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風光

第53章 風光

府城衙門公告欄。

衙役才剛剛張貼好公告, 周圍就好奇地圍上來一圈人。

“好久沒見這醒目的告示了,咱寧都又有啥大事了?”

“這上面說的啥,有人給念念嗎?”

平日裏, 衙門張貼的告示,是只管張貼不管解釋的。

但這次罕見地,告示牌旁邊守着一身着官服的人未曾離去。

他見有人問,解釋道起來,說咱們寧都府下的縣城,有個叫永河村的村子, 把麥子種出了畝産兩石的收成!

還說,衙門要推廣這種經驗, 讓寧都府的地都有這個收成,“每個縣都有一到兩個名額, 想要參加的, 都趕緊去衙門登記。”

問話的人是府城附近一村子人, 今日陪着村長來衙門辦事,他在外面等着,湊熱鬧看公告, 才好奇地問了一句。

“畝産兩石?官爺,您沒開玩笑吧!”漢子的聲音都顫唞起來。

“咋個可能一畝産兩石呢?那麥穗不得被壓得擡不起頭來?”

他種了幾十年的地了, 兒子孫子都有了,還從沒見識過能畝産兩石的麥子!

難不成, 人家種的麥子和他想的不是一個麥子?

“怎麽不可能,衙門白紙黑字都寫出來了,自己看。”

那漢子大字不識幾個, 哪裏看得懂衙門的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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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裏慌張地逆着人群往外擠,他要趕緊去和村長說這個事!

遠遠看到從衙門口走出來的村長, 漢子扯着嗓子喊:“村長!不得了了!你快來看!”

“這世上竟還有能畝産兩石的麥子!!!”

這一嗓子,石破天驚。

整一條巷子都能聽見,即使不懂麥子産量的人,也都從這一吼聲中感知到畝産兩石是多了不起的事情。

周圍路過的人,都好奇地圍過來。

“這公告咋說?”

“你們看這句,說是要将這種方法,教給寧都的農戶。”

“你們瞧,這個名字是不是有點耳熟?我好像在哪裏聽說過。”

人群圍着公布的告示議論紛紛,很快就注意到顧璋的名字。

很快,就有人認了出來,他驚呼道:“這不是今年新出的小三元嗎?”

被人這麽一提醒,許多人的記憶回籠。

“是不是做神仙水的那個?”

“我記得!五百兩一瓶呢,可把我給羨慕壞了,要是我該多好,每年夏天賣一兩瓶,逍遙一整年!”

武港村的村長,也在那壯碩漢子奮力拉扯中,披荊斬棘擠到了公告前,看完了公告的內容,激動得手都顫唞起來。

他一拍大腿:“這讀書人的腦子就是不一樣,咱種了這麽多年的地,竟沒一個小娃娃好使!”

鐵牛:“村長,真是真的?”

村長一把抓起他往外擠:“鐵牛你趕緊開路,咱趕緊去衙門,每個縣就這麽兩個村子,咱可不能被別的村子搶了去!”

自清早府城官府貼出告示後。

頓時成了全府城的新鮮事,不少人見面都不問“吃了沒?”

開口就是:“聽說了嗎?居然有人能将麥種出兩石的收成!”

府城衙門在西邊。

還不到午時,最東邊的官學,就得了消息,知道了這一則讓人瞠目結舌的公告。

除了整日在地裏耕作的農戶,如今恐怕也就是這群學子最為震撼。

顧璋一大清早,按照往日的習慣,提前大約一刻鐘進入書院。

按照常理來說,即使有人發揮失誤,寫了不被看好的文章,也頂多是夫子,還有相熟的同窗知道。

但經過項門在放榜時那一鬧,現在幾乎整個學院,對顧璋的文章,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不僅是今年剛入丁組的新生。

連前面已經要下場的甲組學子,還有隔壁已經中了舉人,正在備考進士的學子,都有所耳聞。

畢竟,顧璋可是敢挑戰《農之紀要》權威的勇士。

即使不認得臉也沒關系,“就那個看起來最小的那個就是,你遇到了就能一眼認出來。”

顧璋踩着散落的金燦燦的葉片往學院裏走,遠遠就能聽到帶着陡然升高音調的驚呼聲。

可當他一走近,聲音就越來越小,最後變得鴉雀無聲。

依稀能聽到“看!”“噓——”“看那邊。”“就是他!”

