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緊張
緊張
祁明樂這個問題,問的張元修愣了下。過了須臾,他才模棱兩可答:“看公務什麽時候能處理完。”
“行。”祁明樂放下簾子,轉身離開了。
張元修再度提筆,正要落筆時,突然又莫名擡眸,朝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墨藍的擋風氈簾被風吹的輕晃,隐約能瞧見,夕陽的餘晖落在外面的地磚上。
張元修這才收回視線,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公文上。
冬日天黑的早,剛過酉時,府裏各處便已陸續掌燈了。奉墨進來為張元修換茶時,就見張元修正在看游記,顯然公事已經處理完了。
奉墨将熱茶放在了張元修的左側,偷偷瞄了張元修好幾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說。”張元修的目光并未從書上移開。
奉墨猶豫了一下,提醒道:“公子,少夫人那邊想必還在等您。”
張元修這才擡眸,淡淡瞥了奉墨一眼。
在旁撥弄炭火的洗硯見狀,當即斥罵道:“混賬東西!公子的事,也是你能插嘴的。趕緊下去,別在公子面前礙眼。”
“哦。”奉墨被罵的低了腦袋,小聲嘟囔,“我就是覺得,少夫人怪可憐的。”
“你還說!”洗硯怒目瞪着奉墨,他簡直恨不得拿針把他這個傻弟弟的嘴縫上。主子之間的事,是他們該議論的嗎?!
奉墨轉身要退下時,又聽張元修突兀道:“說下去。”
洗硯怔了怔,張了張嘴想說話,但見張元修面色平和,沒有半分動怒的前兆,他這才閉嘴,看了奉墨一眼。
“公子,您與少夫人如今本該是新婚燕爾的時候,但自從祁将軍出征之後,您就日日宿在書房,這若被別人知道了,指不定會傳成什麽樣子呢!
而且前幾日,我去內院傳話時,少夫人聽到您宿在書房時,神色都十分失落。今天少夫人抛下女子的矜持,主動開口詢問您,您若今晚再不回去,是不是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啊!”
這些話,奉墨憋在心裏許久了,今日張元修既然讓他說,他便一股腦全說了。
可他說完之後,屋內卻是落針可聞。
張元修面沉如水坐在桌案上,一張清隽的臉沐浴在暖融的燭火裏,神色卻辨不出喜怒。
奉墨又怯怯去看他兄長。洗硯的腦子比奉墨靈光多了,見張元修神色難辨喜怒,他便想着,不管張元修眼下是怎麽想的,先請罪總沒錯。
洗硯給奉墨偷偷遞了一個眼神,奉墨看見了之後,正要開口請罪時,張元修卻放下書站了起來。
“公子,我……”奉墨剛開口,卻見張元修繞過他,徑自朝外走去。
奉墨愣了愣,還是洗硯看不下去他這副呆頭鵝的模樣,上前推搡了他一把,壓低聲音道:“傻站着幹什麽?還不趕緊去為公子掌燈。”
奉墨這才如夢初醒,忙跟了上去。
此時內院燈火通明,侍女們将飯食擺好,坐在桌旁的祁明樂剛舉起筷子,就聽外面傳來侍女驚喜的聲音:“公子回來啦。”
祁明樂聞聲,只得将筷子放下。
很快,簾子就被人從外面掀開,一身夜霜的張元修走進來。看見桌上的佳肴時,表情頓了頓。祁明樂走過來,神色裏帶着幾分毫不掩飾的驚詫:“你今晚公務這麽快就處理完了?”
