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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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道宮中有齋堂。

因為築境期弟子尚且不能辟谷,每日會在卯時設一餐,此時大多數新進弟子,都聚在齋堂。

有弟子夾了粒鮮米:“聽說了嗎?明日午時,金霞頂論道臺,有弟子論道!”

同桌之人神色恹恹:“與我何幹,我再怎麽修煉,也不過是大宗門的耗材而已。”

旁人勸他:“聞人兄,何必如此頹喪,你有大才在此,在這問道宮大有可為啊!”

“大有可為?神道凋零,符箓一道能請來的神都需要三牲五禮,我可請不起。”

“請來的窮神,也打不過人家花大價錢請來的。”

“唉。”

聞人異重重嘆了聲,筷子沾水,在桌上随手畫了張符,鮮米立時靈氣四散,長黴腐壞。

“這張符本來能讓腐木發芽,但是你看……如今的世道已經全部都不對了。”

另一個聲音插進來:“好好的飯不吃,各位怎麽琢磨上屎了?”

聞人異等人皺眉,面色不善的回過頭。

嘯風等弟子端着碗,拿着筷子,那弟子邊看聞人異邊吃吃發笑:“嘯風師兄,這話可不能直說啊。”

聞人異扔了筷子:“我當是誰,原來是狗兄。”

“瞎了你的眼,這是嘯風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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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異嗤笑,對同桌揚了揚眉:“诶,都說師兄茍富貴是一把好手,在師兄面前,誰敢說說自己姓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衆人哄堂大笑,嘯風臉色卻不變,甚至很有風度:“茍?”

他笑眯眯環顧四周,邁着四方步:“我嘯風從清平派殺出來,靠的就是豁的出去,舍得出去,所以我步步高升,今日我是築境期,明日我就是靈虛境,後日我就能突破元虛境,守望長生。”

“白師姐給了我一個入問道宮藏經閣的名額,各位,你有嗎?你有得起嗎?”

衆人漸漸安靜下來,臉色微變,他們九牛二虎之力摸不到的名額,嘯風居然拿到了。

聞人異臉色淡下來,似嘆似癡:“那我就恭喜狗師兄高升了。”

嘯風翹着腳,坐下來:“能長生的道經才是真經,各位,咱們可不能被一些假經蒙蔽了,你說陳宗平那種人,我們能學嗎?”

衆人不說話,嘯風把玩着茶杯:“明日大師姐和新弟子論道,站哪一邊,各位……心裏要清楚啊。”

聞人異的同桌給聞人異使了個眼色:“走?”

聞人異站起來:“吃得怪惡心,走吧。”

一行三人出了齋堂,裏面頓時熱鬧起來,過了會兒,又有幾人走出來,相互見禮。

聞人異道:“幾位道友,哪裏去?”

有個女修士神色冷漠,背着一把大刀:“去金霞頂論道臺,以防有人今夜給薛師兄使壞。”

聞人異道:“我們三人也正有此意。”

一行人頓時同氣連枝,他們都是曾在雲頭聽道,飛遏宮護過陳宗平的人,對那日見到的道象頗有感悟,再難聽進去問道宮的道。

聞人異道:“那日,我觀望到薛師兄道象中有一條九曲黃河,我之一見,竟然痛斷肝腸,如失生母。”

“我雖不如聞人兄那麽感懷,亦心有戚戚啊。”

“然也……”

衆人讨論着道象,一路往金霞頂而去,聞人異道:“符箓一道耗費奢靡,且前途渺茫,我打算轉刀修。”

女修士看了他一眼:“你試一試。”

她把刀扔給聞人異,聞人異哎呦一聲,摔倒在地爬不起來,半晌,他苦笑着收回手:“我還是轉劍修吧,天下人人修劍,想來容易入門些。”

薛錯累了一天,回到地泉山。

小白雲慢悠悠的跟在薛錯身後,裹着掃帚掃去洞府前的落葉。

薛錯喂了小白雲晚霞精氣,給自己用了張除塵符箓,正待脫衣睡覺,忽然發現石床上擱着一套簇新的弟子服。

“咦?劍叔來過嗎?”

薛錯趴在床上,洞府有封印,尋常人進不來,那是誰放的?

娘,這個月剛見了一次,沒那麽快。

爹?爹他聾了,應該自顧不暇。

薛錯嘀咕着,蹬掉鞋子爬上石床,想啊想,沒一會兒就睡着了。剩下一朵小白雲飄來飄去,給他疊衣服,放鞋,最後變成一張薄薄的小被子,蓋在薛錯身上。

第二日,聽了道學。

孔雲與薛錯一起走上金霞頂,論道臺。

到了地方,才發現來的修士頗多,不單單有新進弟子,還有些境界明顯比較高的修士。

當中最過引人注目的,是坐在雲頭,風情萬種的女修。她的道韻無一絲波動,平靜若凡人,模樣和白洛洛有三分相似。

白洛洛半坐在雲端,小腿晃啊晃:“娘,他來了。”

白纖梅垂眸望去,微微蹙眉,聲音輕淡:“別下手太狠,我還要對薛劍主有個交代才是。”

白洛洛甜甜一笑:“我又不會打死他。”

白纖梅嗯了聲,到底是自己的愛女,語氣中露出幾分輕柔寵溺:“我早已幫你向上奏表談攏,你只管放手去做就是。”

白洛洛眸光微亮,矜持颔首。

孔雲與薛錯腳步同時一頓,孔雲拉住薛錯,低下頭道:“雲頭那個女人的修為……我看不透。”

薛錯擡頭望了望,也被神光刺痛雙目,和他咬耳朵:“至少是我娘那個境界。”

孔雲問:“文鬥比的是道經,你看過幾卷?”

