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終了(三)
終了(三)
可他沒有再回去,他以前去過無數次,這一次,如果一切可以完美結束,他會再回去一趟的。
當天邊異現出現時,奇光從書院祭臺亮起,寧灼就知道,到他該去祭祀的時間了。
幾人也清楚,畢竟早就已經了解過游戲的事情了,所以他們決定好好謀劃一下,絕對不會去讓寧灼獻祭的。
甚至幾人都考慮不讓寧灼去書院獻祭臺,結果獻祭那日,幾人不受控制地向獻祭臺走去。
果然,這一切都是注定的,獻祭已經開始,甚至都不知道是誰開啓的。
書院裏有院長看着,所以游戲裏池魚之盟盟主進來的可能性不大,但是,這一切還是開始了,果然如城主所說的,一切無法改變。
安昱割破手尖,拉着寧灼着袖子的時候,将血留在他的袖子上。
寧灼可能是這種時候無暇顧及其他,也可能是他從來都不對安昱設防的緣故,他根本沒有察覺到袖子上的血跡。
祭祀開始的時候,一行人站在下面,緊皺着眉頭,想着怎麽辦。
寧灼卻擡腳一步一步向祭臺走去,他沒有半分遲疑,也沒有半分停留。
因為他知道,如果上去的不是他,那麽安昱就會成為祭祀的祭品,小隊的其他人也可能會成為祭品,他不願,任何人上去他都是不願的。
這是他這麽多年來,這麽多輪回以來,唯一一次,心甘情願赴死。
他不敢回頭看安昱,他怕自己看了,就舍不得走,也舍不得死。
他也不舍得安昱用任何方法去改變他的結局,他不知道那會對安昱造成什麽傷害。
因為前幾次并不是很嚴重,但這一次關乎死亡,他不想讓安昱受到任何疼痛。
系統說要安昱付出很大的代價,他不願安昱付出任何代價來救他這個将死之人,他不值得。
他向上走着,明明走過無數次,可從未有一次覺得,這個臺階是如此之長,每一步,都是這麽沉重。
望着還剩七階的時候,寧灼緊握雙手,卻還是一刻不敢停歇。
安昱的聲音沙啞,卻還使勁扯着嗓子喊着,“寧灼!你給我回來!”
雖然氣連接上了,但是要運行那個秘術還需要一段時間,他怕趕不上。
其他人想上去救他,可卻被祭壇死死地擋住,這裏只需一個人,那就是祭品。
一群人發瘋了地去攻擊着祭壇,可無論他們怎麽攻擊,依舊進不去。
蘭青樾敲着柱子喊着寧灼,蓮心喊着他,月虹帶着哭腔的聲音,宇文覽和方平川用劍攻擊着祭壇,許清客叫着他的名字。
寧灼聽見安昱喊他,聽見其他人攻擊祭壇,聽見他們叫自己,聽見他們聲嘶力竭,卻還是喊他。
他想,值了,哪怕這一輩子就這麽結束,哪怕輪回就這麽繼續,也值了。
他聽見很多聲音,仿佛世間就只剩那些聲音,他擡手摸自己的臉,有眼淚……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流淚。
他無家,無父無母,從前沒有朋友知己,後來多了個合作夥伴蓮心,但只有利用。
可從這一世開始,一切都變了,他有了朋友,蓮心也成為他的朋友,他甚至擁有了喜歡的人,這是何其的幸運。
這一切都是如此美好,于是,他堅定信心,此後七階踏下之時,都無比堅定。
七階、六階、五階、四階、三階、兩階、一階。
在即将要進入到祭壇中心之時,他感覺自己的胳膊開始發熱,最後他不受控制地向後飄去,像是有人用繩子綁住他的胳膊,将他往後拉。
而接替着他向前飄去的人是安昱,兩人的氣早就連接在一起,可用血置換位置的方法卻還是第一次。
這是一種比獻祭更高等的秘術。
需要的時間很長,但足以将安昱換進祭壇中。
寧灼拼命地抓着,可什麽都抓不到,即使他的力量很強勁,可願意讓安昱連接的人是他自己,所以無論什麽都對安昱沒用。
“安昱!”
