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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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被雨淋得濕透。

陳津南趴在枕頭上,翻了好幾次身,枕頭裏的荞麥皮咯吱作響。半晌,他終于忍不住附在隋陸耳邊,小聲說:“隋陸,我想換內褲。”

“哪裏不舒服?”

“剛才我都接住了,沒弄到內褲上。”

“不是那個,是……”陳津南不知該如何描述自己的窘迫,又急又慌,“好像是底下、底下濕,可是……”

意外的是,隋陸似乎比他自己還要了解,平靜的語氣無端讓他有了底氣:“沒事,南南,給你找一條我的。”

隋陸翻身下床,拉下牆邊墜着的燈繩。

雨水仿佛漫進了屋子,光線穿不透濕漉漉的空氣,暈出一團朦胧的昏黃。

上小學時,奶奶就告訴隋陸,陳津南需要保護,他和別的男孩兒不一樣。這種不一樣,最初在隋陸這裏僅僅代表着一項附加任務,至于背後的意思,要等到他長大後才能理解,然而當他理解之後,又很快被青春期的不安和躁動混淆成了另一番模樣。

他給陳津南拿了內褲,本該轉過身避開,或是關上燈,什麽都看不見就好了。

可是他沒有這麽做。

“我能看看嗎,南南?”

對上他墨黑的雙眼,陳津南下意識并緊了腿,“怎、怎麽看啊?”

隋陸也在遲疑,嗓音發緊,沒什麽底氣的樣子:“那我不看,摸一下行嗎?”

因為面對的是隋陸,所以接受和拒絕都很奇怪,但出于無條件的依賴,陳津南還是跟随本能,點了頭:“應該,可以吧……你先把燈關上。”

他快速換了內褲,卻不知道該把髒濕的那條放在哪,只好團在手裏不知所措。房間的黑和雨聲的噪給了他安全感,他小聲叫隋陸的名字,像是告訴他可以過來了。

朋友之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他們都知道,但總有些時候拿不住分寸,一次次過界。

隋陸拿過他換下來的內褲,放在床邊搭衣服的凳子上,“我輕輕的,不會弄疼你。”

兩瓣肉縫合攏着,可憐巴巴地躲在陰囊後面,墜着一點濕意,隋陸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移動着,像在陌生花園裏漫無目的地打轉。半遮半掩的秘密終于擁有了實體,代價是又一次變質,在這個雨天吸滿潮濕,醞釀一場事故。

“好軟。”

黑暗中看不見彼此,隋陸壓着嗓音,呼吸亂的那一瞬被無限放大。

陳津南吞了吞口水,感受到一絲微妙的緊張。被碰到的地方仿佛過了電一般,激起一陣難以形容的癢,尤其當手指觸到前面某個位置時,他雙腿繃直,幾乎是無意識去讨要這過于陌生的快感,甚至沒有認清,他們現在做的事和性有關。

剛射過不久的陰莖也有了反應,精孔溢出一點透明腺液,他想讓隋陸碰一碰,又不好意思開口,只好紅着臉,去抓隋陸的手腕。

但隋陸好像誤解了他的意思。

他的後背忽然抖了一下,從夢中驚醒一般,迅速抽出手,将內褲邊捋平整,低聲說:“……對不起,南南。”

緩緩累積的酥麻感一下子抽離了身體,陳津南有些茫然,吸了吸鼻子,悶悶地說:“沒,幹嘛道歉。”

“我怕你不舒服。”隋陸抖開毛巾被,蓋在他身上。

陳津南現在是有點不舒服。

他夾着腿根,感覺內褲又濕了一塊,身上也熱得厲害,剛想把毛巾被往下踢,好像被隋陸預判到了似的,改成只蓋住肚子。

“親一下,我們該睡覺了。”

隋陸一邊低頭蹭他的嘴唇,一邊揉他的耳朵,他天生體溫低,手指帶着些許涼意,一下下劃過耳垂、耳廓,直到陳津南雜亂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還有他自己的。

在過度親密中留了一點空白,也和真正的性之間隔着一層毛玻璃,仿佛只要這樣,他們便是安全的——事故沒有發生。

“以後不許在大院裏游泳了。”

隋陸沉聲道:“人太多,水不幹淨,游完還不能在那洗澡,萬一感染了怎麽辦。”

實際上,大院泳池的衛生條件還算不錯,平時也有不少女孩子會去。而隋陸卻像是頭一次直觀地認識到陳津南身上的柔軟和脆弱,緊張到矯枉過正,恨不能将他圈起來護着。

“為什麽啊,我要去!”陳津南睜大眼睛,跳起來反對。

隋陸捏了一下他的後頸,語氣軟了幾分:“聽話。我帶你去市裏新開的游泳館,那兒有獨立的淋浴間,泳池消毒也比大院好。”

陳津南啞火了,半天悶出一個“哦”字。

“還有,不管什麽時候,不舒服了都要告訴我,”隋陸親了親他的耳朵,突然的溫柔像是用于蠱惑人心,“我會想辦法,別怕。”

雨還在下,沒完沒了似的,一股腦帶走夏天最後的悶熱。

陳津南獨自別扭了一會兒,消化完不能去泳池的傷心後,翻身挽上隋陸的脖子,主動服軟:“我知道了……我聽話。”

