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魔尊篇(4)
魔尊篇(4)
地牢裏的魔修傳話給浮瀾,說是長明想要見尊上,浮瀾以為長明是要求饒,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戰神,蒼靈山上的劍道魁首,竟然也會求饒。
是啊,每日四十九道的雷刑,任憑他是大羅金仙也熬不住,浮瀾如實報了上去。
浮瀾不知道,但朝飲月明白,像長明那樣的人,是絕不可能服軟的,盡管如此,朝飲月還是親自去了地牢。
原先衣冠楚楚的長明身上滿是血痕,要不是鎖鏈将他綁在架子上,他早已經力竭掉了下來。
看見朝飲月進來,他也沒什麽大的反應,朝飲月在他對面坐下,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見他不說話,幹脆利落地将手上的茶潑到了他的臉上。
她笑了兩聲,“師尊叫我過來,又不說話,是為了什麽?”
她臉上表情越發詭異,透着些說不出道不明,“難不成師尊是以為我看見你如今的可憐樣子,會發發慈悲心?”
慈悲心?或許那個蒼靈山的小弟子朝飲月會有,但如今的魔尊朝飲月可是半點都不會有。
朝飲月手裏的杯子空了之後,馬上又有魔修為她斟滿,要是長明再不說話,這一杯茶她又會潑出去了。
朝飲月把玩着手裏的杯子,長明擡眼虛弱地看了她一眼,他沙啞着聲音道:“我讓你來,是為了告訴你,即使我死了,你也依舊是魔女,那二十一條人命就是你幹的,不止現在,将來,還會有更多的人死去。”
長明語氣涼薄:“因為你是魔,魔生來就是殘忍嗜殺的。”
砰的一聲,是朝飲月手裏的杯子碎了,她越發地用力,碎片紮進她的掌心裏,她渾然不覺,她隔空用力掐上長明的脖子,“師尊,你是在求死嗎?”
朝飲月勾了勾唇,笑得比長明方才還要涼薄,“我怎麽舍得你現在就死,我要你看着白樂水和齊落衡都死在你面前。”
滿意地看着長明微微變了臉色,朝飲月低語道:“師尊真是小瞧了我,覺得魔只是殘忍嗜殺嗎?不止啊。”
她這樣的魔,還以折磨人為樂呢,她知道如何毀掉人心中最在乎的東西,饒是長明,也無法不動容。
朝飲月起身,外頭的魔修将門打開,她問:“今日的雷刑,他受完了嗎?”
“已經受完了,尊上。”
“好。”她自懷中掏出一瓶上好的傷藥,“每日雷刑之後給他服用一粒。”
魔修接過,“是,尊上。”
出地牢窺見天光的時候,朝飲月身後傳來壓抑到極限的叫喊,那藥雖是療傷聖藥,但也十分痛苦。
可是她不快樂,覆水難收的又豈是蒼靈山,還有她,朝飲月。
浮瀾擔憂地看着朝飲月的手掌,血已經滴落下來,她道:“我為尊上處理傷勢吧。”
傷勢?朝飲月将自己的手翻來覆去地看了看,這也算得上傷勢,朝飲月随意地抹了抹,情況更加不好,浮瀾想要上前,她冷聲道:“不用了,我是魔,就算血流幹也不會死的。”
死了也沒什麽可惜的。
言罷,她将浮瀾甩開,一個人不知道去了哪裏,玄色的影子很快消失。
織室。
容青萱拎着一塊布料認真發問:“怎麽都是黑色的啊?”
其實織室也不乏其他五彩斑斓的布料,但給朝飲月做的衣服都是玄色加金線,雖華貴,但總是沉悶。
朝飲月常年穿着這樣的衣服,難怪不開心。
“尊上喜歡啊。”廣玉也有些無奈,不過尊上向來說一不二,整個魔界在她面前都大氣不敢出,誰敢提這個。
“怎麽會有人喜歡這個。”容青萱嘟哝道,就算是朝飲月幾千歲了,穿一穿亮眼的顏色也沒關系啊。
“這樣的話你也敢說,不要命了,”昌淼湊過來,盯着容青萱看,“前兩日,浮瀾護法同我打聽你繡的東西,你把東西送給誰了?”
“朝飲月啊,”容青萱不以為然,朝飲月那麽可憐,她送她手帕以表示撫慰,容青萱擡起頭,“她應該能感受到吧。”
不知道為什麽,容青萱總感覺,這些魔修姐姐不約而同地遠離了她。
誰敢給尊上送東西,還是醜的要命的手帕,說着是鴛鴦戲水,可是看着像鴨子摸魚啊,這可是尊上親口說的。
還有同情尊上?尊上最讨厭別人憐憫她,這個快樂的小女修怕是活不長啊。
“我的天啊,姐妹們快過來看看,我剛剛得了一匹超級好看的布。”如松手指輕點,一匹波光粼粼的布就出現在長桌上,她環着手,頗有些洋洋自得,“怎麽樣,好看吧,這可是蝴蝶妖親手送給我的。”
“好看是好看,”昌淼攬住一段在手裏,她也是愛不釋手,可她很快犯起難,“但是做出來誰穿啊。”
尊上不行,她們這中間又沒人撐得起這樣的料子,于是三人整齊劃一地看向了正在繡東西的容青萱。
容青萱:“哈?”
