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只是一個靈虛境的弟子。
白纖梅是天神境,高了他整整五個大境界,但是白纖梅卻感受到了某種壓力,這種壓力的來源很熟悉。
一千多年以前。
天一門中有個叫做君無畏的人,攜着一把普通的竹劍,走進太一派,帶走了龍威劍主薛真真。
他沒有殺任何人,攔住太一派長老們的那一劍也很簡單。
他尋常的拔劍出鞘,那一劍洞穿了太一派的山門,将他們門派拿到成仙名額的弟子殺了,太一派頭上的萬裏晴空被刺出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天何其廣大。
那一個小點本不能說明什麽,但祂高懸億萬生靈頭頂,君無畏的劍道卻能夠刺破祂。
有人說,君無畏的劍道快要大成了。
至于為什麽沒有修成,可能還是差了一絲機緣。
太一派沒有長老死掉,但那些長老卻紛紛棄劍不修,改修別的道法。
沒有一個人敢再修劍道。
當年的白纖梅是三山五澤第一美人,薛真真不過是門派中的透明人。
如果沒有君無畏,白纖梅應該是那柄龍威劍的主人,而不是薛真真。
但偏偏君無畏是個眼睛裏只有修道的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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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真真比君無畏更像木頭,從來沒有和顏悅色過。
白纖梅不明白薛真真那樣硬邦邦的劍修,怎麽會是君無畏的紅顏知己。
那樣強大的男人就應該配一個春水一樣柔情的女人,或者高山上熱烈的紅辣椒,而不是一個冷冰冰的,從來以修羅手段示人的修煉狂魔。
白纖梅很多年前也曾少女懷春,但是後來發現還是修道成仙更有意思。
可惜她沒有龍威劍,進境卡在幻神境,靠着問道丹一步步升入天神境。
因為曾落花有意,所以她對君無畏的劍很熟悉,對他的道更熟悉。
畢竟也曾被那柄劍指過。
所以她忘不掉。
顧如誨抱着劍出現的時候,他的眼神和目光,比當年的君無畏還要木頭。
他直面了白纖梅的天神境威壓,紋絲不動,好像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白纖梅嘗過被人用道境壓制的痛苦,所以才奇怪,那是連骨髓都會痛的感覺,何況他們相差了整整五個大境界!
“師兄。”
他對薛錯說話,卻沒有回頭,十二三歲,生得和十四五歲一樣的高大,站在薛錯身前。
劍仙去潛龍淵之前随手把竹劍給了他。
“師父。”
君無畏背着手,笑道:“憑你心意就好,天劍十二式你已經學會了,這是你悟道的一部分。”
顧如誨躬身接過:“是,師父。”
師娘扛着龍威劍,衣裙翩飛如雲霞,那時流明峰花開千朵,師父師娘在雲頭并肩而立。
師娘看了他一眼,對劍仙交給他的那把劍視若罔聞。
微風拂過,她淡淡說:“若天氣晴朗,你便去摘星崖下飲茶吧,我留了一豆火苗,茶是溫的。”
顧如誨愣了下,才點頭說好。
劍仙眉眼如畫,潇灑自在,他靠在雲頭喝了口酒,單手枕着腦袋似乎在悟道,沒過幾瞬,他忽然問薛真真說:“劍主,我折哪一枝好。”
薛真真削下一枝花,君無畏接過來,端詳了一會兒,說了句甚好,便別在了腰上。
兩人乘雲而去。
顧如誨卻破例沒有練劍,而是想了很久。
凡人世界的血親他記不起來了,長大後報了仇,也沒有感覺如釋重負。
從前,在凡人的世界,弱便會死,被殺了也沒有什麽好意外的。
但在這裏,他還沒有那麽強,劍仙卻把東陸第一劍随手給了他。
顧如誨将那柄竹劍握在手中,卻有微微怔然。
他在摘星崖坐了很久,回到問道宮,聽說了薛錯的事。
劍随心意。
師父很少和他談起薛錯,他比顧如誨更愛修煉,而且天分更高。
師父不在意的事,顧如誨也很少産生興趣,他應該專心練劍,但白家母女所為,又讓他産生了新的想法,仙界如凡間一樣,有仙閥道門之争。
并非所有修士都如同師父或者師娘。
這種事對凡人出生的他來說很尋常。
只不過聽說童子可以煉成長生不老丹,皇帝便可以殺得天下無嬰孩。
可是薛錯大概是沒有見過的。
顧如誨他想來論道臺,那麽他想來便來了。
周圍的修士們被今天論道臺上發生的事刺激得不輕,此時議論紛紛,這個人又是什麽來路?