顧璋:“……”

前些日子感覺自己像是猴子,這會兒好像直接變成國寶了。

顧璋佯裝鎮定,面不改色穿過這條道,走到他們班的教舍門口。

這才聽到了那些突然小下去的聲音,到底是在讨論什麽?

“那日後咱們背的《農之紀要》還能再用嗎?”

“從前朝傳下來的,幾百年都沒事,應該還能再用的?”

顧璋嘴角稍稍向上揚。

原來背書的時候,他最讨厭那些全文背誦,沒想到如今有一天,他也能成為影響教科書,被學子嘀咕的人。

感覺居然還不賴,怪有意思的。

若他再努把力,指不定《農之紀要》這本書,就要年年更新了。

日後會不會有小師弟,對着好多版本的農業書愁得頭禿,然後在心裏悄悄吐槽,偏偏還要苦着臉繼續背。

想到這個,顧璋突然覺得心裏樂得很。

顧璋走進門裏,在自己的位置上放下了書袋。

“這是丁夫子批改後的答紙。”黎川将他的答紙放到桌上。

顧璋:“多謝。”

問心書院中也不全是家境富裕的學子,學院會提供補助,但學子需要輔助夫子完成些瑣事才行。

黎川看了眼他的工整的答案,有些佩服,若他被流言所擾,也不知有沒有這份穩定的心态,靜心向學。

他即使認真上課,也不過解出來兩道,對第三道遲遲沒有思路。

回去之後也琢磨了許久,才勉強想出兩種解法。

但今日看了顧璋的答案,有些被驚豔,竟還有這般簡潔明了的解法。

若不是此時此景有些不合适,他都想拿着題目來讨教一番了。

他低聲提醒道:“我方才從夫子那邊回來,聽說學院要給你重新排入學考排名。”

提醒完,就繼續分發其餘人的答紙,這是他日常的工作,不能耽擱夫子上課。

果然。

學院當天就重新張貼了入學考試排名,院長還道:“這是學院的疏漏,為表歉意,此榜将會高懸一月。”

緊接着,又傳出欽差去顧家傳聖旨,封賞顧家父子為官,兩代女眷封诰命的消息。

一天之內可謂風雲變化,可謂讓學堂中的學子有些恍然。

他們如此埋頭苦讀,也不過一個秀才,秀才是沒有什麽錢財的,更別說當官了。

如果想要當官的話,起碼也是要舉人才行,而且若自己去找門路當官,還不知要花多少人情,排隊等多少年。

即使日後僥幸考中,一甲也要從七品官做起。

顧璋竟靠一篇文章,給家中掙得如此大的功績?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只要最後能成,即使達不到文章所描述的那樣,最後也能擢升。

這篇文章的含金量,竟然如此高!

那荒唐的排名,根本不是顧璋水平差,竟然是他們讀不懂!

“我都想看看那篇文章了。”

“你們說,最後推廣到寧都能成功嗎?這麽大一片地方,和一個小村落可難把控多了。”

“我之前也有預感了,就憑他這些時日在課堂上的表現,我就覺得他不可能犯那種荒唐的常識錯誤。”$$

也許別的班的人感覺不明顯,但是身處一間教舍,他們如何能沒有感覺?

這天,顧璋認識了不少人。

許多人都上前來,主動介紹自己,連餘慶年這樣的世家公子,也都在路過時,自報家門:“餘慶年,寧都府人。”

“顧璋,等會兒一起去吃飯?”

