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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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錯睜開眼,手腳微有麻痹,這情況不可謂不熟悉,神力消耗過多了。
他擡手掐訣,可惜又感應不到大道,低頭一看,爐中香火已然熄滅。
薛錯正暗搓搓苦惱,面前忽然垂落墨色衣擺,他瞬間警惕起來。
咄——
那一招不可謂不快。
老虎探爪,五指如刀,想要制住半坐在地上的青年。在眼下極惡的環境中,一步不能錯,像對方這樣的危險因素,最好還是拿捏在手中。
但冰涼滑膩的衣袂從指縫溜走,白靴毫不留情,一腳踢向虎爪。
殷飛雪一驚,這人的道法……有些奇怪。
他疾退幾步,手掌輕輕顫動。
好勁的力道。
如獄血窟之中。
青年撕掉了紅嫁裳,湛藍色的衣袂流動着碧波般的光亮,頃刻之間,道法如大澤汪洋,形成了碧色環帶,将他護在中央。
他托着蓮花,未戴鬥笠,如同天人一般,立在孑孑黑暗中。
殷飛雪也是一怔,這些香火神道的人個個都愛花架子,他随即微微屈身,右腳弓步,一柄黑刀緩緩出鞘。
冰冷的銀,驟然反映到薛錯眉眼,他眸光一冷,手指曲起:“你找死!”
“哦?”
殷飛雪哈哈一笑,足踏飛血,殺機畢現。
铮——的一聲。
二人速度極快的交手,在血窟中殺的昏天黑地。
薛錯神力有損,但他在符箓一道得天獨厚,手段靈活,變化多端,又承一派香火法脈,雖然差了一個境界,卻和那只白毛老虎打得有來有回。
[烮]
[汬]
[囦]
殷飛雪一腳踏在地上,卻仿佛跌落奔騰的大河,耳邊水聲隆隆作響,眼前水霧彌漫,身軀如鐵水沉重。
水下傳來隐約的歌聲,他垂眸望去,一尾鲛人模樣的神靈如雲似霧,美如玉像,他手結道印,身披鲛绡,一輪明珠法相浮現在腦後。
他朝殷飛雪一指,便見無數海藻憑空生長,将他四肢死死纏住。
偏偏他面容慈悲溫柔,讓人只想随他沉溺,不願意反抗。
殷飛雪被迷惑了一瞬,又憑借意志,悚然驚醒,這小子的道法不壞!
他身軀暴漲,一刀劈開幻象,尋到破綻,從破碎的大河道象中鑽出。
異象消失,唯有窒息感萦繞喉鼻。
殷飛雪刀影如虹,将那把黑刀插在地上:“好道法,來試試我的。”
藍衫青年身形輕柔如羽,落在一塊死鬼的頭骨上。
死鬼瑟瑟發抖,可憐兮兮的睜着窟窿眼,仰頭看着那只輕飄飄的白靴。
薛錯眼前一花,血窟消失在眼前,入眼磅礴肆意橫的綠,深山大川,陽光穿透樹葉,寧靜異常。
薛錯往前一步,他低頭一看,自己渾身發光的鱗粉,翅膀一拍,慢悠悠的飛出幾分,卻不知為何,落入蛛網。
他奮力掙紮,忽然翅膀一僵。
蒼翠綠葉間,一只巨大的白色老虎從林中走來,他毛色如新雪,眼眸似融金,那雙野獸般的眼睛沒有暴虐,唯有睿智與冷漠。
薛錯奮力振翅,那只老虎從容不迫,慢慢走來。
蝴蝶掙紮逃命,卻孱弱得可憐,翅膀無力的黏在蛛網上,等待死亡。
距離近了。
近到能感受到老虎呼出的鼻息。
白虎緩緩垂下頭顱,似乎想要将那只蝴蝶吞進肚子。
忽地。
蝴蝶消失不見。
蛛網中的藍色蝴蝶化作了一片衣袂,從老虎眼皮底下溜了出去。
薛錯勘破道象,睜開眼,那只老虎的爪子離他的咽喉只有幾分。
他将自己剛剛對金烏大神與娘娘道象的感悟,融為一體,冷冷掐訣:“[氼]”
水火無情。
空中傳來一聲虎嘯。
殷飛雪打了滾,滅去衣衫上的火,拔刀再上:“好道法,再來試試我的的刀!”
薛錯哼了聲,一手托着蓮花,秀美指尖夾着青色符箓,微微冷笑:“你敢來,就送你上路!”
殷飛雪耳朵動了動,手下卻毫不留情,兩人打着打着都露出幾分火氣,下了死手。
正在此時,天空傳來異響。
血窟挨不住這般折騰,轟然崩塌,兩道一黑一藍的身影速度極快,從裂縫中溜出。
薛錯打得痛快,道法頻出。
他身旁符箓道道,一只破爛毛筆夾在手中,擋住了黑刀一擊。
“好刀,可惜霸氣外露,當心過剛易折。”
武器相接,二人距離極近。
老虎毛絨絨的雪色毛皮,似有還無的蓋住青年指尖,青年眉眼間的情緒如同烈火,灼灼逼人,清潤的墨發調皮的滑過幾縷,飛揚胸前。
天上風雲詭谲。
地上詭影重重。
二人兵器相撞,目光中殺氣四溢,正待拼出勝負。
氣氛肅殺。
風聲獵獵。
忽然,那只白毛老虎,伸出爪子,鬼使神差勾起那一縷飛揚的墨發,在鼻尖輕嗅。
果真是香的。
這香味,像是檀香加上蓮花,很特別。
殷飛雪終于知道了那是什麽香,他長舒一口氣,眯了眯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舉動可能不太适宜,他毫不尴尬,甚是自然,心情舒暢的大方的告罪:“朋友身法道術絕妙,身上的香味亦是一絕,在下情難自禁,來來來,再來打過!”
