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晚餐

晚餐

約會?

林松明顯愣了一下,不禁又往窗外看去。蔚藍的天空中,袅袅娜娜的金色尾煙還未散盡,在陽光下仿佛一條若隐若現的金絲錦帶,帶着幾分古香古韻,似乎……并沒有自己先入為主所認為的那麽俗氣。

他不甚自然地清清嗓子。

“我跟越歌認識這麽多年,他一向不喜歡社交。而且上次聯系他,他還說最近有事情要忙,應該沒有時間出去約會吧。”

愛麗莎卻說:“必要的人際交往有益身心健康,而且林先生不也有事情要忙嗎,您又是為什麽忙裏偷閑跑到這裏來了呢,越先生可沒邀請過您。”

林松笑了笑,沒說話,走到沙發上坐了下來,随手擺弄着鈴蘭的葉子。

在某些方面,愛麗莎的性格跟她的親生父親越歌有那麽一點相像。所以,無論她怎麽得理不饒人,林松對愛麗莎生不起氣來,只能把她當做小公主寵着。

“這花他照顧得不錯。”他試圖談論一些輕松話題。

愛麗莎驚訝道:“您該不是要等越先生回來吧?”

“難道他不回來吃晚餐?”

“這可說不好。晚餐哪裏都能吃,沒準越先生想換換口味了呢。”

這句話就很不順耳了,林松稍微皺了皺眉:“好,我打個電話問問。”

“哎!打擾別人約會是不禮貌的……”

然而愛麗莎的話被林松的聲音截斷了,因為林松的電話明顯不是打給越歌的,聽稱呼就知道。

“嘿老兄,忙着嗎,能不能幫我查一艘飛船,剛從第三星球飛出去的。私人飛船,編號沒看清,外形嘛……像是一只金色的大蒼蠅,還拉着金色的屎。”

愛麗莎:“……”

幸虧她不用進食,否則能把隔夜飯都吐出來。

只一小會兒,那位空管局的朋友便傳了消息回來。林松看完,在沙發上笑得樂不可支。

“小愛麗莎,別耍我了,我請你去礦區約會你去嗎?還晚餐換個口味,吃礦渣嗎?”林松一邊說,一邊悠然展開光腦,處理起了工作郵件,“讓我來推理一下,越歌跟着煤老板跑去礦區,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去掙錢,聲波探礦、聲波選礦都是他的拿手本事,二是去花錢,因為直接去産區采購材料總是會便宜一點的。而無論是這兩種中的哪一種,都可以推導出一個結論——他是真的缺錢了。看來前幾天跟我要銀行賬戶不是在鬧脾氣。”

愛麗莎忍不住小聲吐槽:“……越先生什麽時候發過無聊的脾氣。”

林松聳了聳肩:“你還別說,我真希望他能多跟我發發脾氣,可有意思了。對了愛麗莎,我們是不是應該給他準備好洗澡水,他肯定不願意從礦區回來髒兮兮地見我。”

“現代化礦場都十分幹淨,您的認知恐怕還停留在幾百年前。另外,我勸您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家的公司吧,股價都已經腰斬了。”

林松笑笑,沒說話。回了幾封工作郵件之後,他叫來桑特,陪這個笨手笨腳的孩子去院子裏打了一會兒棒球。

桑特很久沒有跟林松一塊玩了,所以異常激動,以至于激動過了頭,一不小心,揮棒的時候把肩膀甩脫臼了。

林松不得不拿來修理箱,半蹲在地上給自家孩子緊螺絲。

“愛麗莎,你應該更關心弟弟一些,知道嗎,在他做出危險動作的時候要糾正他的姿态,以免受傷。”

“切!”這是愛麗莎唯一的回答。

林松無奈地摸摸桑特的頭,寬慰道:“別灰心,小夥子。你要相信,爸爸給你用的是最高級的芯片,你現在只是還沒發揮出自己的潛能,等你再長大一點,就會變成一個頂天立地無所不能的男子漢了。”

“真的嗎,林松爸爸,”桑特用一雙無辜的眼睛看着林松,“可是姐姐說,除非你和越歌爸爸給我換零件,否則我是不會長大的。永遠都只有這麽高了。”