“散學後,不知可否和顧賢弟探讨策論?我們對那篇文章着實好奇。”

顧璋一時間倒是成了熱門人物。

不過他婉拒道:“這兩日恐怕不行,家父不日就将出發,家中有些忙。”

顧璋從學堂回家。

才進門,就聽見院子裏歡喜的聲音。

他臉上都露出幾分笑容。

他小跑着推開門,喊道:“我回來了!”

家人都在,各個笑得合不攏嘴,回頭笑着看他,眼睛裏都像是點綴着最漂亮的星辰,亮得整個人都明媚起來。

“小石頭回來了!”

“快進來,看看爹穿這一身好不好看?”顧大根嘴角也咧開到耳根,笑得有些犯傻。

顧璋看着他爹換上威風的官服,整個人都顯得不一樣了,誇道:“好看又威風,比咱們縣的縣令都神氣!”

聞言,院子裏大夥都笑了出來。

“小石頭嘴是越來越甜了,這都說得出口。”

“你爹哪裏能比得上縣令大人?”

顧璋道:“可如果論官階的話,爹和爺确實和縣令大人平級,娘和奶你們的诰命還高一階。”

這話可真的把顧家人吓到了。

他們對官府品階沒什麽了解,只覺得自己被封的是那種官府裏的小官,就跟他們原來最怕的那種,來村裏量糧食,在城裏守着收糧稅的那種小官一樣。

顧老爺子驚得都不敢摸自己身上的衣服了,“這,這就和縣令大人是一個等級的官了?”

王氏也有些不敢相信,她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的命婦服,還有配套的那些看起來就值錢的首飾,“我竟然比縣令都高一級?”

秋娘過來,給顧璋取下書袋放到一旁,又給他舀了一瓢水洗手。

顧璋洗着手,笑眯眯道:“要不都換上,一起看看?”

如果有照相機的話,他肯定是要記錄下此刻的快活的。

王氏本還有些舍不得穿,聽到顧璋這樣說,也趕緊應下:“好,都換上。”

領旨的時候多緊張,如今這會兒就有多高興。

換上了威嚴的官服和诰命服,連院子的氣場都跟着不一樣了。

顧璋圍着他們轉了一圈,笑嘻嘻道:“給大人們見禮了。”

說着還耍寶,嬉皮笑臉地行了拱手禮。

然後就被顧大根一下抱起來,結實的臂膀依舊能将長大些的顧璋如往日那般輕松抱起來,然後伸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又頑皮!”

顧璋連忙告狀:“娘,你看爹他欺負我。”

秋娘看向顧大根:“你做什麽了?”

顧大根撓撓頭,嘿嘿笑着解釋:“我就是順手。”

秋娘也伸手放在他腰間軟肉上:“那我也順手。”

顧大根縮縮脖子,想逃又不敢,只能連忙讨饒

:“錯了錯了。”

顧璋笑得樂不可支。

顧老爺子和王氏在一旁也笑道,“這可真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樂了好一會兒,才消停下來。

他們坐下來,顧老爺子道:“咱要是能穿這身衣服回鄉一趟,那可真是風光。”

這話一下引發了顧家人的共鳴。

衣錦還鄉,想想都覺得風光。

王氏也感慨:“當初咱們餓肚子的時候,誰能想到還有這一天呢?”

想起原來只能吃粗糧,每日在地裏忙碌,還被周圍人勸說覺得傻的日子,都覺得恍若隔世。

顧璋道:“反正要下去那麽多縣城,肯定有機會的。”

顧璋興致勃勃的出主意:“這樣,到時候弄個馬車、再來個轎子,到時候官府肯定要派人給你們當幫手的,浩浩蕩蕩的回去。”

顧家人都被吓到了。

“這,這是不是有些太誇張了?”顧老爺子忐忑,他不過是想穿着這身衣服,回去和老夥計們炫耀炫耀。

怎麽就還配上轎子了?

“不對,怎麽官府還要派人跟着咱們?”顧大根抓住了重點。

顧璋解釋道:“給朝廷辦事,當然要有人,要不就你們上路,我可不放心,而且去到下面村裏,總不能什麽都親力親為吧?”

