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3 是這小子
姜朝在交稿後的第一個周末收到了高中同學的微信,請她參加婚禮,即使他們在上學時交情泛泛,畢業之後幾乎已無往來,僅限朋友圈偶爾的點贊之交。姜朝看了看對方結婚的日期,最終回複道:【恭喜恭喜!但我那個時候不在上海,參加不了,可惜了】
她很明白共沐愛河的新婚夫婦希望全世界見證他們幸福的那顆心,可作為一個已然交集僅限于朋友圈照片的舊同學,讓姜朝看着完全陌生的新郎和也挺陌生的新娘,由衷為他們鼓掌,衷心祝福他們白頭偕老,她有點為難。
姜朝參加了不少關系要好的朋友同學的婚禮,也當過伴娘。雖自己還未動這個念頭,但其中經驗門道沒少被耳濡目染。能夠在親朋好友見證下舉行婚禮,共享喜悅,固然是幸福的。可随着婚慶越來越成為一門利潤頗高的生意,婚禮這場人生盛大的聚會變得越來越昂貴、繁瑣、形式化,結婚亦然。
談戀愛時只需得一股子愛慕,你侬我侬,到了結婚,反倒像談起生意似的,細枝末節統統都是條款。房子誰家出?要不要加名字?婚後財政誰來管?婚禮什麽時候辦?要什麽規格的?收的禮金怎麽分攤?這些問題都還算事大問題,不算上真要裝修新房怎麽裝修,地磚、窗簾、擺件……辦婚禮什麽布置,婚紗西服怎麽選擇……
零零總總,條條框框,還需得雙方父母共同參與讨論,足足像一場多邊會談,談崩的絕不在少數。從前一句嘴甜的俏皮話就能表達愛意,到了此刻,你房子不加我名字就是不愛我!婚禮不辦在五星酒店就是不愛我!罪狀名目繁多,光婚禮就砸了幾十萬下去,換得一晚上的“讓我們共同見證這對新人的甜蜜”。
姜朝想起這些就覺得頭疼,不過她覺得也有可能只是沒有碰到讓她願意那麽大費周章還想要嫁的人吧。畢竟那麽多人願意為了那一晚的聚光燈和歡聚時刻砸下重金,那想必有值得這番辛勞的原因,況且,也許正因為過程辛勞,投入了那麽多,在以後的日子裏,會更加珍惜彼此。大部分人恐怕都不想再從頭經歷一遍。
當然她認為自己最後也會和別人一樣會結婚,會辦差不多的婚禮,為了父母親戚和那些年送出去的禮金。
從這樣的層面上來說,姜朝伴随着年紀的增長,見到現實越來越顯山露水,她對生活的熱情在逐漸降低。
如果要有什麽還能激發她的激情,那麽寫小說造夢是一個,等待那個還未出現的人是另一個。這兩件事讓她還能發揮“無限可能”的遐想,雖然後者也正在漸漸褪去夢幻的光芒。
姜朝搖了搖頭,放下手機,覺得自己不能就一個婚禮邀請繼續沒完沒了的感慨了。畢竟她還是二字開頭的小年輕,不能給自己活成個凡事消極的中年人。這樣給自己洗了兩遍腦,姜朝重新點開word文檔寫起充滿陽光活力的故事來。
周末的夜晚姜朝總是不會閑着的,長時間在家久坐不僅對身體不好,也無益于心理健康。更新寫完,她就換了外出衣服,去參加顧桑搞的home趴。
顧桑可以說是行動力驚人,說要給姜朝牽線,這局說組就組了。一周前姜朝就給拉進了這個聚會群,顧桑還特意給她發了私信,要她密切注意群裏那個微信名是Zhou的人,即姜朝誇得天花亂墜的高中男神。
姜朝很少見顧桑這麽誇人,就真留意了這位陸洲。不過非對方好友,也看不了朋友圈,只有一張頭像,還是側臉。他在群裏也不太主動挑起話題,就偶爾回複兩個表情包。這些信息量顯然不足以湊出姜朝內心的漣漪,倒确實吊起了她的胃口,要見見這到底何方神聖,莫不就是一張漂亮皮囊?
這天姜朝打扮得頗為精心。随着化妝技術的普及和美顏神器的誕生,女人都得以擁有了兩張面孔。尤其年紀增長,膠原蛋白不再像以前那麽充沛後,姜朝也必須承認自己轉前妝後的區別,起碼氣色就大有提升。
初夏的上海已經有股子潮熱,讓人不怎麽爽快,在外頭走上幾個街區劉海就能貼上額頭。姜朝出門就打了個車,不久便到了聚會地點,靜安寺一家高檔KTV。打開包廂門,裏頭已然是布置好的,氣球、燭光、短飲、軟飲一應俱全。
顧桑作為東道主,眼觀六路,第一時間喊道:“姜朝,快過來!”
姜朝到她身邊坐下,見到坐在另一邊的沈司,笑着打了招呼。
“這兒大半人你都認識啊,不怕生。人我可都是挑過的,來的妹子要不名花有主,單身的肯定沒你靓。”顧桑沖她眨了眨眼,“你可好好把握,我的男神!”
