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變故(二)
變故(二)
楚揚倒車準備回家,發現了座位上兩盒打包的餃子,這個張萌,魂不守舍的,難道真的和之珩出了什麽事?他重新停好車,拎了袋子追上去。
門診大廳有人在尖叫,好像出了什麽事,張萌朝大廳跑去,楚揚追上來拉住她:“你忘了東西了,呆會兒怎麽向小吳她們交代啊!”
張萌剛想道謝,又聽到一聲尖叫,兩人面面相觑,一起朝大廳跑。
離大廳門口還有一段距離,醫院保安攔住了他們:“別進去,裏面有人劫持了人質。”保安認識張萌:“張醫生,是你們科的一個護士被劫持了,從十樓下來好一會了。”
“誰?”張萌慌忙地問。
“不清楚,不過劫持者有刀,院裏通知這裏不能進去了,太危險!書記院長都在那邊呢!”
張萌一看,果然書記院長都站在門診大廳門前,看樣子準備和劫持者談判。
尖叫聲又起。“是小吳!”張萌抓住楚揚的手,聲音止不住顫抖,“楚揚,是小吳!”
楚揚抓住她的手:“別緊張,特警在呢,沒事的!”
張萌看看四周,“特警在哪兒啊?”
保安小聲道:“特警已經到了,埋伏在旁邊呢!”
張萌聽得到小吳一聲一聲的尖叫,急道:“特警怎麽還不行動啊!”
“那人有刀,怕傷了小吳,在等機會呢,你急有什麽用啊,安靜點!”楚揚手上緊了緊。
劫持者拉着小吳站在大廳中間,大廳裏燈光很亮,看得清是個很瘦的男人,遠遠望去,一手抓着小吳背後的兩只手,一手拿刀抵着小吳的脖子,張萌感覺透不過氣來。
小吳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院長書記,哭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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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書記拿着話筒喊道:“有什麽問題和我談,我可以代表醫院,放了我們的護士!”
瘦男人在講什麽聽不清楚,張萌只看到他聲嘶力竭的樣子,她害怕道:“不會是個精神病吧?他要發瘋了怎麽辦?”
“正常人會這樣做嗎?不是個瘋子也是個半瘋!”旁邊一個醫生道。
楚揚低頭看了張萌一眼,到底是女人哪,這種時候說的全是廢話,吓成那樣!“別怕,我們的特警可不是吃素的,這種人其實連刀子都拿不穩別說傷人了。”
兩邊的對話沒幾分鐘,張萌看到劫持者突然狠狠推了小吳一下,小吳踉跄着朝前跌了一步,又被往後拉去,發出又一聲尖叫。
沈書記在喊:“別傷害她,你有什麽條件可以提!”
劫持者又開始聲嘶力竭,講着講着,突然,舉起刀子朝小吳頭上劈去。
“小吳!”張萌吓得大喊,腿軟了下去,楚揚蒙住她的眼把她壓進自己懷裏。
劉之珩趕到的時候,特警正救下人質,他聽到張萌的尖叫,驚駭回頭,正看到楚揚把她抱在懷裏。兩人目光相遇,劉之珩面無表情急匆匆朝大廳走去,書記院長迎向他。
“小吳沒事!”楚揚放開了張萌。張萌清醒過來,拔腳往大廳跑去,已經有護士把小吳扶往急診室,她沒有受刀傷,可是情緒失控,尖叫不止。楚揚追着張萌過去,拉住她:“小吳沒事了,醫院會安排的,別去添亂了,你還去代班嗎?”
張萌想起這事,趕緊往住院部跑,跑到一半,回過頭來對楚揚道:“跟範一荻講一聲吧,有時間明天來看看小吳。”
“好。你沒事吧?”楚揚擔心地問。
“有點害怕,還是在這兒好,回家更害怕。”張萌老老實實道。
楚揚笑了,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別怕!”
