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知心動為何物
夏悠沒有拒絕這頭小鹿,趕忙點了點頭。
那些被妖氣震昏過去的強盜啰啰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氣兒,但看樣子怕是都已經沒了命。夏悠沒忘記那個半途折返回來叫自己逃命的小姑娘,于是又跑回了幹草垛旁,果然見她還呆在那裏。
“姐姐大人!大家還沒有走遠,快和我們一起先逃往城裏避難吧!”小姑娘雙眼亮晶晶地看着她,神情中帶着藏不住的關憂和緊張,還有一絲欽慕,“快到夜晚了,村子被毀成這個樣子,很容易遭到妖怪襲擊的!”
夏悠心底一暖,上前順了順小姑娘的頭發,安慰道:“謝謝,不過……我不會有事的,你剛剛做的很好,快趁現在跟上村裏人吧,千萬別掉隊了!”
想了想,她将剛剛畫好卻沒有用完的束縛符咒都塞給了她,催促她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對方在她的勸說下,終是一步一回頭,既擔憂又不舍得消失在了視線中。
夏悠不敢耽擱時間,立刻趁現在攙扶着茨木随小鹿隐進了深山裏。
她走的急,未曾回頭,邊也沒有發現剛剛那個膽大的小姑娘又放心不下地回到了剛剛交戰的地方。
遠遠地見夏悠和兩只妖怪一起離開了村子,小女孩站在原地咬了咬唇,眼中劃過一絲迷茫。
今天發生的一切對她的世界觀造成了很大的沖擊。
曾在戰場上作戰的将領也會做逃兵與山賊,來迫害自己的同類。而那一直以來都被旁人描述兇惡可怕的妖怪,卻救了村子裏幸存下來的人。
原來,并非每一只妖怪都是可憎的。
小女孩掃了一眼地面,目光落在了那髒兮兮的包裹上,旁邊還灑落着好幾個紅彤彤的桃子。
她連忙幾步走上去,小心翼翼地将那個包裹撿起來,卻發現是一件髒兮兮的奇怪外衫。
不知出于何種心理,她珍惜地将沾滿灰塵血跡的藍色外衫抱在懷裏,快步朝着村外正焦急等待自己的長輩。
臨別之前竟忘了問那個姐姐的名字,真是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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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悠一路攙扶着茨木跟随小鹿來到了森林之中屬于對方的領地。
這是一座十分簡易的木頭房子,面積卻非常大,右半邊的建造甚至是與一顆巨大的古樹連接在一起的,有蜿蜒的木梯繞着樹幹向上延伸,看起來不止他一只妖怪居住在這裏。
果然,從小鹿把他們帶回來之後,周圍的角落裏便探出許多妖怪的腦袋好奇與戒備地打量他們,小聲竊竊私語。
“他受傷了,今晚你們先住在我的屋子裏吧。”小鹿拉開門,把二人送了進去。
他也以為夏悠當真是茨木的女人,因而倒也沒有把他們分開。
“我去向大家解釋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再幫你們弄點包紮傷口的東西來,在這裏等等我吧。”
走出房間之前,小鹿掃了一眼那個看起來不好相與的大妖怪一眼。
他已經知道了這個妖怪的名字喚作茨木童子,作為生活在京都郊外的妖怪,小鹿早就聽過對方的名字。
卻不想今日居然會在這裏碰上。
回來的路上夏悠千叮咛萬囑咐他不要把茨木的身份透露給其他妖怪,一面妖多嘴雜引來不必要的禍患。
小鹿很聰明,聯系起這三方妖怪勢力不合的傳聞,他幾乎是一瞬間就猜到了些許真相。
可就算對方身份棘手,卻也是救命恩人,他不能丢下他們不管。