沒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被昌淼一把扯了過去,昌淼拿着手裏的料子在容青萱身上比了比,容青萱生得好看,任何料子任何顏色配上她這張臉都是相得益彰的。
如松、昌淼、廣玉同時開始,不到一個時辰,那匹布就已經變成了一件衣服,像是由月紗紡織而成,走動間就會有月光傾瀉下來。
容青萱眼睛放光地盯着她們,廣玉還以為是欣賞她們的手藝,誰料這小女修問:“我什麽時候才能這麽快啊?”
她要是将衣服做好賠給朝飲月了,也不用像現在這麽提心吊膽了。
大家一陣無言,将容青萱推進了內室,幫她換上了衣服。
廣玉:“月光仙女。”
昌淼:“這分明是神女啊。”
如松:“我就說這匹布适合做衣服吧。”
容青萱又在原地轉了個圈,她問:“怎麽樣?”
沒有人說話,容青萱疑惑地轉過身,看見了門邊的朝飲月,織室裏除了她之外,已經沒有人了。
容青萱有幾分扭捏地走到朝飲月面前,她低着頭,“你的衣服,我還沒有做好。”
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有一尾小魚游進朝飲月的心裏,她那無處發洩的煩躁,在這一刻,全都沉入水中,只剩下平靜。
朝飲月拿出容青萱之前送給她的手帕,“我把它弄髒了。”
手掌上的傷口不處理,碎片紮得越來越深,血越發地止不住,朝飲月便想找個東西擦一擦,手帕是意外掉落的,其中一只鴨子染上些血。
朝飲月去撿的時候,忽然想起容青萱,想起容青萱的話,想起容青萱的臉,想起容青萱當時的眼神。
清澈見底,一眼就可以窺見人心,也許她說相信她,是真的吧。
朝飲月便鬼使神差地來了這裏。
容青萱接過手帕,她看着那只鴛鴦上面的血跡,有些擔憂地問:“怎麽會有血,你受傷了嗎?”
朝飲月擡起手,掌心向上,已經血肉模糊,她無所謂地笑了笑,“不嚴重。”
覺得容青萱會害怕,又想要将手撤下去,容青萱直接握住了朝飲月的手腕,指頭緊緊貼着,容青萱紅了紅眼睛,“怎麽會不嚴重啊。”
出血出這麽多,肯定疼死了吧,容青萱素來是怕疼的。
容青萱低下頭,離朝飲月的掌心只有一寸,她輕輕呼了呼,眼見着血又流下來了,不管不顧地想要用手按住,還是朝飲月攔住了她。
朝飲月對上容青萱的目光,小魚游的更深了。
傷藥是浮瀾送過來的,容青萱捧着朝飲月的手,一面為她挑碎片,一面小聲地念叨着,我輕輕的哦,不疼的,不疼的。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朝飲月還是在鼓勵她自己。
終于将碎片都挑出來了,容青萱松了一口氣,把傷口周圍的血跡擦拭幹淨,為朝飲月包紮好。
照舊松開朝飲月的手之前,她又吹了一口氣,以為這樣就能讓朝飲月不疼。
幼稚,但竟然有幾分可愛,朝飲月不自在地撇開目光。
織室外面是魔界的月湖,月光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同容青萱身上的衣服如出一轍。
她站在岸邊,如同一塵不染的神女。
“我們魔族一向殘忍嗜殺,世人都以為我們是壞人。”朝飲月漫不經心的,平靜的湖面泛起波紋。
正道魁首都這樣想,這個小女修恐怕也是這樣想。
朝飲月一用力,湖面上的波紋更大了,簡直是山雨欲來。
不是她要的答案,就把這小女修殺了吧,低頭看了一眼被包好的手掌,朝飲月撚了撚手指,她竟然有點舍不得。
容青萱托着腮幫子認真道:“也不一定啊,不論是正道還是魔族,都會有幹壞事的人啊。”
她一派的天真可愛,小鹿眼睛盯着朝飲月一動也不動,“會這樣認為的人,本來就是有偏見的。”
軟軟的口氣,卻說出這樣石破天驚的話,朝飲月往前,幾乎貼上容青萱的臉,吓得容青萱要往後退,被朝飲月扣住了後頸。
朝飲月饒有興致地問:“那你讨厭我嗎?”
世人向來避魔族如蛇蠍。
摩挲着容青萱白皙的皮膚,朝飲月繼續追問:“嗯”
容青萱眨了眨眼睛,她溫吞道:“你不吓我的話,我就不讨厭你。”
朝飲月低低笑了兩聲,怎麽辦,已經舍不得殺她了。
不如再留一兩日。
圓月映進湖裏,如同一塊上好的白玉盤,岸上有兩道靠得很近的影子。
湖面平靜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