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夏長安的微小請求9
夏長安的微小請求9
第二天,汽車站。
“嘿,這兒……”劉輕揚的聲音從喧鬧的人群中傳出來,帶着一股子生無可戀。
紹雲帆是今天早上六點出發的。
前一天晚上他把一切計劃得好好的,然而忘記了他們是在十一當天出發,一路上堵車堵的他懷疑人生。這還是劉輕揚來的早發現了堵車,打電話把他叫醒的時候,在手機裏提醒了一句,要真按照他昨天計劃的七點,怕是連大巴車都上不去。
耿介還有些迷糊,昨晚收拾東西睡得有些晚,今早上又起得早,一路上都沒有什麽精神,任由紹雲帆拉着跟只木偶一樣。
“你們都不知道我來的時候,看見這人山人海是什麽心情……那叫一個雪花飄飄,北風蕭蕭……”劉輕揚的心都要碎了,“早知道還不如昨天晚上走呢。”
“有吃的沒?”紹雲帆已經沒脾氣了,只想趕緊填飽肚子。
“有有有,早上跟你倆打電話就知道你倆肯定忘記堵車這事兒了,就怕你倆起得晚沒時間吃飯,特意買的。”劉輕揚把手裏的包子和豆漿遞過去,“別嫌棄,車站附近也沒啥好吃的。”
耿介接過吃的,眼睛因為瞌睡還半眯着,說話的時候聲音裏還帶着睡意,“謝謝你啊,劉輕揚。”
劉輕揚撓撓頭,他跟耿介其實不是很熟悉,“嘿,不用。長安這是沒睡醒?”
耿介又打了個哈欠,紹雲帆替他回答,“起早了。”
“等會兒到車上能再睡會兒。”劉輕揚說完突然覺得有些怪,紹雲帆怎麽知道耿介起早了?
紹雲帆看他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麽,解釋說:“之前長安去我家幫我補課,遇見我爸了,之後我一直住在長安家。”
劉輕揚點點頭,看向耿介的時候眼中帶着絲感激。
耿介沒看出來,正打哈欠呢眼睛随意一瞥,突然在人群中發現兩張有些熟悉的臉。他盯着那處,皺着眉頭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那倆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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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紹雲帆發現他的異常,詢問道。
“好像看見了兩個認識的人,忘記是誰了。”
“應該也是出來玩的,人太多不是很熟就不去打招呼了。”
“嗯。”
大巴車上雖然坐的滿,但開着空調,因此也不是特別熱。但是不知道誰竟然在車上吃包子,整個車裏都是濃濃的包子味兒。耿介在車上這一覺睡得不安穩,第一次驚醒是突然夢見自己和紹雲帆和劉輕揚走丢了,他一個人站在擁擠的人群中孤獨無依;第二次驚醒是夢見自己變成了個包子,紹雲帆那厮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把他給吃了,還邊吃邊說:“我家小同桌去哪裏了?”;第三次驚醒是夢在自己在學校,他被扒光了衣服丢在旗臺上,全校師生圍着他看,他看不清別人的臉,但能聽到別人的咒罵,能感受到別人鄙夷的目光。
第四次就不是驚醒了,是被司機開過山車一樣的車技甩醒的。
耿介第一次發現睡覺也能這般多災多難,氣得再睡不着,好在沒過多久就到了地方。
“咱們再坐二十分鐘的公交車,然後再走大約半個小時就到劉莊了。”劉輕揚領着兩人坐上公交車,最後一排有四個位置還全都空着,便坐在了最後一排。耿介沒有再睡,反倒是紹雲帆靠着椅背睡了起來。
公交車上沒有空調,不過窗戶開着,倒也不是很熱,就是車跑起來之後那風略顯肆虐。
公交車沒跑多久,大片的光禿禿的農田便映入耿介眼中。
“剛收完玉米,才開始種小麥。長安有沒有下地抓過‘小突’?”見耿介有些好奇,劉輕揚解釋說。
“小突?”涉及到耿介的未知領域了。
“就是蟋蟀。”
“沒有。”
“那等到了姥姥家,我帶你跟一哥下地轉轉。說不定還能找到燈籠草呢,燈籠草的果子還挺好吃的。”
“你在農村生活過嗎?”耿介覺得劉輕揚對農家生活還挺熟悉的,便問。
“嗯,小時候一直跟我姥姥生活在一起來着,初中的時候才跟我爸媽住一塊兒。”劉輕揚說:“說起來一哥有跟你說過我們倆怎麽認識的嗎?”