薛錯咦了聲,心道:不是比講道嗎?

孔雲昨夜一夜未眠,整理出了若幹筆記:“我昨夜飛鳥傳書,問了虎伯伯,他說文鬥對道學要求甚高,我整理出了些許妖族的道經,你看看……對了,你有幾分把握?”

薛錯接過道經,比了比一個數字。

孔雲:“才五成?!”

薛錯翻開道經,一半的字不認識,他指了指白洛洛,重新比了個數字:“現在是七成。”

孔雲臉色微松。

薛錯悶哼一聲,臉紅道:“她七我三。”

孔雲:“……”那你臉紅個鳥!

白洛洛從雲頭落下來,手腕上的鈴铛叮當作響,少女年芳十六,亭亭玉立。

“小道友,今日你可準備好了?”

薛錯把道經揣進懷裏,撐着手,跳上論道臺,坦坦蕩蕩提了提氣:“我準備好了。”

铛——

問道鐘響了第一下。

論道臺兩側的弟子也紛紛坐了下來,有來往弟子特地過來看人論道,卻發現臺上是兩個境界并不高深的弟子。

修士們十分納罕,一擡頭,看到端坐在雲頭的女修,嘴巴一悶,不敢說話。

白長老如何會出現在問道宮!

這臺上論道的是誰?

一來二去,修士們你來我往的傳音,人倒是越聚越多,有聽大師講道的意味。

白纖梅心疼愛女,也對薛真真略有不滿,便決定過來聽一聽女兒論道。

她一出現,白洛洛的氣勢更強,臺下嘯風心中激動的無以複加,暗求自己能被注意到。

白洛洛記着母親的叮囑,不能授人口柄,她坐在蒲團上,輕拂衣袖。

“小道友,我讓你先來。”

薛錯:“……”來什麽?怎麽來?不是講道嗎?背書太難了,他不會。

孔雲在臺下急得握拳,又不能違反規則,眉頭越皺越深,那個蠢貨!早讓他昨夜別睡,好好與他探讨!

他旁邊的修士正是聞人異,他道:“薛師兄氣定神閑,想來智珠在握。”

孔雲:“……”

薛錯撓了撓頭。

白洛洛眼中閃過一絲波動,左手并指,畫了個半圓,然後輕擡右手,平平撫過。

薛錯:嗯?

孔雲也微有詫異:“難道薛錯懂?”

聞人異等人也有些微動容,聞人異輕聲道:“沒想到師兄一上來就問出了《大道衍》中的最後一問,又是化作青陽老人的[月中淮下問柳]名篇——[何謂道?可得乎]。”

“姓白的也有幾分實學,用了[大道即理,法大得道]來對。”

薛錯眨了眨眼,看了看天。

白洛洛臉色微怒,合手輕拂,甩出飒飒袖風。

聞人異吃驚道:“薛師兄年紀不大,卻似乎閱經千卷,現在這些道姿,我也有些看不明白了。”

他看不明白,白洛洛就更看不明白了,二人僵持不久,白洛洛便站起來:“這一局,就算平局。”

薛錯莫名臉紅。

白洛洛只當他得意忘形,心裏冷冷的哼了一聲,對于接下來要論的道,她十分有信心:“小道友,大道之動,皆藏于文軸中,誰能夠溝通天地的道,能夠撥動道韻,誰的道自然就更勝一籌。”

薛錯盤腿坐在蒲團上:“姐姐要和我講道嗎?”

白洛洛淡淡:“身為問道宮弟子,我可不會把真經随意說出口。”

薛錯覺得好笑,撐着下巴:“為什麽要藏着掖着?你們說的道姿我一竅不通,仙門拿來當寶貝的東西,也許都是些狗屁不通的東西。”

白洛洛自然不信:“休要胡言亂語!”

“我知道你是劍仙的兒子,龍威劍主是你的母親,但是薛錯,犯了錯就要受罰,你今日既然走到了論道臺,那麽無論你背後的靠山是誰,你都不能反悔。”

薛錯揚了揚下巴:“你到底想說什麽?”

白洛洛似笑非笑:“今日論道臺,你要是輸了,可別哭着找娘親。”

薛錯眉毛豎成倒八:“少廢話?比什麽?”

白洛洛拍了拍手,早有弟子擡上金銀玉器,三牲酒禮,她輕輕笑了笑,勝券在握:“既然是論道,那就比一比我們誰的道能溝通天地,能請來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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