張萌跑了出去。她從頭至尾沒有看見大廳另一邊的劉之珩。
楚揚坐在大廳裏等劉之珩,書記院長幾個圍在劉之珩身邊講着事情的大概,他吩咐了幾句,便要離開。
“之珩!”楚揚站起來叫他。劉之珩朝身邊的人示意,大家随即離開。剩下他和楚揚面對面。
“之珩,”楚揚遇上劉之珩冷冷的目光,他本來想調侃兩句,釋放一下剛才的尴尬,卻突然什麽也說不出來。
“我還有事,先走了。”劉之珩朝他點點頭,朝門外走。
“之珩,你別誤會張萌!”楚揚愣了一下,跟過去。
“我該誤會誰?你嗎?”劉之珩淡淡道,并沒有停止腳步。
“你想誤會就誤會吧!”楚揚火上來了,“剛才什麽情況你沒看到嗎?劉廳長,你到得晚了點!”楚揚沖着門口喊,看着劉之珩迅速走入夜色中。
劉之珩撥通電話:“小潔,出了點事,你回去吧。”沒等回答便直接挂了電話。他現在不想見任何人,尤其是曹潔。
劉之珩坐在車裏,臉色陰沉,他伸手從旁邊取出一根煙,可摸遍所有口袋都找不到打火機,氣得把煙掐斷在手心裏狠狠扔出車窗外,冷風灌進車內,壓不滅他心頭的怒火,滿腦子是張萌在楚揚懷裏的樣子,揮之不去,那情景幾乎讓他發瘋。
就在兩個小時前,他還在思念她,牽挂着她回家沒有、吃飯沒有,想着要給她打電話哄她,那時的她在幹什麽?跟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他們站在紅線以外,顯然是從外面回醫院,那麽在他想着她的時候她在和楚揚共進晚餐?明明知道那個男人對她懷了怎樣的心思,卻在抛下自己以後馬上投入了另一人的懷抱,這讓他如何不憤怒。
劉之珩回到家,曹潔已整理好一切離開。他取出杯子倒了一杯礦泉水,舉到嘴邊,停住,終于狠狠地把杯子摔到地上。
“嘩啦”一聲,傷心和憤怒鋪天蓋地。
劉之珩把自己埋在沙發裏,黑暗無邊包圍,他要怎麽辦?他從來沒有覺得這麽不知所措。從認識她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她是美麗聰明才華橫溢的,讓他止不住地動心,座談會上那麽多雙眼睛關注着她,也知道她的周圍從來不曾缺少過送花的男人。可是即使發現她愛着張平,自己那麽沮喪,也沒有今天的痛。他付出了自己的全部,惟恐她傷心難過唯恐她受了半分委屈,他答應暫時離開她,也只是惟恐她從此便日日如履薄冰。現在他的真心被棄如敝帚。
劉之珩用手使勁地搓着自己的臉,搓不暖搓不軟那份冰冷僵硬。手機響,是楚揚,他恨恨地掐掉。是自己太固執了嗎?她只要回眸一笑,自己便柔情似水,她拒絕一次,自己卻陷落一分,那天他孤注一擲地說出心裏的喜歡,雖然看着她倉皇逃去,卻是志在必得,現在想來,她并不曾說過願意,好像她從來也沒對自己說過喜歡說過愛,原來一切都是自作多情。
手機固執地響個不停,劉之珩把電板摳下狠狠甩到沙發上。是,他比不過楚揚,楚揚有大把的時間陪着她,而自己總是忙,忙到日日晚歸,要她總是把湯熱了又熱等他吃飯。楚揚可以專門為她定制出席宴會的服裝還殷勤地送上門,自己卻從來沒有陪她逛過一次商場,倒是她,細心地記得自己的尺寸,從內衣到外套都想得周全。只為了她肯吃點東西,楚揚可以在西餐廳放下身份一次次起身為她煮湯煮面條,自己出差歸來,卻是她為他捏着肩膀脖子釋放疲勞。
她清高又驕傲地拒絕他的追求,可一旦答應了他,總是那樣溫柔地看着他。
她有時耍耍小脾氣,其實也沒讓他真為難什麽。
她嘴裏不肯說什麽,卻事事為他打算,寧可委屈了自己。
劉之珩漸漸地冷靜下來。他想起了那個哭濕了的枕頭,他怎麽忘了她的傷心?這幾天他太敏感了,他的嫉妒讓他失了理智。茶幾上電話響了,他接起來。
“你要是再摔電話,我發誓搶也要把張萌搶到手!”楚揚沖他吼。
“她的心不在你那兒,你要怎麽搶?”劉之珩輕笑,這個狂妄的家夥。
“花言巧語、糖衣炮彈,大不了真刀真槍,總之不能讓你好過!”楚揚也笑了。
“我剛剛情緒有點失控,最近我有些心煩事。”
“你有什麽心煩事我不管,可是張萌,你怎麽讓她一個人可憐巴巴地坐在星吧克發呆?”
劉之珩心痛一滞,就是不肯去想這幾天她在怎麽過,因為不敢想。曾經她就是這麽一個笑着掩飾自己悲傷的人,她的驕傲不肯讓她人前落淚。
“為什麽張萌會說要成人之美?你要是發瘋直接告訴我就行了!我等着呢!”楚揚道。過了一會兒,又嘆口氣,“我剛把她拉到西餐廳,他們科主任就叫她去代班了,估計還餓着肚子呢!”