顧大根和顧老爺子都緊張起來。

高興和興奮勁兒過了,他們才突然意識到,他們這是要去給人提高産量。

這活他們不會啊!

顧璋安撫道:“別緊張,很簡單的。”

很簡單?

顧大根和顧老爺子微微松了一口氣。

若是問心學院的學子在這兒,怕是不敢相信顧璋口中的簡單。

對外人随便,但顧璋對早就劃拉到自己地盤上的人,是很仔細耐心的。

他知道說原理、講道理、引經據典的來講肯定不行,早早就準備好,将過程幹脆利落的劃分成幾個步驟。

傻瓜式操作。

他細細的給講了,怎麽種,如何種,不同時期怎麽護養土地。

比如,要怎麽燒草木灰肥沃土地,要選擇某種特定的樹木,因為寧都這片土地普遍缺少這種樹木中所含的營養元素。

這都是日日年年下地都在幹的活。

顧大根和顧老爺子聽了,倒是沒那麽緊張了,反而有種進入了老本行的輕松感。

“這跟你給你德貴叔講得差不多嘛,就是麻煩了些,也就是多費一些工夫。”顧老爺子默默複盤。

爺倆生怕自己忘記了。

還找顧璋拿了紙筆,用文字筆記 大部分塗鴉的形式,寫了一份恐怕只有他們自己能看懂的筆記。

連顧璋這個本尊,都沒能看懂上面寫寫畫畫的是什麽。

每天都有些緊張的湊在一起複習,生怕忘記了。

在出發的前一天,顧璋準備了一個盒子,上面有一把小鎖,盒子裏裝了他從系統裏兌換的藥劑。

顧璋将盒子放到他們的行李中,然後把鑰匙放在錦囊中,在錦囊中配上了一張紙條。

紙條上,有他畫的簡筆畫,一個小人拿着五瓢水,往只放了一瓢水的水桶裏倒水,最後澆到地裏。

他對顧大根道:“如果遇到了解決不了的問題,就給我寫信,讓人加急送回來,如果情況實在很緊急,連信都來不及送,就把這個錦囊打開看。”

顧大根好奇的打量手裏漂亮的錦囊:“這裏面裝了啥?”

顧璋道:“能幫你們解決困難的東西。”

他語氣自信,一下給顧大根和顧老爺子安心了。

他們不怕種地,也不怕累着,就怕自己沒弄好,給人地裏弄壞了,那可就罪過大了。

雖然不知道顧璋到底給他們準備了什麽,但是不論是顧大根還是顧老爺子,下意識都相信顧璋,覺得他肯定不會胡說,心裏是有數的!

翌日。

欽差蕭裕、寧都知府、燕老三人一同出現在城門口。

帶着兩列隊伍,騎着衙門的駿馬,身着官服,威風凜凜的站好。

蕭裕對顧璋道:“按照你說的,每個縣只選出了一兩個村子,這是名單和地圖。”

寧都府下十幾個縣,顧璋自然不想讓他爹和爺爺如此受累。

等第一年的收成起來了,再由知縣主持推廣就好。

顧大根和顧老爺子都緊張的咽了下口水,“這麽多人啊。”

原本這樣的官差,有一個出現在永河村,他們全村人都要好生迎接,生怕怠慢了。

如今居然有這麽多衙役,要聽他們父子倆的話?

其中走出一位打扮不同的,知府介紹道:“這是我特地給你們派的文書,他會記錄各個村的情況,分發從永河村換來的良種,若你們需要和家中通信,也可以讓他代勞。”

顧璋見此人手中有薄繭,看起來像是出身農家的人,對這位知府多了一絲好感。

起碼是個做實事的。

顧璋送顧大根兩人上了馬車,目送隊伍緩緩朝着城外駛去。

顧大根從車窗戶鑽出頭來,朝後用力揮手:“秋娘,我會盡快回來的!”

