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思及此,玉溪再也無法待下去,趁着他們進裏屋搜查之際,悄悄溜出齊家院子,提起裙子飛快的跑向自家院落,打算把他喊醒先找個地兒藏起來。
然而推開門後的情形卻出乎她的意料,塌上居然無人,進裏屋找了一圈也不見人影,就好似他從未來過一般,若不是一旁桌上碗裏的藥被喝得只剩殘渣,她真會懷疑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難道他已經走了?其實走了也好,至少不會被人逮到。正愣神間,院外傳來淩亂的腳步聲,瞥見腳邊為他清洗傷口的那盆血水,玉溪心頓慌,已來不及傾倒,迅速将盆子踢至塌底,此時那群人已然進來,四下打探。
為首的高個兒瞧見此女總覺面熟,目露疑色,“方才你還在隔壁,怎的突然跑這兒來?”
心虛的她故作鎮定的解釋道:“我只是在那兒串門,這才是我家。”
同行而來的齊雲松只覺詫異,總覺得玉溪妹子這話不對勁兒,但當着衆人的面兒也不好多問。
瞧見那藥碗,高個兒疑心頓起,“這藥是給誰喝的?”
打着噴嚏的玉溪揉了揉鼻子故作詫異,“我得了風寒,當然得喝藥,有什麽問題嗎?你們問這些幹什麽?”
這時候齊雲松上前一步替她解圍,“您看她一個人住,屋子就這麽大,也不可能藏人吶!”
正說着,高個兒眼尖的發現塌底的水盆不對勁兒,命人拉出來一看,發現裏頭竟有血水!不由更加懷疑,指着血水質問,
“這是怎麽回事?老實交代,可是救過受傷之人,他在哪兒?”
惶恐的玉溪一時間答不上話來,發現她沒在齊家的齊嬸本是跟來找她,目睹這情形,忙替她解圍,
“肯定是那什麽來了,弄髒身子後清洗留下的水,還沒來得及倒呢!這多難為情啊!她一個小姑娘當然不好意思說,你們就甭再追問。”
會意的玉溪點頭附和裝作很窘迫的模樣,“的确是那個……來了,我……我還要換衣裳呢!你們能不能先出去?”
齊雲松故作嫌棄的撇撇嘴,“居然來了月事,你怎的不早說?多晦氣啊!咦!我還是趕緊出去吧!免得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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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個官兵一聽這話,都怕不吉利,十分避嫌的陸續出了屋子,沒再查探。
剛出院子,就見有人來禀報,說是東邊發現可疑之物,遂将找到的東西呈上,扒在門口的玉溪偷瞄一眼,驚見那人拿着的竟也是平安扣,與她手中的一模一樣,依稀記得那人腰間的束帶上好像不止一顆,居然被他們找到,難道真是他遺落的?而他們已然帶人向東追去,會不會追上他啊?
焦急的玉溪緊攥着手中的平安扣不敢吭聲,暗自祈願他跑的夠快,別讓這群人找到。
官兵已走,村長也就招呼大家各自散去,齊叔看她一眼,交代他媳婦兒,“既然她身子不方便,還是不要同桌吃飯,待會兒做好菜給她端來便是。”
齊嬸覺得這樣不太好,可又不敢違逆她男人的意思,為難的看向玉溪,門口的玉溪笑點頭,表示她不在乎。
本還有話想問她,可齊嬸還得回去張羅飯菜,便想着等會兒再說,先回家去。
齊雲松臨走前還交代她,“有事兒記得大聲喊我,我耳朵可靈了!”
玉溪感激點頭,待人散後,這才回屋收拾,至今心有餘悸,幸好方才齊嬸一家為她解圍,否則她真不知該如何解釋,還有那人,現下也不曉得跑哪兒了,那些人會不會把他抓起來嚴刑拷打?
胡思亂想間,她把水盆端出去清洗幹淨,晾在牆邊,而後又回屋準備把被褥疊好,哪料剛跨進門檻兒,竟有龐然大物從頭頂落下來,吓得她驚叫一聲,趕忙退出房門,躲起來仔細一看,才發現摔下來的是個人!且還是她方才所救的那個人!
回過神的玉溪這才直起身子往屋裏進,看看他,又看看房頂,好像明白了什麽,“你不會一直藏在房梁上吧?”
忍着傷縱身躍下的他艱難站起身,眼前一黑,險些又暈了過去,幸得玉溪快步上前扶住他,“別……別暈在外間,等會兒有人來給我送飯,讓他們瞧見可不好。”
無奈之下,她只得先扶他進她的裏屋帳中,讓他暫時躺在這兒,又把外面的被褥抱進來給他蓋上,心中疑惑深甚,
“你居然沒走?我還以為你早已開溜,吓死我了,還怕你被他們抓到呢!”