眼科病房,已經過了家屬探視時間,病房裏已經熄燈,走廊裏很安靜,兩個值班小護士在說悄悄話。
“聽說今天那個劫人的是十一樓燒傷科的患者家屬,煙花廠爆炸,他兒子傷得很厲害,小老板付了開始的五萬元就跑掉不見了,現在錢付不出,醫院不給手術,讓走人,他求了好幾次,所以今天拿了刀子來。”
“那也不該跑到我們這裏啊!”
“可能剛開始想在十一樓動手的,後來又不想讓兒子看見,下了一層樓,小吳運氣不好呗!”
“鬧這麽大動靜兒子能不知道嗎?”
“農村裏的,一根筋,你想劫持咱們這樣的小護士有什麽用啊,劫持了院長或許有用!”
“他怎麽又到大廳裏了?”
“小吳趁他不注意從安全門跑下去了,他追下去的,想想多危險啊,萬一在樓梯裏被殺了呢!”
“他不是要殺人,是要醫院免了治療費,後來事情鬧大了,知道收拾不了,才下狠手,特警多厲害啊,那刀一離開小吳脖子就把他打倒了。”
張萌心不在焉地聽着,在一張白紙上随手劃着字。聽着沒聲音了,才擡起頭來。小護士不知何時已走,劉之珩站在她對面看着她。
她有點無措,吶吶道:“你怎麽來了?”這是他們交往後他第一次來她的辦公室,她總是不肯讓他來。
“我剛接到消息的時候,真怕是你。”劉之珩仔仔細細地看着她,看得出她精神不好。
“你來過醫院了?”張萌心裏酸酸的,硬撐着面上的平靜。
“我聽到你的叫聲,我怕得要命,我看到楚揚在你身邊。”劉之珩看着張萌,“他告訴我你還沒吃飯。”
“我習慣了,你其實不必特地買過來。”張萌垂下眼。
“只是想找個借口看看你。”劉之珩嘆了口氣,“萌萌,你睡得不好,都有黑眼圈了。”
“之珩,別這樣,我們不是都說好了嗎?回去吧。”
“不要固執了,萌萌,我今天跟曹潔談過了,就算是為了玲玲我也不能和她複婚。”
“你會後悔的,如果玲玲的病情再惡化。之珩,別讓我有負疚感。”
“那你怎麽辦?”
“我會開始新生活,別擔心我了。”
劉之珩嘆口氣,放下食盒,轉身離去。他心痛,不是為張萌決絕的話,而是為她剛才無意識寫滿整張紙上的字,那是一個“之”字。曾經的哪一天,她拉着他看也是寫滿整張紙的“之”字。
“江南名城紹興城郊有個非常幽靜美麗的地方叫蘭亭,很小的地方,卻名滿天下。因為書聖王羲之的《蘭亭集序》就是寫的那裏,就是在那裏寫的。那裏有個鵝池,據說王羲之在那裏養了鵝,每天觀察鵝的體态練‘之’字,所以一篇《蘭亭集序》中二十幾個‘之’字個個不同。我小時侯覺得這個傳說好玩,整整一個夏天學了這二十幾個‘之’字的寫法,現在才知道是為了你學的,劉之珩的‘之’,命運真是奇妙啊!”
張平在書房,把第二天的手術方案又仔細研究了一番,覺得有點累,揉一揉眉心,拿起電話,“萌萌,是我,最近還好嗎?”他們之間終于又回到很久以前,可以常常平靜地通話聊天。
“哥。”透過話筒,張萌的聲音有點不真實,仿佛很遠很空的地方虛虛地飄來。
張平一滞,問道:“萌萌,你在哭,發生了什麽事?”救災回來以後張平能從平常的通話中聽出到張萌情緒的變化,雖然她在他面前從來沒有提過其他人的名字,但他能感受到她在另一個人的呵護中漸漸開朗和快樂,是真正的快樂。
張萌無聲地哭,眼淚一滴一滴落在紙上,慢慢化開了那一個個“之”字。
“我挺好的,哥。……只是這裏的冬天太冷了,不習慣,怕自己不能堅持,”張萌拼命控制自己,她不能讓張平為她擔心,“我很想你,很想家。”
張萌一定心情不好,她遇到什麽為難的事了吧?張平的心一點點揪起來,半天才發出聲音,“萌萌,有時候堅持一下,堅持一下……”他說不下去,他日日在後悔,後悔沒有堅持一下。
張萌掉淚,無聲,但是張平卻能真真切切地聽到。
兄妹倆一個在這頭,一個在那頭,任時間這樣哀傷地流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