秋娘只是笑了笑,但顧璋注意到,她耳根有些微微發紅。

這邊燕老和蕭裕、知府也寒暄起來。

知府感慨道:“燕老弟子真是聰慧。”

蕭裕點頭,顯然對此也感同身受。

他從袖口掏出一份公文:“此事已定,這裏的事情将會交由知府主管,由學政監督,我不日就要啓程回京了,這是我寫的奏折,還請燕老指正。”

這是他根據這些日子和顧璋交流得來的體會寫的,但他也始終無法窺視根本,故而擔心奏折有誤。

說是給燕老看,其實還是想讓顧璋幫忙看看,免得裏面有錯漏,到時候在朝堂上說了出來,就不好了。

燕老接過奏折,只是簡單看看,就交給了顧璋:“你瞧瞧?蕭大人可在奏折裏使勁兒誇你。”

他笑着看向自己的小徒弟。

顧璋都被他的笑容弄的有些感到奇怪,難道這奏折有什麽古怪?他怎麽好像看到了點戲谑的味道?

顧璋接過奏折,翻看。

奏折前面還挺正常,顧璋看了也沒問題,但是才翻了一頁,畫風就有點不對了。

表面上是在說他給出的建議和想法,暗地裏卻句句在暗含“這想法簡直驚豔,從未見過如此驚才絕豔之輩。”

好好的一通奏折,愣是把向來臉皮厚實的顧璋都誇的紅了臉。

他不過是因為有上輩子的優勢,哪裏當得起這樣的評價?

他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這個奏折,會有多少人看到?”

燕老看到弟子被誇,當然是渾身舒坦,心中暢快,他笑道:“這樣的大事,當然是要在早朝上商議。”

顧璋:“……”

所以,這封奏折,要當着滿朝文武念出來嗎?

***

蕭裕帶着奏折回了京城。

他才剛剛到京城,顧璋這邊也高高興興的回了家。

他現在是每日都回家的,即使有些晚了,也不會留宿燕府。

畢竟家裏男人都走了,就剩女眷在家,就剩他一人,自然要撐起來。

顧大根和顧老爺子剛走的時候,秋娘和王氏還有些挂心,不太習慣。

緩了幾天,就開始琢磨起營生來,每天幹勁十足。

顧璋才走到家門口,就聞到了一股醇厚的肉香。

他沒忍住直接跑去竈房,探頭往裏竈裏看:“娘!”

“小石頭回來了。”秋娘語氣裏含着笑,給顧璋取下書袋,怕他累着,“都成秀才了,怎麽還跟小饞貓似的?”

顧璋半點不羞赧,反而還笑着反問道:“誰說當了秀才,就不能是小饞貓了?”

秋娘笑出來,覺得兒子不僅出息,還像是塊饴糖,甜人得很。

顧璋撒嬌也沒問到竈裏是什麽,只好乖乖回書房放好書,又出來洗手。

終于等到秋娘說好了,才進竈房幫忙盛飯、端菜。

“娘,你做旋炙了?好香啊!”

和他在外面吃的聞起來就不一樣,也不知秋娘是怎麽做的。

“我想了好幾個營生,但你爹走了,有些就不方便了,先試試這旋炙肉怎麽樣。”秋娘從竈裏的小烤爐中用鈎子鈎出烤得幹香的肉。

“你吃過的好東西多,幫娘試試味道,看看哪種好吃,有沒有要改的?”

顧璋圍着她打轉,見到竈裏的小爐子,問道:“這爐子是啥時候買的?怪模怪樣的。”

秋娘将肉端出來放在桌上:“前段時間你爹和爺一起做的,等定下來了,再去定個大的。”

濃烈的肉香帶着獨特的枝柏香氣撲面而來,剛剛從竈裏取出來的肉,還冒油光滋滋作響。

顧璋咽了咽口水。

他嘗了一口,外皮焦香內裏汁水充盈,咬一口滿嘴噴香,粗犷野蠻的原始香氣撲面而來。

“之前你愛吃,咱不是多吃了幾次嗎?這東西沒什麽複雜的料,我先照着外面的口味做了出來。”