頭暈眼花的他本不想說話,可聽到她這麽說,忍不住問了句,“我是否被人抓到跟你關系不大吧?你為何擔心這個?”
實則她也不曉得為什麽,但為了不讓他笑話,轉了轉眼珠的玉溪借口道:“廢了那麽大功夫救你,你還喝了我煎的藥,若是就這麽被人抓走,那我不是白忙活一場,當然希望你好好的呀!”
好吧!這也勉強算個理由,剛想閉眼休息,但聽她又好奇詢問,“哎——才剛那人說在東邊兒發現你的玉扣,可你根本沒走啊!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自然是他一早安排的,“跟你回來的路上,行至分叉口時,我刻意将身上的玉扣取下一枚扔于那條路上,那些人若是瞧見,必會以為我往另一個方向逃去。”
原來如此,不過問題又來了,“你早就知道會被他們找到?你究竟是什麽人,為何會被官兵追殺?真的是劫匪嗎?”
一連串的追問聽得他頭疼欲裂,閉了閉眼,不大耐煩,“你的疑問太多,我很困,回頭再說。”
看他似乎很難受,玉溪只好妥協,“那你先回答一個,等你睡會兒再回答其他的,畢竟你在我家哎!我總要問清楚的對吧?”
“不是劫匪,不劫色。”道罷他翻了個身,不願再理會。
“……”她也沒問他劫財還是劫色,他故意澄清是何意?深受打擊的玉溪本想離開,又突然冒出一個問題,“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啊?”
剛問出口,就見他默默回首,一記厭煩的眼神殺向她,吓得她趕忙捂嘴,十分委屈,“好吧!我不問了,可是真的好想知道哎!”
不聽他吭聲,大約是真的疲憊不願理她,玉溪嘟嘟嘴,朝着他的背影扮了個鬼臉,這才悻悻出去。
沒多會子,齊嬸提着竹籃盒過來,端來幾樣菜給她,“剛才那麽說,你齊叔當了真,說你坐桌不大好,所以……”
不想看到齊嬸為難,玉溪忙道:“我懂的,沒關系,勞煩您還親自送來,我都沒給齊叔備賀禮呢!真是不好意思。”
出了此事之後,那玉扣子她也不敢再拿出來,生怕齊叔懷疑。
“他都一大把年紀了,不會在意什麽賀禮,”将菜擺于桌上後,齊嬸又坐下悄聲道:“嬸子問你句話,你一定要老實說,你是不是真的救了劫匪?”
突然被詢問的玉溪佯裝詫異的笑笑,“什麽劫匪?我若瞧見劫匪肯定會大喊,又怎麽敢救呢?”
她瞞得過旁人卻瞞不過齊嬸,“我記得你的月事不是這個時候來,方才人多我也沒明說,那盆水肯定不對勁兒!這會兒沒外人,你就直說了吧!”
她本不願騙齊嬸,可又不能說實話,就怕齊叔把他供出去,無奈的玉溪只得撒謊,堅決不承認,“我也不曉得為什麽,月事突然就提前。”
“真的嗎?”懷疑的齊嬸又問,“可那會兒你明明在我家院裏待着,怎的官兵一來你就慌忙跑回自己家?”
“喝藥啊!煎好的藥忘了喝,得飯前喝的,所以我趕緊跑回來把藥先喝了嘛!”她自認為解釋得挺合理,齊嬸仍舊不信,搖頭嘆息,
“不想便罷,嬸子也沒旁的意思,只是怕你一個人住會遇到危險,還好官兵說那人已經逃走,總之你萬事小心謹慎,可別出什麽岔子,否則我怎麽跟你娘交代?”
道罷就起身往外走,說是屋裏人還等着她,曉得齊嬸很關心她,玉溪乖巧點頭,送她出去,
“我有分寸,會保護好自己,您盡管放心。”
出了門的齊嬸邊走邊嘆,“什麽時候你能嫁出去我才能真正的放心啊!”
呃……嫁人這事兒對她來說實在困難,她倒是想嫁,可她這情況特殊,村裏怕是沒人願意娶的。
回到屋裏的她早已饑餓難耐,瞧了瞧碗中的雞肉有三塊,便只吃了一塊,炒雞蛋也只吃了幾口,掰了半個饅頭就此了事,其餘的等着那人醒來留給他。
午飯過後的她困頓不已,很想睡會兒,可那人霸着她的床一直沒起來,她只好自個兒将就些,把竹塌鋪一鋪,歪在上頭小憩片刻。
睡得正香時,依稀聽到腳步聲,吓得她猛睜眼,這才發覺他已經醒了,正瞧着桌上的菜,“留給我的?”