姜朝哭笑不得:“沒想到你搞得這麽興師動衆。我壓力可真大。”
“你別聽顧桑瞎吹。”沈司在邊上不滿道:“陸洲算哪門子男神?不就多吃了幾年洋飯,至于麽?”
“眼紅你兄弟啊?”
顧桑沖沈司揚下巴以示挑釁,被沈司冷笑回去。
這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就是坊間争議最大的“男女純友誼”。兩人高三同班,之後念了同一所大學,一來二往成了好朋友。一起喝酒,互相調侃,互訴衷腸。周圍的男女朋友去了又來來了又走,他們還是朋友。
他們之間是純友誼嗎?相信男女之間存在純友誼的人覺得是,不相信的人覺得他們只要一天有來往,要麽就是時候未到,要麽就是時機已過。
姜朝始終抱有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态度,認識他們兩個好些年數,不聽他們鬥嘴,就看他們對彼此偶爾投去的目光,她隐隐覺得,他們更傾向于“時候未到”。至于會不會到,就不好說了,畢竟誰知道老天會不會派來一個程咬金呢?
“所以這個陸洲和你是好兄弟?還真沒聽你提起過。”姜朝問。
“嗯,我們兩個初中就認識了,一直上一個學校。不過陸洲高三就出國了,在美國呆了得有八年了吧,最近剛回來。”沈司說完,轉向顧桑,“不是啊,顧桑,這麽基礎的情況你都不和姜朝講清楚,這還叫介紹給人家,你也太随意了吧。”
“他們兩個又不是上趕着要奔結婚,大家都是年輕人,再說你兄弟我閨蜜條件能不好?大家認識一下,看對眼了這些都是可以慢慢了解的嘛。”
沈司搖頭:“姜朝,跟着顧桑你可自求多福。”
姜朝笑:“我看我們兩個指不定誰更需要自求多福吧。”
人到得七七八八,就先開唱起來。麥霸就占着話筒和點唱機,不愛唱的就在一邊玩骰子、打桌球、擲飛镖。顧桑有副好嗓子,唱歌的煙嗓一開腔就能把人給勾過去。姜朝和沈司就被成功勾/引,很投入地聽她唱歌。
兩首曲罷,顧桑被插歌讓位,此時包廂門開,陸洲到了。
沈司最先看到他,沖他招了招手。姜朝擡眼望去,嗯,這可能是她見過的把一件普通黑色T恤穿得最帥氣的男人,而這張帥氣又帶着陽光的臉她似乎有點眼熟。
“姜朝,陸洲。”沈司簡單地做了介紹,顧桑這時也走到卡座這兒,和陸洲打了招呼,就在沈司的一邊坐下,于是陸洲自然就坐到了姜朝的身邊。
“陸男神,你可晚了呀,是不是得自罰一杯?”顧桑上來就挑事。
“可別給我戴高帽。”陸洲唇角勾起:“沒想到車那麽難叫嘛。”
嗓音溫潤好聽,不粗啞亦不尖細。
“顧桑別上來就灌酒,注意斯文。”
沈司攔住,顧桑撇嘴:“我又不是不知道陸洲酒量,他在美國混那麽多年,還不能喝?”
陸洲此刻笑開,明眸皓齒形容正合适,他說:“這杯不喝看來老同學不放過我,喝呗那就。”語罷,就拿了一杯短飲爽快喝下。
姜朝看着這笑容覺得頗為晃眼,随即腦子裏有根弦搭上了,似乎找到了覺得這人眼熟的緣由。
這陸洲倒真挺是“留學子弟”的模樣,要說這玩兒的事,可以說很拿手了。骰子游戲別管是吹牛皮還是□□,抑或是臺球桌上一較高下,他和沈司這個玩咖都是不相上下。
既然說了是要介紹,四個人也心照不宣,顧桑和沈司組隊,姜朝就和陸洲搭夥。在KTV裏自然是不會聊什麽人生理想詩詞歌賦,大家不過是放松玩樂而已。陸洲算是愛開玩笑的類型,尤其和沈司熟稔的關系,不時會打趣一兩句。
姜朝話不多,更多時候,她在觀察陸洲。也許真的是寫作的原因,姜朝越來越習慣于觀察周圍的人事,雖然并沒讓她能看人更準,但卻能發現許多別人錯過的細節。比如,陸洲在別人說話的時候總是會滿眼真誠的看着對方,而在思考時則喜歡托腮,手指搭在唇上。
真是長了人畜無害的模樣。姜朝撇了撇嘴,不過但凡外表越無害,內裏可能越是另外一番模樣。
“我先去個洗手間。”一局臺球結束,沈司和顧桑靠着顧桑的黑八一杆進洞收了尾,姜朝本來就對臺球意興闌珊,正好借故出去透透氣。
沒料到剛從洗手間出來,便撞見站在牆邊低頭看手機的陸洲,他似乎也有所察覺,擡眼望向姜朝。
在洗手間門口的男女遇到可以說頗為尴尬,她總不能來一句:真巧,你也來如廁?所以只能報以禮貌微笑,然後打算顧自往回走。
正要從他眼前走過,忽聽得他問:“你是不是常去Liquid?”
陸安的Liquid酒吧,被下藥的男人,很下飯的,那個男人。
姜朝偏過頭,對上他一雙黑亮的眼睛。哈,還真是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