秋娘解釋道:“咱家那邊有熏肉的習慣,不過我看府城這邊的雜嚼都沒這樣熏的,就試着加了點枝柏,還加了點我覺得合适的幾種有滋味的草藥,最後試出來這三種。”

秋娘在家裏管山裏藥材,每節給村裏人講的課都來聽了,顧璋知道她學的認真,沒想到這麽認真。

試了幾種藥材他不清楚,但是最後确認下來的這三種,都是很合适的,去腥又解膩,還能清火。

“娘這是想做口袋裏有點小錢的人的生意?”顧璋确認道。

這樣精細的做法,還明顯是選了上好的肉,和市面上用料普通的雜嚼顯然不同。

“嗯,咱家人力不夠,賣便宜大量的賣不過來,這樣精細些成本高,做的人少,咱家也輕松些。”秋娘解釋道,“府城人有錢的多,只要咱做好吃,不愁沒人買。”

顧璋美滋滋的吃完第三塊不同口味的炙烤。

一種偏清新,帶着點類似檸檬的香氣,很好的中和油膩。

一種偏厚重,明顯是更偏向目前寧都府主流的雜嚼風味,不過加了些野蒜頭碎,提味增鮮。

最後一種,香的有層次,他都沒吃出來是怎麽處理過的,只能察覺到最後一絲回甘,是家鄉甜草的滋味。

他覺得他娘果真厲害,腦子也轉得快,即使不需要他提示,也能自己做起來。

想得也周全,不會把自己累着。

不過他吃完這三塊添加了不同草藥香料炙烤的肉,也想起一個據說很配烤肉的植物。

孜然!

他在末世時試過,孜然磨成粉,遇到高溫會發出特別濃烈的香氣,随着油脂的滲出,那種香味會更香濃。

可末世五十五年,已經沒有好肉了,只有咬下去滿口污濁的變異獸肉。

他試了一次,就沒了興致。

這會兒被勾起了肚子裏的饞蟲,他興致勃勃道:“娘,我還知道一種香料,要不咱們試試看?”

第54章 孜然

秋娘來了興致, 問道:“是什麽?價錢貴嗎?咱府城裏有賣的嗎?具體是個什麽滋味?”

她已經盡力去還原府城賣的雜嚼滋味,但是畢竟人家有自己的配方,她也沒那個本事完全還原出來。

有時候總覺得差了點滋味, 說不定兒子提起的這個調料,就是她不知道的那種。

顧璋想了想,如果沒有意外,孜然這個時候應當還在海外,他之前看過的草藥和醫書裏,都沒有提起相關的草藥和香料。

他道:“府城應當是沒有賣的, 若滋味好,咱們家應當是獨一份, 明日我帶點回來娘試試看。”

獨一份?!

“若真的好吃,說不定可以當作咱家的獨門秘方。”秋娘也擔心過, 自己加的這幾種調味草會被品嘗出來, 到時候其它雜嚼鋪子, 若學了去,她也沒辦法。

從村裏到府城,經過了這麽多事, 她對兒子是十分信任的,誰能有她家小石頭聰明又出息呢?

秋娘頓時心中無疑, 笑道:“那咱們明日再看看。”

沒多久,王氏也從外面回來, 手裏拿着從外面不同鋪子買的幾分雜嚼。

見到顧璋也在,笑得眼角都出現了褶皺:“小石頭回來了,那咱趕緊吃飯, 別餓着了。”

飯菜端上桌。

顧璋買的一套陶瓷白玉錦鯉戲水餐具,讓整桌飯菜都顯得美味可口起來。

王氏這般節省的人, 都喜歡得緊,誇上面的紅色小胖魚就跟年畫上一樣漂亮福氣。

“小石頭你多吃點,念書怪辛苦的。”王氏把好吃的都往顧璋面前放,又問道,“小石頭嘗了咱家做的雜嚼,覺得怎麽樣?”

