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哪裏有總為了她而騙你, ”齊康無奈地笑了笑,像是在哄小孩子——即使他自己也是個不大的孩子,“她畢竟是我妹妹, 我就是不想同你說她的壞話。”
“她也不是你親妹妹, 這些年一直在瞎折騰、也不怎麽學好, 你對她的事最好多長幾個心眼, 不然會吃大虧的。”
我這句話勸得很認真,齊康卻嘆了口氣,說:“她姓齊, 管我叫哥哥,自然就是我親妹妹了。她雖然有些任性, 但心眼不壞, 你以後不要說這種話了。”
我将手中的藥膏放在了一邊, 身上的傷口還是有些疼,我盯着他正在睡的床板,很認真地對他說:“齊康, 有些時候, 親人也是靠不住的。”
“打折筋骨連着筋, 除了親人,還有誰能靠得住呢?”
“還有朋友, 還有戀人。”
“他們就不會背叛麽?”
“或許也會。”
“以誠待人,用真心換真心,總不會有錯的。”
齊康的這句話說得沒什麽問題, 但我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太對勁。
我長久以來接受的教育都是要做個好人,齊康善良而正直, 他想做個好人,我似乎沒有任何立場去反對他的決定。
但我或許天生就不是什麽良善人, 也或許是因為之前的被霸淩的體驗激發了我骨子裏的冷血,我本能地認為,齊康不應當這麽善良,那樣會對他不利。
那天的對話後沒過多久,齊康又被他妹妹折騰回去了一次,他回來後臉色變得很差,精神也有些恍惚,在月考中的成績也下滑得厲害。
我拽着齊康去了學校後的小樹林裏,仰着頭看着幽魂似的他,我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恍惚了一瞬,看到我,卻很勉強地揚起了一個笑容,他說:“許皓然,我家裏有點事,你不要問,我會處理好的。”
“你妹妹又以死相逼,想要你做什麽?”除了他那妹妹,我想不出第二個會折騰齊康的人。
齊康搖了搖頭,他想中止和我的對話,他想隐瞞他齊媛媛做了什麽好事。
我卻不依不饒,直接拽住了他的衣袖,對他說:“你要是什麽都不說,我就打電話去問我爸媽,都是一個村子裏的人,他們肯定聽到了風言風語。”
齊康盯着我看了幾秒鐘,最後敗下陣來,用故作輕松的語氣說:“我妹妹想讓我換個學校,這樣能給家裏減輕一點負擔。”
“換個什麽學校?”
“隔壁縣正在籌備組建初中,很缺我這樣的學生,聽說,只要成績不太差,不止免學雜費和住宿費,還能給一筆入學的獎學金。”
“隔壁縣的初中房子都沒建好,老師什麽樣也不知道,齊康,你瘋了麽?”
“……明年就建好了。”齊康的目光游移,并不敢看我。
“那你要明年轉學麽?”
“……我可以先休息一年。”
“齊媛媛想讓你辍學麽?她瘋了麽?”
齊康張了張嘴,發現沒什麽能幫她解釋的,又閉上了嘴,過了一會兒,他說:“明年她就要讀初中了,家中實在出不起兩個人上學的費用,我先休息一年,這樣可以攢下一部分錢,等到明年我去隔壁縣的初中了,再收到了一筆入學的獎學金,這樣我們都可以上初中了。”
“你爸媽一直勤儉節約,怎麽可能出不起兩個人上學的費用,再不濟,向街坊鄰居借一些,也不至于讓你先辍學。”我雖然成績不太好,但腦子并不算笨,越想越覺得這事很蹊跷,“實在不行,我跟我爸媽說,先借給你家一些。”
“……”
齊康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開了口:“齊媛媛惹出了事,家裏的存款全填進去了,已經借了一輪錢了。”
“什麽事?”
“……她弄壞了一件來縣裏展覽的古董。”
“報警了麽,會不會是個騙局?”