小鹿離開片刻之後,很快就送來了簡單的吃食和能夠換洗的衣裳,還帶來了兩只能夠幫忙治療傷勢的小妖怪。
只是被茨木回絕了,一個也沒有見,他冷淡地道:“這點傷不算什麽,明天早上就能恢複的連疤痕都看不見。”
這話在外人聽起來未免顯得自大與不近人情,但茨木并不想浪費口舌去做不必要的解釋。
他身體裏有鸩毒,自然不會讓陌生妖怪輕易地摸了底。
不同于茨木的十萬分戒備,夏悠自來到這裏之後就是一路驚吓與疲憊交織,此刻難得大大地松了口氣。
這裏有天然的溫泉,她總算可以把渾身血污汗漬的自己收拾幹淨了,兩天不洗澡不洗頭,着實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
不過謹記着自己現在是大佬小跟班的身份,夏悠貼心地沒忘記讓茨木先洗完自己再進去。
褪盡衣衫把全身都浸入溫泉裏,夏悠一身的疲憊總算是得到了緩解。
望着繁星閃爍的夜空,她面上卻寫滿了愁色。
她突然消失不見已經快兩天,夏目貴志和斑在家裏一定急瘋了。此番前來本是要找她那個父神,可是卻一點消息也沒有,就連
管三也聯系不上。
之前她偷偷地試了試自己之前畫的陣法,勾玉放在陣法中心完全沒有任何反應,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到現世去。
深深地長嘆了一口氣,夏悠将濕漉漉的長發擰幹,慢悠悠地起身擦幹身體換起幹淨衣裳來。
夏悠不知道茨木已經站在不遠處盯着她很久了,見她洗完澡,茨木原想擡腳離開,卻見夏悠拿着那堆髒衣服又往別處去了,頓時停下了腳步皺緊眉頭。
這女人,真是一點防備之心也沒有。
如此到處是陌生妖怪的地方,也敢獨自一人待在這裏洗澡,原本他守了半天已是難得心善,卻不想她居然還往林子外面走。
大半夜的不怕死嗎?
作為鬼将,茨木從來不會百分百信任除了大江山領地以外的妖怪,就算小鹿幫了他們一把也不行。
心裏雖然嫌棄夏悠沒有憂患意識,茨木還是擡腳跟上去了。
夏悠蹲在不深不淺的小溪邊洗着衣裳。
鑒于小鹿半人半鹿身從不穿褲子,幸好有個叫螢草的妖怪好心借了身衣服給她。
妖怪與人類的穿着也相差甚大,此刻她身上這一身白綠相間的衣服,與現世某寶上賣的和風元素日常連衣裙也沒什麽區別。
把白色碎花連衣裙和內衣都洗幹淨之後,夏悠一轉身便看見茨木站在不遠處,頓時吓了一跳。
“你怎麽還沒休息?”
“你大半夜的跑這麽遠,就不怕遇到不善的妖怪嗎?”茨木沒有回答,而是帶着幾分斥責地問道。
話說完,卻是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手上的內衣和胖次看。
什麽奇奇怪怪的衣服,他從來沒見過。
夏悠一怔,只以為茨木是擔心她方才來尋自己,心底劃過一絲暖意。
但見他一直盯着自己手裏的胖次看,一張臉頓時紅一下綠一下的。換成是別人,她說不定拳頭已經招呼過去了,可眼前這位大佬她不敢。
幸虧夏悠并不知道其實剛剛洗澡的時候茨木就目睹了全程,不然現在體內的洪荒之力早就封印不住了。
“咳……已經很晚了,你還有傷在身,快回房休息吧。”說着,夏悠不着痕跡地把內衣胖次藏在身後,心裏生出幾分莫名來。
她沒忘記今晚上還要跟這家夥共處一室。
雖然茨木的保護讓她很感激,和那突然時不時流露出來的關懷和溫柔卻讓夏悠心裏有些不安。
她是口口聲聲說要做跟班追随茨木,可那都是一時之計,她真的沒想過成為對方的所有物啊!
這個時代,被男妖藏在身後保護的女性,跟成為他們的女人也沒什麽區別。
想到這裏,夏悠心底開始發毛。
馬屁拍過頭就不好了,她得找個合适的時間趕快開溜,不能真的就這樣随茨木跑到妖怪窩裏去。
晾好了衣服,茨木卻仍未入睡,見夏悠回房,他擡頭問道:“夏悠,你父親是誰?”