“能掙錢不?”王氏有點緊張,為了研究這門營生,可花了不少錢了,若賣不出去,那可浪費了。

顧璋給王氏夾了幾塊從中間切出來的嫩肉:“奶奶你也嘗嘗,這麽好吃,怎麽會不掙錢呢?”

顧璋說能掙錢,比旁人說一百句好吃都管用。

王氏有些忐忑的心頓時放下來,樂呵地吃着乖孫給自己夾的肉,“能掙錢就好!”

一份家裏自己試做的雜嚼,整整齊齊的切片切塊擺好,一份王氏從外面買來的雜嚼,一盤炒青菜,一盤肉末豆腐,還有一碟鹹菜。

碗裏是堆起來像是小山一樣高的白米飯,用柴火竈焖出來的米飯,粒粒分明,吃起來還有些微微彈牙,好吃得緊。

王氏感慨:“真想不到,咱家竟能過這樣的日子。”自從得了聖旨之後,王氏總時不時回想起過去的日子。

那會兒家裏粗糧都要省着吃,眼下這樣的細糧,都要緊着體弱的小石頭吃,一年到頭都沾不到什麽葷腥。

秋娘也珍惜眼下的日子,盼着丈夫和公爹能好好幹,能給小石頭也帶來點功績,日後路能輕松些。她想起這幾日聽聞,關切道:

“小石頭最近在學堂裏怎麽樣?學院裏有人欺負你嗎?受了委屈回來跟娘說,或者跟你師父說,別一個人悶着。”

顧璋道:“我在學堂挺好的,娘你別聽外面那些,我啥樣你還清楚嗎?誰能欺負我?”

顧璋對着滿桌好吃的飯菜,對秋娘和王氏道:“回來就有這麽好吃的飯,不知道多少人羨慕我。”

顧璋說的是實話,雖然問心學院中有富家鄉紳子弟,但也只占比三四成,剩下有許多都千裏求學,住在學院中,幾個人一間屋子,每日吃食堂裏的飯菜。

很多時候都不太方便,若遇到了煩心的舍友,那簡直煩惱不斷。

顧璋道:“你們能一起來府城可真好。”

他喜歡家的感覺,若只有一人,許多事也都沒了意義。

聽出顧璋的意思,秋娘和王氏眉眼都透出明顯的笑意,秋娘抿嘴,笑道:“還跟小孩子家家一樣,行了,趕緊吃飯。”

孩子還需要她們,秋娘和王氏心中都是高興的。

小石頭能指望她們,就說明她們大人還是有用的。之前顧家長輩們總想,他們這輩子只會種地,沒什麽大本事,若來了府城找不到營生,其實沒什麽用處,只是給孩子拖後腿。

現在心裏高興了。

心裏一舒坦,晚上飯都多吃了兩碗!

第二天,顧璋就帶了些孜然回來。

“這個要怎麽用?”秋娘問,她果真沒見過這種調料。

顧璋平日動手能力還是很強的,可到了做吃食上,也只是紙上談兵,可能和上輩子食材稀缺有關。

他道:“聽說是先炒熟,再打成粉末。我們也可以留一份直接磨成粉末,對比試試看。”

王氏道:“用蒜臼子可以不?”

她拿來家裏木頭做的蒜臼子,臼窩和蒜錘都是顧老爺子細細打磨過的,用起來很順手。

顧璋倒了小半袋孜然進臼窩:“這個蒜臼子挺好的,搗成鹽粒那樣就差不多了。”

秋娘則帶着剩下的半袋子,進了竈房。

兩人都手腳麻利,做事幹脆。

竈裏本身就帶着餘火,幹燥的鐵鍋裏,秋娘按顧璋的說法,将孜然用小火慢慢地烘烤,慢慢翻炒。

鐵鍋的熱氣似乎一點點将孜然中的芳香氣息激活,不斷随着熱氣飄散而出,溢滿了整個竈間。

炒熟之後,再打成粉末。

顧璋嗅了一口:“好香!”