耿介搖搖頭。
“我們初一大概上學期期中的時候認識的,我剛來那個學校半個學期,一哥期中的時候轉過來的。當然,那時候我們關系一般……”
劉輕揚那個時候十二歲,第一次離開姥姥姥爺出遠門。在那一趟離開熟悉的家人前往另一個家庭的路上,他的爸爸媽媽并沒有将目光過多停留在他身上。他當時以為是爸爸媽媽不喜歡他,後來才知道……爸爸并不是爸爸。那個男人是他的繼父,他真正的父親早在幾年前死去,但是沒有人來告訴他,因為他媽媽和爸爸早已經離婚。媽媽或許是喜歡他的,但媽媽需要依附于男人生活,所以即便喜歡也不常表露。
劉輕揚那個時候還是個孩子,他望着飛速退後的風景,突然想到了偶爾看到的幾句詩:
我望着
前路似過去離逝
我看着
未知似未來誕生
我念着
章句似現在心情
他絲毫不理解那是什麽意思,可這幾句詩卻在他腦中響了一路。
到那個陌生的家不到十天,開學了。媽媽将他送到學校,然後便急着去送他的弟弟去上小學。劉輕揚在班裏格格不入,他又長得小,變成了調皮搗蛋鬼們的作弄對象。他們笑他什麽都不懂,笑他個子矮,聯合班裏其他人孤立他。
劉輕揚不是沒告訴過他的爸爸媽媽,但是他們沒有管,因為他們認為是劉輕揚的錯。如果不是劉輕揚不夠好,別人為什麽會欺負他?他們說得多了,劉輕揚便也這樣認為,他努力讓你變得更好,或者說更合群,但依舊擺脫不了被欺負。
班主任也知道劉輕揚的情況,卻也沒有什麽好辦法,因為對方父母根本不配合。後來,紹雲帆轉學來了,便将新轉來的紹雲帆安排為劉輕揚的同桌。
劉輕揚像以前班裏人對待他那樣也給紹雲帆來了一個下馬威,然而紹雲帆把他揍了一頓。有班裏其他人打紹雲帆的主意,紹雲帆便把其他人都揍了一頓,後來再沒有人欺負紹雲帆。雖然劉輕揚也被紹雲帆教訓了,可之後紹雲帆教訓的人都是曾經欺負過他的,劉輕揚覺得十分解氣,偷偷買了餅幹塞進紹雲帆的桌兜裏。
但是劉輕揚不明白,他爸媽說他被人欺負是因為自己不夠好,老師說打架是不對的,那揍了其他人的紹雲帆應該被列入壞孩子的系列,可為什麽沒有人欺負他?
這個問題一直到初二劉輕揚才有機會詢問,那個時候好不容易分班了,但是初一最愛欺負他的那個人呢卻和他分在了一個班,于是初一的情況再一次演繹。
有一次放學,劉輕揚被他們抓住逼他幫他們寫作業,劉輕揚不想寫,小聲拒絕了。那群人要打他,正好紹雲帆經過,劉輕揚不抱希望地朝他求救,卻沒想到對方真的來幫他了。同樣地也是那天,劉輕揚問出了那個問題。
“老師說打架是不對的。”
紹雲帆說:“他們來打我,我打回去,有什麽錯?”
“他們、他們……他們打你是因為你不夠好。”
紹雲帆當時像看到怪物一樣,問:“為什麽是我不夠好?如果他們打我是因為我不夠好,那我打他們是不是代表他們不夠好?”
劉輕揚僅有的邏輯和三觀不足以支撐他回答這個問題。
“可、可是……壞孩子才會被欺負。”劉輕揚弱弱說了一句。
紹雲帆沉默了,大概在想這傻蛋哪裏來的,“我壞嗎?”
劉輕揚偷偷看了他一眼,沒敢說話。
“那就是壞喽,可有人敢欺負我嗎?”紹雲帆又問:“你壞嗎?”
劉輕揚還是不說話,因為他覺得自己很矛盾。他覺得自己是個乖孩子,因為老師曾經誇獎過他,但是按照父母的邏輯看他是個壞孩子,所以才會被欺負。
“不知道?那我告訴你,你不壞。”
劉輕揚還沒來得及高興,就有聽對方說了一句“但是別人會欺負你”。
劉輕揚的世界觀有些崩塌。
“我餓了,有吃的嗎?”紹雲帆突然說。
劉輕揚在背包裏扒拉半天,誠實地說:“沒有,我請你吃馄饨行不行?”
“也行。”
初二一整個學年,紹雲帆和劉輕揚的關系就像是保镖和雇主。紹雲帆護着劉清揚,劉清揚請紹雲帆吃飯,就這樣一直到初三。
某一天劉輕揚突然找到紹雲帆說:“我知道了,因為我太善良才會被人欺負,只有壞人才不會有人敢欺負。”
“我是壞人嗎?”紹雲帆問。
劉輕揚搖搖頭,就算紹雲帆在他面前打了很多人,但劉輕揚依舊不認為紹雲帆是壞人。
“有人欺負我嗎?”
劉輕揚又搖搖頭。
“餓了,請我去吃飯。”
“哦。”
“哈欠——”紹雲帆突然打了哈欠,劉輕揚嘴一停,正好聽見車裏大姐喊了句“鄧隆路口有沒有下嘞欸”。
“快到站了,等回頭我再繼續跟你講哈。”劉輕揚朝耿介呲了一口大白牙,又朝邵雲帆道:“別睡了一哥,再有幾分鐘就到站了。”
“我睡着了?”紹雲帆還有些迷,“咱不是已經到了嗎?長安還鬧着要吃冰棍兒來着,劉輕揚你別給他買,要拉肚子。”
耿介抽抽嘴角,心想:這是做夢呢。
劉輕揚哭笑不得,“你這是睡懵了?”
紹雲帆看看左看看右,發現公交車還在走,這才真醒了,“我去,懵了。剛做夢呢。”
“畫家橋有沒有下嘞欸?”賣票的大姐問了一句。
“有。”劉輕揚趕緊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