無數雙眼睛看着論道臺,白洛洛從未吃過如此大的虧,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
她聽到四面八方的質疑和輕蔑,一顆道心不禁搖搖欲墜,趕緊吃了一顆問道丹才勉強冷靜下來。
白纖梅傳音給女兒:鎮靜,莫急。
白洛洛呼吸急促,狼狽的握緊拳頭,她心中羞怒交加,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為什麽會輸。
她的臉面已經丢的一幹二淨,哪怕咬牙強撐,也撿不起來了。
嘯風認得顧如誨,他被孔雲暴打一頓,鼻青臉腫,此時一瘸一拐的湊上開,在白洛洛身邊道:“大師姐,不要怕!這人叫做顧如誨,是劍仙新收的親傳弟子,與薛錯不合,曾為了争一個藏經閣的名額,鬧得面上難堪!”
“不合?”
白洛洛心說:難不成他是來看薛錯笑話的?
聞人異原本被白纖梅的道境壓制得極其難受,此時道威消失,他便立刻站出來,直指矛頭:“白師姐,你們輸了,到底認不認?”
“對!可是不敢認!”
“我們這裏這麽多雙眼睛都在看着呢!”
白纖梅眉頭一沉,心中十分不悅,這些不知死活的新弟子,簡直給臉不要臉。
她還在這裏壓陣,就敢跳出來叫嚣!
白纖梅從雲頭飄然落下,歲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依舊冰肌玉骨,水态雲容,仿佛一陣帶着香味兒的雪。
她笑着誇獎道:“薛錯,你的符箓一道确實高深,便是我也是從未見過的。”
薛錯被顧如誨擋在身後,他探了探頭,警惕道:“我不收徒。”
白纖梅笑容一滞,她正待走近,忽然被一只胳膊攔住。
少年背影孤瘦,他握着竹劍,有一股讓人難以招架的鋒銳之意:“白師伯,您要插手晚輩之争嗎?”
白纖嘴角微僵,想起來那個死女人:你若插手小兒之争,我們便天神境對天神境。
誰要和那個木頭打架!
白纖梅心中一怯,頓時惱羞成怒。這事本來就讓她心中不快,此時被一個小了許多輩的弟子提起,頓時怒火中燒,她冷下臉色:“賢師侄,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乾坤朗朗,道法自然,兩個小兒不過在此口駁幾句,還有我在雲頭坐陣,哪裏來的争端!”
她道威如海,壓的周圍弟子眩暈不止。
這就是天神境,哪怕只是丹藥喂出來的天神境!
白纖梅主動下場說和幾個小輩,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面子,但沒想到這幾個小兒硬是不接!
如此駁她的臉面!
可氣!
白纖梅眸中神光湛湛,直指顧如誨背後的薛錯,斥責道:“薛錯,我問你是不是?”
聞人異等弟子被音波刺激得雙目通紅,額頭青筋爆起,哪裏想得到,衆目睽睽之下,一派天神境長老,竟然如此不講臉面,以境界壓人。
弟子們怒火中燒,有一人迫于壓力跪倒,便立刻被同伴攙扶着站起來。
不跪!
跪她個鳥人啊!
