龍去脈,于是就在那時候用一點法術,且騙且恫吓,不消幾下就解救了她、驅散了人群。
然後款款走到她面前,問她怎麽樣,擦去她臉上因憤恨而流下的淚水,把自自己的笑容映入她詫異的眼睛裏。然後牽着她的雙手拉她起來,帶着她去葬了母親,在墳頭出借自己的肩膀與衣衫給她、由她用眼淚打濕。然後告訴她,現在你無處可去,又是可造之才,
“我是淩霞閣閣主的大弟子,此番下山原有別的事,但我派一向願意幫助有危難的孤女,你願不願意,和我一道回門派去?我想師傅一定樂意收你為徒。”
那時候欣喜嗎?那時候興奮嗎?她不記得了。記憶裏,理性和感性打架,理行說不可能,那時候什麽都不知道,那時候你剛剛失去你的母親。感性說不,因為是師姐,一定是快樂的!一定是欣喜的!一定是興奮的!
于是從長洲出發,師姐也一樣帶着她慢慢走,大概因為帶了重要的東西,要隐匿行跡——是這樣說的,她記得;但是還救了自己,也說不上多隐匿了,也是這樣的說的,她也記得。翻山越嶺,渡過大江,那時候根本不知道江中有巨木,也許是在上游渡的江。再一路穿越繁華的中州市鎮,沒到過壽陽,根本沒有繞路,直接就到了。
是在堂上,是在第一次走進淩霞閣偌大區域的就來到藏經樓見到優雅的師尊,是第一眼就得到了師尊的喜歡,師尊并不反感她之前自己所學的不正之處,反而覺得頗有天賦,悉心教授之後,便指派師姐來督導她的練習和糾正。漸漸地她糾正好了,進步飛快,從水邊練習場上被人圍觀和嗤笑的三腳貓,變成被人圍觀和贊嘆的高手,更是被人打量和議論的永遠的“小師妹”和“新來的”。
奇怪就容易被人懷疑,哪怕不過是少知道了些什麽,也要拼湊一個完整的故事,人天生不願意接受自己的思維一定會有缺漏的事實。她們多多少少都懷疑她,她記得,那些眼神她從小就接觸,以為不會有了,沒想到還有。放下的戒備再度被撿起來,夜裏她再也不出來,一個人在房裏躲着,在窗邊看月亮。
然後是師姐,師姐看見,敲門進來,細問,嘆息而笑。
“她們也不過是凡人。”因為修行和法力也許會活得更久,但總是有和常人一樣的心,“修心總是比修行難,但修行一定要修心。你看師尊。所以,你不要在乎這些東西。你要修行。”
修行就要修心。那時候還不懂。
師姐和她們不一樣。那時候只懂得這個。
随便別人如何,師姐還是一樣帶着她,帶着她修行,帶着她生活,甚至為了讓大家更接受她,帶着她在附近的山嶺中游戲,參加大家的活動,半強迫地帶着她出現在本不該出現的場合,造成事實上的接納。北面的絕壁上有山洞,月相符合的夜晚她們在那裏集會賞月,于充滿月色和靈氣的山洞中聊天,每個人都有一張銀色的臉。有時動物從附近的森林裏遷徙而過,大部分時候是秋天的飛鳥,有時候也有盛夏的獸群,她們就去觀賞,在樹梢上看秋葉飄落而群鳥南飛,看幼獸四處奔跑、然後母親一聲呼喚,就會回到母親身邊。
她也和別的人交往和親密,有別的師姐,她也叫她們師姐,二三四五,只有師姐是,師姐,在她心底,只有曹明子是獨一無二的師姐,唯一的師姐。
當她有了很多每天都要見的師姐之後,面上公開叫,當然是大師姐。但是私下,當只有她們兩個人的時候,她只叫她師姐,尤其在夜裏翻過懸崖上的欄杆到房間去“打擾”的時候,她從來都只是在落地後喜滋滋地叫一聲“師姐”,就算為自己幾近不速之客的翻牆行動做完了無罪辯護。
更深的夜裏,她偶爾會叫她“明子”,在師姐看不到聽不見的夢裏。夢裏的師姐和真實的師姐只有一線之差,因此她漸漸模糊了邊界,有時候甚至開始無意識地自我催眠,明知那是夢而這是現實,卻不能把兩個“師姐”分開,更不能把自己因此而生的心分開。越分不開,越想不清,越弄不明,越混亂不敢相信,越貪戀沉靜的純粹的做一件單一的事情的時分。
有時候流連練武之地不肯離去,只為等到随師尊閉關去的師姐深夜歸來,因為不敢打擾師姐休息、更心疼師姐的勞苦,就在樓下靜靜望着師姐屋裏的燭光。