*

三天後,分班考試的結果出來了,新學期如期而至。

陳津南醒得早,趴在桌子上抄課表,順便把隋陸的那一份也抄好了——他們倆沒分到一個班,不過也是意料之中。

每學期開學,陳津南都要認認真真地用尺子比着,畫出表格,把課表填進去,他還會抄一份大的和一份小的,大的壓在書桌的玻璃板下,小的裝進文具盒裏。

他把隋陸的課表放進他的文具盒,還意外地從裏面找到一塊喔喔奶糖。

才剛過六點,不着急起床,他便含着奶糖,趴在床頭看隋陸的臉。

隋陸睡着的樣子和平時不太一樣,嘴唇看起來很軟,濃密的睫毛垂下來,眼皮輕輕顫動,像個沉睡的洋娃娃,表情也是全然放松的,偶爾還會無意識地牽出一只小梨渦。隋陸不笑的時候會有點兇,習慣性地繃着下巴,随時要指揮人的樣子,睡着了則顯得溫順多了。

在他忍不住撫上隋陸的嘴唇時,隋陸醒了,問他在幹什麽。

“在看你。”

“你睡覺的時候好像小孩子。”

“啊,不對,”陳津南自己糾正道,“你本來就是小孩子。”

隋陸閉着眼睛,像在醒盹,過了幾秒鐘,終于遲鈍地笑了。他伸手扣住陳津南的後頸,湊近蹭了蹭他的鼻尖,嗅到一點兒奶糖的甜香。

“……但我想快點長大。”

陳津南皺眉:“不要吧,長大不好。”

“我還是想回到小時候,”他爬上床,和隋陸肩膀挨着肩膀,“以前過暑假的時候,我們倆可以橫着睡在這張床上,怎麽翻身都行,現在……你要是再長大,再變大一點,這床就睡不下我們倆了。”

“不會,睡得下。”

隋陸側過身,摟過他的腰,很固執地把臉埋在他肩窩裏,“再睡一會兒,等鬧鐘響。”

從小學到高中,無論大事小事,隋陸總是帶着陳津南,罩着他,也管着他,卻又經常像沒骨頭一樣賴在他身上,這仿佛在他們之間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陳津南閉上眼睛,心裏想着鬧鐘還有二十分鐘才響,突然覺得很開心,于是偏過頭親了一下隋陸的發頂。

……

“隋陸,南南,起來吃飯——”

這幾天總下雨,有蜻蜓停在窗外的防盜網上,奶奶一喊吃飯,它們就扇動翅膀飛走了,留下半真半假的雨的訊息。

這兩年,大院裏許多家庭都換上了彩電,更不用說隋陸家的條件。但奶奶年紀大了,向來不愛湊新東西的熱鬧,家裏還是那臺黑白老電視,只能用按鈕調臺,一共有八個頻道能看。

陳津南和隋陸就是看着這臺電視長大的。

米粥放在窗邊涼着,到他倆起床時剛好是能入口的溫度,電視裏播放着早間新聞,小春趴在餐桌底下豎着耳朵聽……這樣的早晨重複過上百次,熟悉到可以輕易被忽視。

“我們班第一節課是語文,想想就開始困了。”陳津南托着下巴,悶悶不樂道。

隋陸剝好一顆光滑的雞蛋,放進他碗裏:“好好聽課,晚上回來一起背古文。”

陳津南偏科嚴重,語文和英語差得沒法看,他也不愛聽課,覺得沒意思,經常聽着聽着就想數學題去了。他咬了口蛋清,轉移話題:“江祁用兩包幹脆面,預約了我這星期的數學作業。”

“什麽毛病。”

“那你這星期的語文作業怎麽辦,預約江祁的?”隋陸笑他,“你能認出江祁的狗爬字?”

“預約什麽,我當然是抄你的啊。”

隋陸無情地扔回來兩個字:“不準。”

他們之間的原則從來是隋陸定的。升高二了,隋陸讓他把語文和英語趕上來,不能像以前那樣敷衍,這條原則就從今天開始實行。

陳津南不情不願地應了下來。

“聽媽媽說,我爸理科就特別好,但是不會寫作文,所以我……”他說到一半,把大半個雞蛋一塊塞進嘴裏,被噎得皺起臉。

隋陸笑了一聲,順了順他的背,将粥碗推過去,“所以你和叔叔一樣,腦袋聰明。”

奶奶坐在一旁,聞言也笑呵呵道:“你倆都聰明,将來一塊考到好大學,有出息。”

上學路上,音像店在放齊秦的精選專輯,陳津南坐在隋陸的車後座,抱着他的書包,跟着哼:“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無奈……”

書包裏裝着奶奶準備的水果,文具盒裏夾着嶄新的課表,新發的作業本上印着長灣油田的标志,他們的世界仿佛只局限在油田大院,快樂和煩惱都和它挂鈎。

只有等到他們相繼離開這裏,才會真正明白世界很大的意思。

人潮洶湧,人群擁擠着相互路過,看向陌生人的目光可以空泛無味,也可以像刀子一樣鋒利。

十六歲的隋陸想長大,想變成無所不能的大人,想帶一個人去很遠的地方。許多強烈冒進的念頭在他腦海裏發酵,讓他開始心急、盲目、自大,可等到他真的跨過了“長大”這個節點,他已經沒機會知道,那個他想帶走的人是如何原地打轉,只想永遠活在十六歲的他的眼睛裏。

就像歌裏唱的:“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擁有我,我擁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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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年輕,永遠寫青春傷痛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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