他手腕一震,刀鋒如雪,一閃而過的銀光,映照出藍衫青年勃然大怒的神情。
殷飛雪捂住虎臉,抽刀擊退,身法潇灑至極:“朋友,打人不打臉。”
薛錯破筆一揮,輕微磨牙:“打得就是你的臉!”
他憑空畫出符箓,金色符文畫了一半,天上卻閃過紅色光線,整座斷頭山的道随之改變。
薛錯受此影響,符箓未完,噗地吐出一小口血,輕飄飄落到地上。
四周黑漆漆的樹林中,似乎有什麽東西蘇醒了,薛錯聽到了令人頭皮發麻的沉重呼吸,還有又細又輕,攧手攧腳的足音。
他擡眸,一只面色平淡的大老虎悠閑的撩起下擺,蹲在他身前不遠,朝薛錯遞出刀柄。
“你想做什麽?”
殷飛雪耳朵微微動了動,燦金色的眼睛眯起,他笑道:“扶你起來啊。”
他坦坦蕩蕩:“眼下情況有變,你我二人不如聯手殺出去,再算新仇舊恨,如何?”
為了不顯得咄咄逼人,他咳嗽一聲,目光下垂,落到薛錯腰間,在冰冷的銀鏈上略微徘徊。
剛把人得罪,不好随意再惹惱了他,還是不要随便開他的玩笑好了。
薛錯思索片刻,也覺得此時打個兩敗俱傷太愚蠢,他眼睛向下睇了眼。
“用刀?”
殷飛雪兀自笑了聲,悠悠道:“用手扶,本大王怕你生氣。”
生什麽氣?
這白毛老虎陰陽怪氣!
不過以薛錯現在的狀況,催動[極意自在功]有些艱難,與其單打獨鬥再被暗算,不如與虎謀皮再做打算。
正想着,忽聽一聲呼嘯。
破破爛爛的鬼新郎趁機撲向薛錯。
金烏大神和娘娘竟然沒把他烤糊?薛錯不顧神力消耗過多,硬是召起青色符箓:“閃開!”
千鈞一發。
殷飛雪臉上雪淨蓬松的絨毛動了動,手中的黑刀銀光一閃,速度極快,如虹刀氣瞬間将那只倒黴鬼劈成血泥。
咚——
懷中冷香萦繞。
殷飛雪攤開手,耳朵動來動去:“這位朋友……”
二人殺的火熱,轉眼肌膚……呸,是毛毛相親!
薛錯符箓未起,反而一頭砸在厚實雪淨的絨毛中,他自知理虧,連忙拉開距離,拱手硬邦邦地說:“冒犯了,實在是力有不遂。”
殷飛雪不以為意,胸膛挺拔,笑道:“無需在意,說起來,此地危險重重,兄臺僅以一人之力,就能破了血窟迷局,本王心中還是十分佩服,哦,多嘴一問,朋友是走香火神道的吧?”
薛錯心中霎時念頭萬千,微微一笑,眼神卻如雪冷清:“是。”
殷飛雪咂舌:“本大王最不喜歡香火邪道。”
要你喜歡,薛錯不動聲色拉開距離,便聽那老虎道:“你的功法絕妙,神道修為也頗為精深。待你養好了傷,我再同你打一場,若本大王贏了,你就放棄修香火神道,到我天都城做廟祝,如何?”
薛錯道:“我又為何要同你賭?”
殷飛雪咧嘴一笑,目光卻狡黠清亮,不似尋常妖修暴虐:“你們走香火神道的人,若信仰不誠,便力量不足,你不應我,可是對你的大道猶不自信?若不自信,不如趁早棄暗投明,豈不美哉?”
薛錯上下睇了眼這只白毛大老虎,雖有萬語千言,但一句不出口,都憋成了一肚子壞水,他冷冷道:“好,如此,我答應你。”
“不過你若輸了,便給我畫一幅畫。”
殷飛雪虎頭虎腦,不明所以:“本大王不通書畫。”
薛錯笑了笑,抱着胳膊,淡淡道:“你答不答應?”
殷飛雪一笑:“好!來來來!”
殷飛主動與他擊掌,大而強健的毛絨絨手掌和修長的男子手掌一擊即分。
他笑道:“飲冰兄,此地不可久留,與我一道先出去再說。”
薛錯拱手:“大王先行,待我調息片……大王!”
殷飛雪的身軀徒然變大,将薛錯單手托在胳膊上,渾身雪白的毛發銀色的綢緞一般,光滑雪淨。
他站起來,朗聲笑道:“何必如此麻煩,大敵當前,你我朋友,自然無需客氣,你在我處好好調息療傷,也讓你見識見識,本大王的手段。”
薛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