單一的事情,安靜的時分,沒有人要知道她在幹什麽,除了她自己。
就像沒有人需要知道她和師姐在師姐的窗沿兒上看過了多少次月亮,除了她和師姐。
就像,沒有人應該、需要、能夠知道,她夢見過什麽,夢裏師姐是什麽樣子,對她做了什麽,她又希望師姐做什麽,除了她自己。
修行就要修心。她知道了。
可修哪一顆心?自己的心,還是師姐的心?她不知道自己知不知道。
或許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對師姐所持的到底是怎樣的情感。回憶走廊破碎坍塌,如同荒廢的地下墓穴,她在裏面快步行走,一路浏覽兩側的壁畫,越看越是着急,現在幾近狂奔。因為盡頭沒有光亮,近乎一片漆黑,只有地上的一道痕跡告訴她那裏還有東西。痕跡看不出來顏色,她卻非要知道不可。
師姐呢,她去哪裏了,這裏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會殘破成這樣?為什麽偏偏是師姐的房間破損至此?
她眼裏似乎還能看見自己和師姐肩并肩靠在那裏賞月。然後一團漆黑出現,殘影被吞噬,無跡可尋,無有殘餘,只剩下虛空。
她暈了過去。
“所以,你說你是淩霞閣的弟子。”篝火那頭的霓衣說,語氣并無疑問,卻微微挑着一邊眉毛。
她點頭,“我只能回憶起這麽多。”
“所以你在長洲街頭遇到鏡兒,倒是巧了。”
“那時候還不知道,”她搖搖頭,“那時候,什麽都不知道,我甚至想不起來師姐的臉,我只記得她的背影,甚至背影都是模糊的。”
越過火光,她看到霓衣臉上些微的疑惑,因隐瞞而生的憂慮變成急于解釋的焦慮,“我其實一直想說出來,不告訴鏡兒,但要告訴你,告訴你我為什麽要找淩霞閣——我,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一定要解釋,但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如果不知道,我就是在欺騙你,我不想欺騙你,我從來不想欺騙任何人,我只是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我……
“不要緊,”霓衣微笑道,“你懷疑是,但也坐不實,說與不說沒有區別,我一點兒也不介意,你別多想。總之是好事一件,到時候我們找到了如今的淩霞閣,你大可以把一切都告訴她們,這不就解謎了?”
她接收到霓衣的目光,卻立刻躲了開去。
“你——你不打算說?”
“我……”
霓衣繞過篝火走到她面前,一臉的憂慮好像生怕她是受了魔氣的影響。
“我不知道。我……我就是——我也不能說我不想說,我只是——”
嘴唇張開了又閉上,好像一口氣憋在鼻口相連的地方,出不去,進不來,思索凝不成語句。是不想?假如說了就能獲得答案,簡單得如同對着群山呼喊,為什麽不說呢?以為會遇見阻礙嗎?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就算那裏真的是懸崖,也願意停在那裏,讓自己暫時不知道、不确定那是懸崖。
霓衣皺着眉,“唐棣,你不相信自己的記憶嗎?”
聞言,她擡起頭,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知道,也不相信,也不是不相信。”
末了,她扭過頭看着霓衣,擠出一個疲倦的笑容,霓衣的皺眉也不松開,她也不看,躲開霓衣的視線去看篝火,“我想觀察觀察再說。誰知道會是什麽?不如預料的事情太多了,我不能耽誤鏡兒,先把她的事情做完再說。”
她就這樣看着火,而霓衣看她。幾近冷酷地散發着清輝的月亮,還是挂在天上,亘古如此,不會改變,無可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