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葉幸看着面前這位白着小臉縮着脖子的男人,眼裏帶了一點笑意。

她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陸判生。

“大……大人,這城東也屬于我的管轄範圍。”

是了,只是知府的府衙設在清水縣而已,但這城東以及不遠處的祁東縣,都在這位陸判生知府的管治下。

“巡撫蔣明禹呢。”

溫別莊抖了下袍子,都将陸判生吓的腿一軟。

“蔣大人他只讓下官過來見大人。”

陸判生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偷偷擡眼看了溫別莊一眼。

溫別莊目光幽暗,指尖輕輕的敲打着桌子。

“我差點忘了,你不過剛上任,哪裏知道這裏面的腌臜事,看來他是想讓你先來探探路。”

這貪污一事向來都是官官相護,原先這周東任知府時,便是這城東善款與蔣明禹的橋梁,自然也從中撈了不少的好處。

可誰知這周東膽大妄為,竟女幹污幼女将事鬧大,便被溫別莊當場處決,而這陸判生雖膽小怕事,但做事卻極有原則,蔣明禹自然不會籠絡陸判生一起斂財。

所以蔣明禹将陸判生派來,一是為了探探溫別莊的口風,二便是為了拖延時間消滅證據。

“這蔣明禹我記着前些日子因病下朝回老家休養了,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他新買的府邸便是在祁東縣吧。”

溫別莊說完,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看起來就如鬼魅一般陰冷沉郁。

陸判生一見便知道溫別莊這是動了怒,畢竟自溫別莊上任,可還沒有人這般落他的面子。

而這東廠又是擔任督行朝廷命官一責,這蔣明禹怕是踩着釘子了。

……

這祁東縣離京城有些遠,但地勢優渥百姓富足,百年來都風調雨順。

按理說比鄰的城東應當不會差到哪裏去,甚至相比祁東縣更為的富足。

也正是因為這樣,貪心不足蛇吞象,越來越多祁東縣的人遷移到城東居住,葉幸大伯母一家也是如此。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在入了秋後,城東便發了大水,大壩被沖塌,繁榮昌盛的城東落為了難民的聚集地。

而祁東縣因與城東不合,便不願意開城門納難民入縣。

葉幸在走進祁東縣的時候,記憶裏一時有些動蕩,五年前她便是一直居住在這裏。

看着這些記憶裏熟悉但對于她無比陌生的環境,葉幸覺得有種虛幻感。

直到一行人停在一處不起眼的宅子前,葉幸才回過神,這裏應當就是那位巡撫大人的府邸了。

只是比起朝廷命官的身份,這樣的地方又顯得過于簡陋。

“聽聞大人要來,老爺早早的就命奴才在此等候,望大人體恤我家老爺身在病中無法親自迎大人入府。”

溫別莊眉梢微挑,牽着葉幸的手進了府。

若說從外面看這座府邸十分不起眼,那這內裏可當真是簡陋非常,甚至連一些鄉鎮裏富紳的居所都比不上。

溫別莊環顧四周多看了兩眼,迎幾人入府的管家偷偷的松了口氣。

陸判生跟在身後輕嘆着搖了搖頭,這番做派要能在溫別莊的眼皮子底下蒙混過去那溫別莊的威名也就不會這般厲害了。

“好奇怪啊,為什麽住這麽破的宅子,卻有穿着這般華貴的夫人,難不成有錢人喜歡穿得好些住的差些嗎。”

葉幸清亮天真的聲音響起,随着她伸出的指尖看去,便見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正從長廊走過。

聽到葉幸的聲音,對方的腳步停了下來,一時不知該不該出現。

“柳夫人,還不來見過溫大人。”

管家的語氣裏壓抑着一絲郁氣,女子咬咬唇,見躲不過去便蓮步輕移的走了過來。

“望大人見諒,柳夫人是位名伶,剛被擡起府裏做妾,規矩還有些不周到,請大人莫怪。”

管家這算是話裏話外的把柳夫人與蔣府推了個幹淨。

對方出身在風月之地,就喜歡這些奢華的東西,可與他們蔣府沒有什麽關系。

“咦,我瞧話本上說,從那等地方出來的人,要大筆銀子才能贖身,若這位蔣大人這樣富足,為何不換個好的地方住,是不是怕……”說到這裏葉幸捂住了自己的嘴,眨巴着圓溜溜的眼睛,頗有些無辜的說:“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溫別莊有些好笑的低頭看了葉幸一眼,身旁的小陸可就一點沒給面子的笑出了聲。

就連恨不得鑽到地裏逃離溫別莊身邊的陸判生,也是悄然彎起了嘴角。

管家額上冒出了絲絲細汗,心裏對葉幸又氣又怨,只是礙于溫別莊在身邊不好發作,還得樂呵呵的賠着笑。

“這……這都是主人家的事,奴才們哪裏敢揣測主子,小的這就帶大人去見老爺。”

管家彎着腰抹了把額上的細汗,他不伺候了,這個爛攤子還是給他家巡撫大人自行解決吧。

溫別莊從始至終都沒有說什麽,在管家跟在身側帶路後,他伸出手捏住了葉幸的耳朵。

“那些話本你從哪裏看的。”

葉幸半擡着臉哼哼了兩聲,她總不能告訴溫別莊,她不止知道這些風花雪月的事,什麽龍陽十八式她更清楚。

“嗯?不說?”