夏悠心裏一緊,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這可不是在騙他,她真的不知道那位父神姓甚名何,是個地中海還是羅圈腿,如今身在何方。
茨木卻沉默了下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關于帶夏悠回大江山的事情,他已經開始有所意動。
不知道父親是誰,看來也是個與人類一夜風流之後就抛下對方的渣妖。
從夏悠爆發出的力量來看,她那個“父親”絕對不是什麽簡單的角色。越是強大的妖怪越難擁有子嗣,對方大概還不知道自己有這樣一個女兒,也算是活該了。
既然對方根本不在乎夏悠,那自己就把她帶回去好了。
但他仍舊有些猶豫不決。
要知道,夏悠潛力雖然很大,目前的實力卻不夠資格站到他身邊這樣的位置,這絕對會引起其他妖怪的不滿與憤怒。
可是如果把夏悠置放到自己目光所不能觸及的位置,那麽作為半妖的她又會受到欺負與排擠。
想到這裏,茨木忍不住望向夏悠,回憶起了黃昏時分對方眼角處的晶瑩。
他不是沒見過女性在自己面前哭,但那都是驚恐的、害怕的。
一個女人因為擔心自己而哭泣,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他望着夏悠,夏悠卻已經沉沉地睡了過去。
雖然滿腹心事,可她累不不輕,此刻睡的很沉很沉。洗淨了泥污與血跡,那張臉白嫩白嫩的,有幾跟深黑發紫的發絲淩亂地灑落在上面,長長的睫毛蓋住了那雙會令人心動的眼眸。
夏悠睡得香,茨木卻睡不着了。
此刻他的心裏有些悶氣,氣的是夏悠在陌生妖怪的領地裏還能睡的這麽踏實,完全沒有一個半妖為了生存而該有的警惕性。
但生悶氣之餘,他心裏又有些許喜悅。
是否因為他守在身旁,所以才能如此安然地入睡呢?
這一刻的茨木,還不懂這種糾結的情緒叫做心有所動。
(夏悠:大佬您內心戲真的多。)
*****
夏悠和茨木一連在小鹿的領地裏停滞了整整兩天。
無他,只因茨木那一戰用盡全身的妖力,牽扯鸩毒來勢洶洶,反複發作。
基本上時不時地,他便會因為鸩毒而麻痹身體無法動彈好一陣子。
這種狀态是很危險的,不能輕易在外面走動,他沒忘記奴良組的混蛋還在到處追捕他。
然而随着時間的推移,夏悠再鎮定的內心便也漸漸開始焦躁不安了起來。
已經過去快四天了……
夏目……斑……還有爸爸媽媽……
她真的很害怕,自己會不會就這樣回不去了。
不論怎麽樣,一定要尋找神明才行。她有勾玉信物在身,只有這樣才有和那位父神聯系上的機會。
茨木敏銳地察覺到了她安靜外表下內心的躁動不安,想要開口詢問她緣由,夏悠卻随口扯了個理由搪塞了過去。
“沒什麽,只是覺得呆在小鹿這裏白吃白喝不太好。”夏悠笑了笑,隐藏了心事,拿出剩餘紙張不多的速寫本和鉛筆來。
茨木鸩毒發作又難以動彈了,倒是個方便作畫的好模特,與其幹着急,不如畫畫靜靜心。
這一招果然有效,沉浸在畫本中之後,夏悠煩躁的心情很快寧靜了下來。
茨木本想問她在做什麽,可見夏悠那副格外認真的樣子,竟忍住了沒去打擾。
“夏悠姐姐~”遠處,蝴蝶精露出腦袋輕輕叫了一聲,神色期待地看着她,“剛剛山童又捉到魚了哦!”
夏悠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她的意思,放下畫本笑着走了過去,她的廚藝一向不錯,即便這裏調料不足,也能把握好火候烤出香噴噴的烤魚來,深得其他小妖怪喜歡。
這裏的妖怪收留了他們,夏悠自然是願意動手做做飯的。
“好,我馬上就來,今天中午就吃烤魚啦!”
等到夏悠跟着蝴蝶精揮手離開後,感到僵硬的身軀恢複過來,茨木才緩步走到她剛剛坐的石頭邊,将畫本拿了起來。
茨木微微一怔。
那上面竟然畫的是他的模樣。
仿佛就像在照鏡子一般,茨木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畫技。
心底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在蔓延開來,他捏着畫本久久不遠松手。
剛剛之所以那麽認真,原來是在偷偷畫他?
那半妖……莫非是喜歡上了他不成?
茨木鬼将之名四方遠揚,被不同的女妖愛慕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他引以為豪卻不會太在意。
這是這一次的感覺似乎和以往都不一樣。
那半妖雖然弱,卻意外地格外讨喜。
他沒注意到,自己的唇角不知何時淺淺地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