點了點頭,玉溪打着哈欠坐起身來,卻沒聽到感謝,反而是挑剔,“這菜都涼了,你幫我熱一熱。”
嘿!這人可真有意思,居然把她當丫鬟使?玉溪當即不樂意的撇撇嘴,穿上鞋子下了塌,“有的吃就不錯了,居然還嫌棄?我家沒開竈,沒法兒熱菜。”
開什麽玩笑,“沒開竈?那你平時如何做飯?”
到木架旁水盆邊洗手的玉溪随口回道:“不做飯啊!都在齊叔家吃。”
那人聞言頓感驚奇,搖頭啧嘆,“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怎的這麽懶?怪不得嫁不出去。”
本是随口一說,哪料下一瞬竟聽到嘤嘤的哭聲,側臉便見她低眉啜泣着,那模樣委屈至極,似是勾起了什麽傷心事。
琢磨了半晌,他也沒明白自個兒哪句話有毛病,難道就因為一個懶字?不懂憐香惜玉的他也沒安慰,繼續追究,“我說錯了嗎?你家就你一個人,也無人伺候你,為何不生火做飯?人家過壽辰也就罷了,難道平時一日三餐都蹭別家?”
“你以為我想蹭啊!”玉溪這般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本不想和他說太多自家的事,可又無法忍受他用懶字來形容她,這才想解釋清楚。不是她不願做飯,而是做不了,這也正是玉溪心頭的一根刺,“我娘她……是在一場大火中去世的,當時她為了救我,把我推出去,自個兒卻被梁木砸倒,等人救出她時,她……她已經不行了……”
那場大火如噩夢一般,多年來一直燃燒在她心底,她不敢回想,一想起來就覺自個兒是個禍害,也正是那件事給她留下了陰影,
“原本我們住在鎮上,我娘去後,李嬸就帶着我來到臨水村,從那兒之後,我就有些怕火,一瞧見火就恐慌,不敢靠近竈臺,甚至連燭火我也會怕,以致于晚上都不點蠟燭,只借着月光照亮兒。
李嬸照顧了我幾年,從不指望我做飯,她不幸病逝之後,就将我托付給齊叔一家,照顧我一日三餐。齊嬸對我很好,把我當閨女一樣看待。
我也不想白吃白喝,總會幫他家做活,我什麽都能做,就是不敢燒火和炒菜,其實我也很苦惱,很想克服這弱點,可嘗試過幾次都失敗,一瞧見那竈火就頭暈心悸,多呆一會兒便會暈過去。”
原來她還有這樣悲慘的經歷,他忽然有些懊悔方才不該太輕易下結論,否則也不會勾起她的傷心事,“呃……那倒也有情可原,你不懶,你很好。”
“好什麽呀!你都不曉得這缺點給我帶來多大的困擾,”這便是玉溪最惆悵之事,
“他們都認為女人洗衣做飯是天經地義之事,而我卻不會做飯,将來嫁過去如何伺候夫家人?就因為我這個毛病,至今無人上門來提親,都不願娶我。”
至此,他總算明白為何她才見他一面就說缺個夫君,還能說出可以勉強接受他這種大膽言辭,原是無人肯娶,才如此恨嫁,想起這是村莊之中,倒也能理解,
“你們村子裏的男人都是耕田打獵沒什麽本事吧?若是富貴人家的男子,娶個媳婦兒回家便是做少奶奶,請人來伺候的,根本不需要她去做飯,你是否怕火根本就不重要。”
想起雲杉教訓雲鷺的話,玉溪斷不敢抱什麽奢望,“雲杉哥說,好人家的少爺也想娶個門當戶對的好姑娘,怎會輪得到我們這些山野村姑?我還是不要癡心妄想。”
聞聽此言,他啞然失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過……凡事沒有絕對,興許你會成為幸運的那一個,被富家公子瞧上娶回家享清福呢?”
搖了搖頭,玉溪不愛做空夢,“就我們這山村裏,哪來什麽富貴公子,家境最好的也就村長家的兒子,可惜腦子不太靈光,其實我也不求将來的夫君多富貴,只要他能包容我不能做飯的缺點,我便心滿意足。”
“我倒是不介意你不會做飯……”
此話一出,沉浸在失落中的玉溪驚喜擡眸,“你真的不介意嗎?那你願意娶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