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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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津南學着自己長大的過程像極了災後重建。

大學開學前,他在北京的新家度過了一個月的暑假。

朱建覺和亡妻有一個女兒,叫朱語童,比陳津南大四歲,在香港念大學。她明年畢業,正忙着實習,暑假也抽不出時間回來。

陳津南看過她的照片,也在朱建覺和她通話時,同她簡單打過招呼。第一印象很好,朱語童熱情開朗,她說自己一直想有個弟弟,讓陳津南可以随便玩她的電腦,還笑嘻嘻地恭喜她爸終于找到幸福了。

朱語童的房間就在陳津南隔壁,藍色的電腦桌、流氓兔的桌面壁紙、桌面上的游戲圖标,這一切對陳津南來說都很新奇。

他終于學會了撥號上網,登錄QQ,點開江祁亮着的頭像,給他發了一個“你好”的表情。

江祁大概在玩游戲,沒有回複。

剛接觸互聯網,陳津南不知道該玩些什麽,摸索着進入好友搜索欄,抱着一絲期望,輸入“隋陸”兩個字。

真的有這樣的昵稱,還不止一個。

雖然生日和所在地沒有一個能對得上,但他還是給所有“隋陸”發送了好友申請,然後靜靜等待。

立秋早就過了,北京時常有雷陣雨光顧,暑氣被雨水帶走了大半。

北方城市都有着相似的特點,陳津南不需要适應天氣,新家裏什麽都有,朱建覺又一向細心,将他的房間布置得很舒适,陳津南雖然沒可能改口叫他爸爸,但心裏也知道,這個男人其實沒有什麽可以挑剔的地方,孟勤和他結婚會很幸福。

日子一天天揭過,生活似乎在穩步前進,在這之中唯一不對勁的是,陳津南開始頻繁地做夢。

他在浏覽出國留學信息時,無意間點進了一個黃色網頁。

糟糕的畫質、晃動的鏡頭、性器官醜陋肮髒的特寫,都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他手忙腳亂地想要關掉網頁,卻跳轉到了其他鏈接。更露骨的畫面出現在他眼前,然而視覺沖擊所帶來的卻并非是色情的延伸,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害怕和退卻。

當天晚上,他做夢了。

夢的開始是奶奶家的小卧室,窗簾緊閉,光線昏暗,氣味陳舊,電扇放在床邊,吹着柔柔的風。隋陸的胳膊印上了涼席的印子,他的腿也是,他們的四肢挨在一起,溫溫涼涼的,連發梢都纏在一起,多的那個枕頭成了擺設。

然後視線開始晃動,他們在做愛了。

現實中,他們沒有在這個房間做過愛,但夢裏發生的一切都無比自然,因為這裏是最安全的,是他們的樂園。

很濕,隋陸的陰莖,他底下的穴,還有他們交握的掌心。

他被進入,粗硬的龜頭頂開穴肉,插到很深的地方,讓人感覺很幸福,像一種另類的擁抱。他看着隋陸的眼睛,标致漂亮的雙眼皮、多情濕潤的淚膜,希望能永遠住在這裏。

“嗯……”

半夢半醒間,他将手伸進內褲裏,下意識想要自慰。

可女穴幹巴巴的,沒有一點要變得濕潤的意思,和夢裏完全相反。他揉着陰蒂,動作越來越急,想要快點找到熟悉的感覺,快把陰蒂揪得紅腫,然而除了別扭之外,他什麽都沒得到,仿佛這不是曾給過他無數快樂的器官。

沒過多久,他又睡着了。

這一次,夢境忽然變得很亮,是醫院診療室的頂燈,照得他眼睛刺痛。

有個冰冷的東西進入了他的下體,來回攪動,走流程一樣地冷漠對待。他拼命合上腿,大喊着我沒有生病,醫生的臉突然變得猙獰扭曲,同時,有一道平靜而詭異的聲音在他耳邊重複:“你做錯了。”“你不能和他發生性關系。”“你再也見不到他了。”

身體一陣抽搐,他猛地睜開眼。

身上的打底背心從冬天穿到了夏天,原本就大了兩個號碼,被洗得越來越松,穿上什麽都擋不住,下擺翻上去,乳尖也露在外面。

他想開燈,在牆邊摸索了很久,才想起這裏不是油田大院,不是奶奶家,沒有垂下來的燈繩,開關在門口,他要下床才能夠到。

黑夜無邊,吞噬城市的點點霓虹。

他放棄了開燈,抱着膝蓋蜷縮起來,呆坐了很久。

十六歲之前,陳津南對性愛一無所知,看“《故事會》”都一知半解,和隋陸一起學會自慰以後,完全沒有節制的概念。他們之間,從相互撫摸陰莖,到用陰莖摩擦女穴,再到最後的性交,每一步都發生得稀裏糊塗。

那件事發生以後,孟勤給了他一本書,講的是青春期性常識,內容很多,比起生理課上的科普,更像是專業書籍,甚至還有案例分析。

例如:某某同學,早戀期間抵不住誘惑,偷嘗禁果,造成了可怕的後果,懷孕流産,被學校知悉後開除。

再例如:某某同學,因青春期手淫過度,患上了早洩的疾病,成人後仍難以根治。

令陳津南印象最深刻的是這樣一段話:“自慰是低級快樂,要适量,解決生理需求即可,切勿沉迷其中,過量容易傷身,嚴重的還會影響到正常生活。”

他仔細回想,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自慰過,至于上一次是什麽時候……去年冬天嗎?還是今年春天,他不記得了。