“報警了,巡展的工作人員報的,那的确是古董。”
“……齊媛媛怎麽會去看古董展?”
“她大姐是那邊的工作人員,直接走了個後門,帶她進去看的。”
“然後就出事了?”
“嗯。”
“那她大姐什麽意思,沒看好孩子,總歸她有責任吧。”
“一推二幹淨,甚至對領導說,她不認識齊媛媛,也不知道這孩子怎麽進展區的。”
“……”
“媛媛一開始想瞞着,後來瞞不住了,就開始鬧自殺了。”
“然後你們就幫她平這個賬?”
“一家人,不幫又能怎麽辦?”
“你要辍學,那齊媛媛呢?她也辍學?”
“……”
齊康沒說話,但我猜到了他的答案,這家夥一定是想着“妹妹”不容易,選擇用自己辍學一年,保全妹妹的學業。
然而我認為他正在猶豫要做的決定簡直愚蠢到底,一年後隔壁初中能否開辦是個問題,開辦後願不願意招收齊康、願不願意支付獎學金是個問題,齊康一年不讀書回頭能不能跟上是個問題,那新開的初中教學資源會不會很差勁更是一個問題……
有這麽多的問題,齊康卻視而不見,精神恍惚地思考了幾天,看他的态度,甚至是想答應的。
我有點想罵齊康是個傻子,但想了想,我罵他也無濟于事,還是要想辦法解決問題,至少,齊康不能辍學。
最後我說出口的是:“齊康,別想這事了,我會想辦法幫你。”
我擔憂着所有齊康如果現在辍學後可能遇到的問題,然而最擔憂的,是我會和齊康分離——那時候的我,完全無法想象,如果我和齊康分開後,我該怎麽學習,又該怎麽生活。
齊康是我最親密的兄弟,某種意義上講,也是我那時候唯一用心交往的朋友,除他其外,其他人不過是認識的“熟人”罷了。
最後事件的解決方式很簡單,我打電話給了我的父親,尋求了他的幫助——我雖然有心幫齊康,但我也知道,我不過是個初中生,是很難得到金錢,也很難說服他人的。
而我的父親不一樣,他是個成熟而可靠的男人了。
我的父親曾經讀過高中,他有一些關系尚可的同學,最後在同學的幫助下,和縣展覽館的高層取得了聯系。
齊媛媛雖然打碎了古董,但這事可大可小,大的話當然是原價賠償,但考慮到齊媛媛還是個小學生,家裏又十分貧困,自然可以做相應程度的減免。
免去了一部分費用,齊家人的壓力就沒有那麽大,自然也就不需要齊康再辍學了。
這期間我父親耗費了極大的精力,但他沒有絲毫的怨言,他對我說:“我幫齊康,一是你和他是很好的朋友,你求我幫他,二則是我不想再眼睜睜看着一個好孩子,做出毀了自己學業的決定。”
怎麽說呢?
如果我父母沒有出意外,他們還活着,縱使我去讀了大學,他們也不會對齊康當時的處境坐視不管,一定會想辦法拉他一把,讓他繼續學業。
然而,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好人未必長命,善良的人未必有好的結局,有時候,低劣的人甚至能短暫地順風順水,以為已經規避的命運卻又以某種形式重新降臨。
我阻止了一次齊康因為齊媛媛的緣故做出錯誤的決定,但山高路遠,我還是沒有能成功阻止第二次。
人的性格也決定了人的命運,齊康的父母都是善良而柔軟的性子,他們也将齊康養成了這副模樣。
——像一根蠟燭,不停地燃燒着自己、消耗着自己,點亮了他人前行的道路,卻無法阻止自己毀滅的腳步。
于是我不顧他的反對,強行吹滅了他的燭火,阻止了他繼續“燃燒自己、奉獻別人”。
但我不想他再做什麽聖人了。
他改不了,那就逼他改——即使他可能會恨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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