溫別莊向下瞥了葉幸一眼,見她環着月匈鼓着臉一副不服氣的模樣,沒忍住輕輕的勾了勾唇。

“反正說出來你只會更氣,還不如讓它永遠做一個美麗的秘密。”

溫別莊是真的被葉幸逗笑了,他捏了捏葉幸軟乎圓潤的耳垂,低沉微啞的嗓音傳進了葉幸的耳裏。

“回去再收拾你。”

葉幸眼眸一動,沒皮沒臉的咧開嘴笑。

她巴不得溫別莊來收拾她。

跟在身後的陸判生悄悄的給小陸使了個眼色。

這小不點不會真是你家的當家主母吧。

哼,我才不會承認呢。

哎……

你眼睛眨巴什麽。

沒事,就是有點疼。

走在前方的溫別莊與葉幸可不知道陸判生與小陸用眼神交流了什麽。

此時他們走進暗沉的房內,入鼻便是苦澀的藥味,床上微微隆起了一個身子,正不要命的咳着。

“原先聽聞還有些不确信,今日一見才知道蔣大人竟病的這樣重。”

溫別莊聲音響起的那刻,床上的身影便有些僵硬的轉了過來。

葉幸一看才發現這位搜刮民脂民膏的貪官竟是個病弱的美男子。

“大人來了,恕我不能起身相迎。”

蔣明禹的聲音聽起來虛軟無力,他半撐起身子想坐起來,卻也費了好大的力,一頭烏黑的長發從床上落到床沿,再看那張蒼白俊俏的臉,當真是讓人疼惜。

“不必,索性也只是來走個過場。”

溫別莊含着笑意看着當真是病的不輕的蔣明禹,一雙黝黑的眼睛狂妄又坦蕩,讓蔣明禹悄然抓緊了輕薄的床單。

“大人何出此言,下官愚鈍有些聽不明白。”

蔣明禹垂着頭,眉眼微斂,在昏暗的光線下看着有些沉靜陰郁。

“你不用明白。”

溫別莊将修長的尾指放在了唇間,一陣如尖哨般銳利悠長的哨聲響起,便聽着這有些陳舊的府宅內響起了動蕩卻整齊的聲音。

聲音從房頂落下,随即便是木門被大力推開的哐當聲,還有整齊沉重的腳步聲,一切都刻意卻又理直氣壯。

溫別莊雙手背在身後,勾起唇角輕聲說道:“來的匆忙身邊沒有帶人,若十二衛行事粗莽,還請蔣大人海涵。”

蔣明禹用力的骨節泛白,直咬碎了一口牙,但還是擡眼笑道:“哪裏,勞十二衛動手,是本官的榮幸。”

溫別莊眉梢微挑,笑的滿意至極。

這蔣明禹本是堂堂從二品官員,已是位高權重,這溫別莊的廠督一職算來其實只有三品,但皇上偏是将他提到了正一品,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且這十二衛乃是皇室精心培育的組織,暗殺刺探皆是每人之能,這就意味着皇上極其信任溫別莊,才敢把這樣重要的人交到他的手上。

也正是如此,自五年前溫別莊上任廠督之後,以他狂妄果決的行事手法,令所有朝廷命官皆是聞風喪膽,但溫別莊私下的仇怨也越來越多。

可以說光是溫別莊一人,就擋了不少人升遷斂財的路。

“哐當”幾聲巨響,院子裏憑空丢下了幾個紅木箱子,金銀珠寶灑落了一地,直把這陰沉的天都照亮了不少。

葉幸也是看的一驚,雖她不太明白這個朝代的金銀換算,但也看得出這裏的財富絕不是一個普通官員能擁有的。

溫別莊撿起了一個夜明珠随手把玩了一下,便将它放在了葉幸的手裏。

“喜歡嗎。”

葉幸拒絕也不是,收下也不是,但看着那個圓潤剔透如嬰兒拳頭大小的珠子,她下意識的抓緊在手心。

別說,這心裏還真有些癢癢的。

“喜歡就拿着,晚上怕黑的時候帶上。”

溫別莊說的不以為然,那神态自若的模樣當真不像是來抄家的。

在十二衛出動的時候,蔣明禹就知道他的東西藏的再深也會被找出來。

因為十二衛就是溫別莊的眼睛。

只是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搜刮來的財物被溫別莊這樣對待,心裏還是不可遏制的升起了一股怒意。

“若下官沒有記錯的話,抄家所得財物皆要充盈國庫,任何人不可私藏。”

蔣明禹扶着門框,一雙眸子黑沉沉的看着溫別莊。

溫別莊挑眉一笑,漫不經心的說道:“這些東西便換成物資分發給難民吧。”

“溫……溫大人!”

蔣明禹本想直呼溫別莊本名,但最後還是因為謹慎與沒來由的害怕将話咽了回去。

溫別莊回身看着蔣明禹,陰郁的眸子因為嘴角的笑意彎成了鈎子。

“蔣大人離朝已久想必沒聽說過一句話,皇上不在,一切便是我溫別莊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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