盡管剛才做了那樣的夢,醒來以後他還是一點都不想自慰。

根據書上的內容,這應該是好事,陳津南暗自确認。

可能長大就是學會控制自己。

*

大學開學的前一周,陳津南坐車去了A市。

隋陸的電話,他再也沒打通過,而除了那串電話號碼之外,他不知道隋陸在A市的任何信息,只能根據他對學校的描述,還有校服的樣子,找去了隋陸念高三的那所中學。

結果是一無所獲。

他進了學校,找到了張貼優秀畢業生錄取學校的布告欄,年級前五十的人都在這裏了。

可上面沒有隋陸,很不對勁。

隋陸的成績從來沒有差過,他不偏科,各科好得很平均,作文還經常被老師誇獎文采好,在男生中十分難得。

因此陳津南猜想,隋陸沒有參加高考,直接去國外念書了。

這也是陳津南第一次乘坐長途客車。

車內空氣渾濁,座位擁擠,架子上堆滿了行李,後門處有一個窄小的衛生間,條件很糟糕。漫長的車程折磨着每個人的神經,幾乎沒有人談笑,各自閉眼休息。

車廂裏沉悶無比,陳津南頭靠着車窗,随身聽裏播放着英語磁帶。

高速護欄不斷向後退,仿佛沒有盡頭的灰色絲帶纏住了他的思緒。他想到以前,隋陸每周都是坐着這樣的車來長灣,只待一個晚上就回去,其餘時間都耗在大巴車上,忽然覺得很難過。

回到家後,不知什麽緣故,他發了一場高燒。

兩天沒見着人,孟勤快要急瘋了,問他去哪了,他不說,只在燒糊塗時抓着孟勤的手,喃喃道:“我最乖了……不可以不要我……”

孟勤心中五味雜陳,撫摸着他的頭發,嘆了口氣。

在陳津南發送的十幾個QQ好友申請中,有兩個“隋陸”同意了。

但都不是他要找的隋陸。

其中昵稱為“隋陸123”的用戶和他聊了一陣子,勸說他不要這樣在網絡上找人,因為沒有人會把真實姓名當做網名。

“隋陸123”還問他,你要找的隋陸是不是你的前男友。

陳津南愣了一下,用笨拙的指法敲字:不是,我們是發小,從小一起長大。

“隋陸123”表示不信,還發來一個白眼的表情。

九月份,大學開學了,陳津南毫無準備,但還是不得不面臨人生的新階段。

孟勤給他選了財會專業,為了以後好就業。

身體原因,他不能在學校的公共澡堂洗澡,每天晚上都要倒公交和地鐵回家住,申請的宿舍只能用來午休。

在這麽大的城市生活,是陳津南從未想過的。

他以前覺得A市很遠,省會城市,聽起來就很繁華,而如今他像是違規跳級,從長灣,從油田大院,一步蹦到了北京。

北京很大,交通擁擠,建築風格十分混亂,有些地方高樓大廈林立,連住宅公寓都自帶電梯,有些街坊小巷卻髒亂差到恍如來自另一個時代。不像長灣,油田大院、電廠大院、鐵路局大院裏,都是七八十年代建的蘇聯式家屬樓,也叫“赫魯曉夫樓”,彼此之間沒有什麽差距,雖然遠談不上豪華,但靜靜流淌着一股令人安心的秩序感。

自7月份申奧成功起,北京一直洋溢在歡樂的氣氛裏,尤其是本地人,對家鄉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陳津南走在街上,時常感到自己與之格格不入。

除此之外,他還在地鐵上遇到過怪事。

那天晚上他在學校上完晚自習,照例坐公交去地鐵站,搭乘二號線,并在複興門轉乘一號線回家。

地鐵車次間隔短,車廂多,即便有心管理,也很難面面俱到。因此有些做小商品生意的人鑽空子,在地鐵裏擺攤叫賣,還有背着麻袋和喇叭,播放哀樂,沿車廂乞讨的老人。

陳津南見不得和奶奶差不多歲數的老人朝自己彎腰乞求,當即拿出錢包,在老人的鐵碗裏放了幾張零錢。

他沒想到,自己此番富有同情心的舉動吸引了一個男人的注意。

對方看上去是個大學生,不比陳津南大多少,染着一頭棕黃色頭發,從頭到腳都是名牌。

“你是外地來的?不常坐地鐵?”男人走到他旁邊,抓住他手旁邊的吊環。

陳津南沒說話。

“胳膊怎麽這麽細,能抓得穩嗎?”男人一邊調笑,一邊掰開他的手,從吊環放到欄杆上,“抓這裏。”

隋陸在身邊時,陳津南從未覺得自己和其他男性之間存在巨大差異。他可以去游泳,可以交很多朋友,隋陸和江祁他們打球時,他要是心血來潮,也可以上去玩一玩,沒有人會嫌他體力差。

他從來沒有過避嫌的自覺,更不覺得自己會受欺負。

但是這天晚上,當那個男人靠近他時,他感到一陣難以忽略的不自在——他害怕。

離複興門還有兩站地,陳津南慌慌張張地下了車。

男人沒有追上來。他顯然不是壞人,只是開個玩笑,但陳津南走在鋪滿水磨石地磚的通道裏,還是不由自主地加快步子,後來幹脆跑了起來。

可能長大就是學會一個人行走,甚至不得不奔跑。

長大是必經的過程,可是長大的每一步都比想象中痛苦。

陳津南坐在災難後的廢墟之上,緊緊攥着破碎的磚瓦,每一天都想回去,每一天也都被一個聲音提醒:你永遠不能回到那裏。

因為那裏已經沒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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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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