桑特伸出手,比了比自己頭頂的高度。

林松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愛麗莎憋不住,“噗”的笑了一聲。

于是林少爺回避了這個問題,他又說:“桑特,越歌爸爸最喜歡你這樣老實聽話的孩子了,你看我,就是因為我太聰明了,所以才不招你越歌爸爸的喜歡。”

“可是我覺得他更喜歡愛麗莎,他給愛麗莎買了禮物。”

這話越咂摸越不對滋味,林松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囧字。

是不是真的該給桑特換個芯片了,好感度排序怎麽可能是“愛麗莎>桑特>自己”呢?!

這時,通訊器接連響起來。

愛麗莎接到的短訊是越歌發來的,他讓愛麗莎告訴桑特,自己已經買到了最好的潤滑油,正在回家的路上。

而林松那邊的短訊竟然是林家自營的精品店發過來的自動消息,內容是感謝購買“皇家金牌至尊全效機械潤滑油”,會員積分增加100000,如有售後問題,請聯系XXXXX。

林松讀到一半就把這條消息删掉了——商品名稱實在太羞恥,他決定回去之後立刻叫人改掉。

“您不必一副咯了牙的表情,我想越先生也不願意用您的會員卡的,只不過最近在搞促銷活動,用最高等級的會員卡可以打85折。”

“別譏諷我了愛麗莎,我現在就讓人查查是哪位店員接待他的,竟然還收了他十萬星幣,難道不認識那張臉嗎?不知道他是我的……”說到這兒,林松忽然猶豫了。

“您的什麽?”

“我的……”林松的大腦一下子空空蕩蕩,找不到合适的措辭,“老同學?”

愛麗莎笑出了聲:“林先生,難道這裏該用疑問句嗎?”

大門外響起了腳步聲,越歌捧着一個小禮盒走了進來。桑特撞撞跌跌地撲了過去,因為手臂剛剛修好,所以他有些難以掌握平衡。

“好孩子,慢點,”越歌摸摸桑特的腦袋,把剛買的東西送給他,“這是給你的禮物。”

“謝謝爸爸!”桑特的臉龐反射着陽光,亮堂堂的,仿佛盛開的向日葵。

像是覺得父子情深的戲份太多了,站在不遠處的林松幹咳了一聲,以示自己的存在。

其實越歌早就看到了他,于是擡起眼皮,冷淡道:“你來了。”

林松笑了笑:“我以為煤老板會開飛船把你送回來呢。”

“因為我要去買點東西,就沒麻煩別人。”越歌走過林松身邊,帶着一些礦場的氣息,“進屋坐。”

進了屋子,越歌先教育起了愛麗莎:“家裏來了客人要第一時間通知我,并且要好好招待,知道嗎?”

“知道了,下次我會好好招待的。”愛麗莎有些委屈。

林松不禁說:“你這人可真是,好好的為什麽要批評孩子,跟我有什麽可見外的,小愛麗莎別理他,歇着去。”

越歌瞪了他一眼,沒再多說,坐到了沙發上。他像是有些累了,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然後輕輕阖上了眼睛。

林松走過去,彎腰勾了勾越歌的鼻梁:“先洗澡去,瞧你這一身泥灰。”

越歌連眼睛都沒睜,拍掉了他的手。

林松樂:“好好,不想洗就不洗,你先歇着,我去做飯。”

久未使用的廚房裏響起了廚具的碰擊聲,越歌睜開眼,覺得有些恍然。他坐了一會兒,還是起身去洗澡了。

飯菜上桌的時候,越歌的發尖還墜着水珠,林松看了他一眼,往他腦袋上搭了一條幹毛巾。

“再擦擦,別着涼了。”他一邊叮囑,一邊把餐具推到越歌面前。

越歌沒說什麽,飛快地擦了頭發,然後把浴袍的領口往上收了收,一本正經地開始吃飯。

“你怎麽有空過來?”他問林松,“公司控制權從你叔叔手裏搶過來了?最近股票跌了那麽多,後面一定有文章吧。”