他被甩出祭壇之外,但他沒有半分遲疑就沖上去,可他同樣也打不開,否則以前的輪回中他早就破開祭壇出來了。
他也知道打不開祭壇,所以才心甘情願地赴死,不用害怕別人救他時受傷。
可沒想到,當其中的人換成安昱後,他才開始後悔。
但他卻不知道,其他幾人在看見他進去後,也同樣是這樣的心情。
後來,其他幾個人回憶起那天的寧灼時,他們說,他們見到寧灼發怒,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情,寧灼可以毀滅整個世界,卻帶不回重要之人。
安昱轉頭沖他笑了笑,随後毫不猶豫地踏進祭壇中心,他站在中心,周圍便掀起一陣霧,将祭壇內遮得嚴嚴實實。
安昱深吸幾口氣,給自己鼓勁,手卻止不住地在抖,他跪坐下來,割開自己的手腕,将血滴落到祭壇的凹槽之間。
系統:“你真的要這麽做嗎?這樣下去你半條命都沒了。”
安昱笑了笑,“半條命就半條命,總比一條命好吧,要将所有物品的價值發揮到最大,所有的物品都要放在合适的地方。”
系統:“可你不是物品,是人,只有像我這樣的才叫物品,為了寧灼,你不但用了最後一次機會,甚至還要搭上自己的半條命,只為了他,真的值得嗎?”
安昱走進祭壇後,外面的人是看不見裏面,也聽不見裏面說話的,寧灼甚至都聽不見安昱和系統說話的聲音。
“十九,這有什麽值不值得,就算今天上祭壇的人不是寧灼,是蘭青樾、月虹或其他人,又或者是你,我都一定會來的,更何況,十九,你也不是物品,你是我的同伴。”
“人做什麽事,總是要去追究值不值得,那有什麽意義?做這些事根本沒什麽值不值得,與其說我是必須要做,不如說我想要來做。”
“你曾問過我為何要救世,我說我看着他們那樣,總不能什麽都不做,這句話同樣适合現在,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他赴死。”
“世上的确有很多不值得的事,但我不需要去在意,我要做便做,也不願去管值不值得,我只要自己不後悔就夠了。”
系統沉默片刻,最後,他對安昱說:“好吧,我尊重你的選擇。”
血漸漸流失,直到填滿祭壇整個凹槽的時候,安昱已經面色發白,手腳開始顫抖,兩眼發昏,耳朵也開始疼。
“十九,我好疼,真的好疼。”
安昱這麽對系統說着,可手底下卻沒有停下來,他将小叔叔借給他的法器放在祭壇的中央,念起他背了很長時間的咒。
祭祀大多是有所求,安昱便耗費自己的半條命,改變祭祀用一條人命,将祭品改為星圖門人的至純之血。
星圖宮門人,天生血脈特殊,所以才可測算,更何況是至純之血,再加上小叔叔借給他的這個法器,便是有扭轉的效果。
安昱趴在地上,修改着陣法,他實在坐不住了,七竅流血,指尖上也泛着血,可他還是不敢停歇,顫抖着嘴唇,邊念着咒,邊用手指畫着陣。
眼睛裏流了很多血出來,像淚一樣,卻比淚還要多,他漸漸地就看不清了,眼前變得朦胧起來。
可這種陣他記過千萬次,即便不睜開眼睛,也依舊記得怎麽畫。
但是身體好疼,手顫抖個不行,頭也好疼,感覺都呼吸不了。
到最後聲音幹澀,甚至要發不出聲音了,他咳了兩下,咳出一攤血來,嘴角還流着血,卻沒有力氣擦幹,他繼續念着,絲毫不在意自己已經變得啁哳的嗓音。
他随時都有可能昏過去,大腦也昏昏沉沉,什麽都想不清楚,系統在他大腦裏不斷地喊着他的名字,叫醒他。
安昱一只手沒力氣撐不住,便用另一只手支撐着繼續畫陣,他花費了很長的時間,用盡所有的氣,才改變這場祭祀。
他将祭品改為自己的血,他将所求之物改為風調雨順,随後,這場祭祀便開始運轉。
“咳咳咳咳咳。”
最後一句話像是他嘶吼出來的一樣,不知過去多久,他倒下去,周圍的霧也漸漸散開,他倒在祭壇的血泊中央,渾身血跡,不知生死。
屏障消失後,寧灼是第一個沖上來的,蓮心也迅速趕過來,拿着一大把昂貴的丹藥,全往他嘴裏塞。
許清客拿起水壺就給他灌,總算是把他嘴裏的那些丹藥都灌下去。
寧灼将安昱抱起,幾個人從後山回到安昱住院的弟子舍內。
他小心地将他放在床上,他不敢用多少力氣,生怕弄疼他,安昱已經夠疼了。
他以前祭祀的時候,踏入祭壇中心,霧升起之後,便是撕心裂肺的痛,那痛苦,他也是過了很久之後,才漸漸習慣的。
寧灼甚至不敢去想象,安昱要是經歷這種痛,在祭壇內喊叫着,可他們卻什麽都聽不見,只要一想,他的心就抽着疼。
安昱以前破個皮都能哼哼唧唧半天,可後來那麽多的疼痛,他甚至都堅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