薛錯原本正為顧如誨出現吃驚,猛然被道境一沖,頓時頭暈目眩,孔雲原本氣勢洶洶,被道威一壓,站都站不穩,噗地變成一只翠翎肥鳥。
天神境殺他們,比碾碎蝼蟻都容易!
薛錯的十二重靈臺,金池搖搖晃晃,水波蕩漾,原本合攏的蓮花忽然一朵朵次第開放。
薛錯瞬間神志回籠,截住了欲開口答應的話頭,牙咬的直癢癢,恨不得蹦起來,指着白纖梅的鼻子大罵,呆!好不要臉的大娘!
衆人哪裏攔得住她!
白纖梅背着手,一步步向前:“你今日,是不是用了什麽密法?告訴我。”
薛錯被壓的頭皮發毛,仍提了提肚皮,咬牙道:“師門秘辛豈可外傳,大娘要是真想知道,幹脆改換門庭,到我天一門,拜我娘為師,我自然知無不言!”
白纖梅勃然大怒:“你找死!”
她已經得罪了薛真真,不如幹脆一點,得罪到底,只要不出太一派的門,薛真真也不能把她如何。
顧如誨擡眸,他也在道威壓制範圍內:“白師伯,您過了,今日薛錯被道境壓一次,來日師娘會如何?三山五澤,有沒有師娘和師父不能去的地方。”
白纖梅臉色一白,嘴唇發顫,她不相信自己悉心栽培的女兒會比薛真真的兒子差,她看着顧如誨和薛錯,心裏更加不适。
可若真的把薛真真得罪死,還是不占理的那種……
白纖梅重重的哼了一聲,克制不住殺意,又不得不克制,憋的臉色難看至極,她将怒火一點一點吞回去,強撐道。
“哼,罷了,這場比試本就不公平。”
“你符箓來路不正,勝之不武。”
“我們不比了。”
白纖梅忽然一揮衣袖,卷起丢盡了臉的白洛洛,二人乘風而去,速度極快。
她一走,論道臺的空氣都為之一松,一幹修士腿軟腳酸呼啦啦坐在地上。
孔雲蹬了蹬爪子,變回人形,把薛錯拽起來,自己沒有力氣還要晃他:“你不嘴欠會少塊肉嗎!那可是天神境!”
“境界之差,天地之別!天神境不愧是半步真仙之境!”
“我等根本動彈不得!”
“是啊是啊,快來幫吾看看脊骨,總感覺矮了幾分!”
“去去,兄臺幾時高大過?”
衆人吵吵嚷嚷,聞人異等人也紛紛點頭,點着點着,他忽然喃喃道:“這就是天神境啊,感覺也不過如此……說不定我也能修到呢。”
女修士握着刀,挑了挑眉:“還改道法嗎?”
聞人異看了看薛錯,握拳:“不改了,我死磕到底!”
薛錯這邊共同患難的修士劫後餘生,四目相對,心裏其實是高興的。
區區築境期蝼蟻,活着抗過天神境,不退一步,也不是一團散沙。
東陸什麽時候有過?
而且今日論道臺,誰輸誰贏其實一目了然,白纖梅掉在地上的臉想撿起來,可沒有那麽容易。
而嘯風等弟子臉色便十分不好,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各灰溜溜的拍拍屁股溜了。
薛錯搭着孔雲的肩膀,四處看,卻發現顧如誨已經不知去了哪裏。
是夜。
薛錯回到洞府,看到了門口站着的身影。
天劍十二式。
每一劍都有自己的道韻。
顧如誨練完最後一勢,回過頭,薛錯正從樹下走出來。
“師兄。”
薛錯撓撓頭,慢吞吞的啊了聲,他心裏嘀咕,這是什麽意思?
娘沒來吧?
難道爹來了?
顧如誨走過來,他的動作并不快:“師兄會拔劍嗎?”
薛錯:“啊?”
顧如誨默了默,把自己的劍遞給他:“在凡間,有人欺辱你,并不需要多言。”
顧如誨說:“我不會符箓,只能教你拔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