“喲,上次是誰說自己沒空看財經新聞。”

“在穿梭飛船上随便看了看。”

林松往越歌盤子裏添了些菜:“不用擔心我,我好得很。原本今天該忙起來了,結果得到消息說黑塔那邊開始徹查供應商行賄的事,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天兵天将助我一臂之力,所以收網還能再等幾天,今天就過來找你了。”

“哦。”被譽為“天兵天将”的越歌深藏功與名,他根據佩勒的報告向軍方直言不諱指出零件質量問題的時候,可沒想到會幫上林松的忙,成為他與自家叔叔商戰中的助力之一。

“唉,賬戶的事你別怪我,最近真的不敢動錢,怕被敵人抓住把柄,說我轉移公司財産。”

“沒關系,現在不需要了。”

林松咧嘴一笑:“看來煤老板出手很大方?”

“幫他們調了調非對稱聲波探礦設備,效果改善了不少。”

“嗯,怎麽認識的?”

“誰?”

“煤老板。”

“哦,”越歌眼珠轉了半圈,選擇實話實說,“在黑塔認識的。”

不意外的,林松好奇:“你去了黑塔?”

“對。能跟你打聽一個人嗎?威廉将軍……是怎樣的一個人,我聽別人提起他。”

林松已經吃完了,他優雅地用餐巾拭拭嘴角:“威廉叔叔是個紳士。我記得,我母親剛剛傷愈的時候,機械腿還不太靈便,那時候正趕上一場節日舞會,別人都在舞池裏找樂子,她在角落裏坐着,沒人敢去邀舞。然後威廉叔叔就過去了,牽着我母親的手,在人群中央慢慢悠悠地跳了最簡單的圓圈舞。樂曲結束的時候,所有人都為他們鼓掌。威廉叔叔說,不能讓英雄受冷落。”

越歌垂眸聽着,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感嘆道:“看來這位将軍心腸不壞。不過,你父親不會吃醋嗎?”

林松被這個笑容惹得心旌搖曳。

“你坐着煤老板的飛船出門,我吃醋了嗎?哪能連這點事情都看不透。”他看看越歌的盤子,“你飯量太少,再添一些。”

越歌摸摸後腦勺半濕的短發,有點不好意思:“回來的路上,我買了幾塊點心吃……”

自從組合解散,手頭拮據,越歌已經好久沒給自己買零食吃了,今天賺了不少錢,于是就想犒勞自己一番。

林松哈哈大笑,他伸出手指擦過越歌的嘴唇,然後放進自己的嘴裏吮着滋味:“我猜是千層餅和草莓蛋糕,真甜。”

飯後,餐桌留給桑特收拾,越歌和林松坐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演唱會的事。

然後,十分自然地,像過去的許多個夜晚一樣,林松輕輕吻了越歌的嘴唇。

林松感到心中有無限的快樂,他覺得越歌不是吃了草莓蛋糕,而是自己變成了草莓蛋糕,柔軟香甜,仿佛奶油一般漸漸融化。

“你可真好看,”他在越歌耳邊嘆息,“我們一起演出,竟然有人喜歡我而不喜歡你,她們一定是瞎了眼。”

越歌微微顫抖,他不知道是因為自己今天太累了,還是因為對此刻的情緒感到困惑和不安。溫情的纏綿即将進入下一章節時,他推開了林松的肩膀。

“你該走了。”

“不,我要在這裏過夜。在你這裏。”

“不行。”

“為什麽不行?”

“因為……”越歌眼神閃爍,“我這幾天身體不舒服。”

“喂!”林松像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只有女人才用這種理由。”

越歌的面色一下子冷了下來:“因為我不想讓你留宿,這個理由可以嗎,老同學?”

林松的表情瞬間僵硬。

“……好吧,我走。”他說,“你記得早點休息。”

林松離開之後,越歌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茶幾上的鈴蘭花,不知在想些什麽。

愛麗莎忽然輕聲道:“越先生,您不願意所以拒絕他,這沒什麽。”

“孩子,你不懂。”越歌說,“別談論這些了,我已經訂了實驗所需要的材料,我們該開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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