剛脫下染了夜霜外衫的張元修:“……”
“前幾日,奉墨每次過來時,都說公子您在書房伏案至深夜,少夫人一直十分擔心您的身體。今夜看見您此時過來,少夫人是太過高興了。”采荷忙上前替祁明樂描補。
祁明樂也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那話有歧義,當即便接着采荷的話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眼下張元修來都來了,也不能因為一句話就走,他輕輕颔首:“嗯,今日沒前幾日那麽忙。”
自成婚後,祁明樂與張元修共處的時間很少,如今這個點過來了,侍女們便知,張元修今夜多半是要宿在這裏了,當即便歡喜的忙碌開來了。
張元修淨過手再過來時,便見桌上多了一副碗筷,祁明樂坐着等他,目光卻落在菜肴上。
“我過午不食,你用吧。”張元修理了理袖子,在一旁落座。
張元修回來這一通耽擱,祁明樂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眼下聽張元修這麽說,她也沒同張元修客氣,便持筷大快朵頤起來了。
而張元修與祁明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不知從哪裏摸出了一本書,坐在桌邊看了起來。吃飯的間隙,祁明樂擡眸看見張元修時,腦子裏莫名蹦出一句不合時宜,但又十分适合此時的話來——
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祁明樂不小心砸吧了下嘴,就見張元修看過來。
“那什麽,你真不吃啊!”祁明樂舉了舉手中的豬蹄,熱情邀請張元修。
張元修拒絕了:“不了,你吃吧。”
“少吃一點?這豬蹄真的很好吃。”
張元修堅定的拒絕了,他吃東西口味騙淡,向來不食這些重油重葷之物。
“好吧。”祁明樂只得自己獨享整桌的佳肴了。而張元修原本是在看書的,但他的書卻半天都沒翻頁——
因為祁明樂吃完肘子吃雞腳,吃完雞腳又開始吃糟鵝掌。
張元修:“!!!”
猶豫須臾,張元修還是溫聲提醒:“夜裏吃這些容易積食。”
“不會,我脾胃很好的。”上京女子以瘦為美,在吃食上格外嚴苛。但祁明樂不在乎那些,她向來是怎麽潇灑怎麽來。
張元修聽她這麽說,便沒再說什麽了。屋內燈火哔啵,他們兩個一個看書一個用飯,兩人互不打擾,但卻莫名有種詭異的和諧。
在祁明樂第四次去摸酒壺時,酒壺卻先被一只骨節修長的大掌摁住了。
“嗯?”祁明樂茫然看向張元修。
張元修将酒壺往他這邊挪了挪:“喝酒盡興便好,過猶不及。”張元修見過祁明樂喝醉的模樣,所以他得防微杜漸。
行吧,祁明樂也沒再強求。
用過飯之後,趁着張元修沐浴的間隙,祁明樂出去溜達了一圈消消食。回來之後,她便被采荷推着進了淨室。
今日沐浴格外繁瑣,采荷不知往水裏加了什麽,沐浴時祁明樂聞到了似有若無的香氣。沐浴過後,采荷又給她身上抹了香膏。
祁明樂舉起袖子,放在鼻尖嗅了嗅,蹙眉道:“采荷,我這是要睡覺,不是讓蜜蜂采蜜啊!你這弄的也太香了吧。”
“不香的,而且再等一會兒,這香氣就會慢慢變淡的。”
“真的麽?”祁明樂有些懷疑。
“真的,您相信奴婢。”說完,采荷又用指腹蘸了點香膏,在祁明樂的耳後與鎖骨處皆抹了些。
祁明樂和銀穗兩個都是心大的,張元修說他在忙公務,她們便沒懷疑什麽,而采荷卻隐約察覺到了不對勁兒。可主子們的事,非她一個做下人能議論的。蘇沁蘭既然将她派來伺候祁明樂,她能做的就是竭盡所能撮合兩位主子。
待收拾妥當之後,采荷等侍女簇擁着祁明樂出去。
張雲修還坐在燭火下看書,采荷行了一禮道:“時辰不早了,若公子與少夫人沒有其他吩咐,奴婢們便先退下了。”
“嗯,去吧。”張元修應了聲,聽到采荷等人離去的掩門聲後,他又同祁明樂道,“你先睡,我熄燈。”
祁明樂應了聲,徑自上床躺到了最裏面。
屋內的燈火慢慢昏暗下來,最後只留了靠外間的那一盞。在朦胧的緋紅裏,祁明樂看見張元修朝這邊走過來了。
在床幔落下的那一瞬,祁明樂莫名開始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