王氏對着手裏的蒜臼子道:“搗碎之後香氣會濃很多。”

秋娘把炒熟之後又搗碎的孜然粉拿過來對比。

經過三人一致肯定,先炒熟,再搗成粉,這樣香氣是最濃的,幾乎比不炒香了好幾倍。

秋娘用手從蒜臼子邊緣沾了一點,放在鼻尖聞,她道:“磨成粉好,這樣用量可以少一些,別人也看不出我們用的是什麽東西來。”

她從旁邊拿出幾塊小巧玲珑,細細腌制過的五花肉、裏脊肉條、帶着點油脂花紋的羊後腿肉。

王氏開始燒起火來,秋娘把肉細細地撒上一層孜然,往烤爐裏挂,兩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秋娘拿出自己用紙做成的小本,記錄起來,她已經會寫不少字了,不過也有許多用符號代替。

比如孜然這種調料,就畫了個小瓜子的模樣,旁邊有三條小波浪,看起來像是在形容香氣。

顧璋踮起腳看,看到了前面記錄的長長的配比,有些畫了√,有些畫了×,“娘,你還記這麽詳細?”

王氏給搬了個小木凳進來,秋娘拿過來坐下,盯着爐子裏道:“自己吃就算了,要掙錢肯定要記得仔細點,可不能憑着感覺随便做。”

王氏也坐下燒火,她對顧璋揮手,趕人道:“這裏有我和你娘就好,小石頭你去書房看看書,這煙熏火燎的,別在這裏呆了。”

顧璋:!

真的不是嫌棄他礙事嗎?他也想看看烤肉的過程,感覺會很誘人,很好看。

顧璋耷拉着小肩膀,失落道:“東西拿了,靈感也用了,就嫌棄小石頭礙手礙腳了。”

若是以前,王氏和秋娘肯定都會心疼,尤其是顧璋原來瘦瘦小小的時候,總是顯得很可憐。

不過現在,都忍不住樂起來。

秋娘捏他失落愁苦的臉:“又作怪,娘的小板凳給你坐。”

“嘿嘿!”顧璋得意地笑起來,坐上最佳觀察位,又找王氏拿了一根柴火枝,“我幫奶燒火。”

就這麽幾句話的功夫。

爐內的溫度已經升高,最油潤的五花肉已經開始滋滋冒油,肉香逐漸濃郁起來。

秋娘又去拿了個小板凳,三人就這麽坐在竈房裏,守着這一爐炙烤的鮮肉雜嚼。

經過腌制的肉條,色澤都逐漸油光鮮亮起來,孜然的獨特香氣,也有些霸道的散發出來。

“這個香氣好濃。”秋娘眼裏浮現驚喜,加上這種調味料之後,感覺原本只是有些獨特風味的雜嚼,頓時變得不一樣了。

顧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爐內炙烤的肉條,解釋道:“這種香料遇到高溫,就會散發出很濃的香氣,不僅能去腥還能解油,特別适合用來做肉,尤其是羊肉。”

羊肉也是顧璋推薦給秋娘買的,還是這種帶點肥油花紋的羊肉,其實顧璋還想吃牛,可惜幾乎買不到。

半熟的時候,顧璋又讓秋娘補灑了一把孜然。@

溫度越來越高,孜然的香氣也越來越濃,随着肉中油脂的滲出,羊肉的鮮香混合着孜然的醇香撲面而來,勾得人直咽口水。

這股令人垂涎欲滴的肉香,随着熱氣不斷滾滾向上蒸騰,溢滿了整個竈間。

還随着風,不斷往四周飄散而去。

在巷子裏瘋鬧玩耍的小蘿蔔頭們,都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小鼻子一聳一聳的,尋找着被風送來的誘人香氣。

“好香呀!”

“咕咕——”小豆丁摸着肚子,咽了下口水,饞道,“肚子都開始叫了。”

“肯定又是顧璋哥哥家,最近他們家都好香!”

但是今天的香氣,好像格外誘人一些。

原本還能把持住的小蘿蔔頭們,都忍不住往顧家院子外靠近。

顧家隔壁幾家。

聞着從空中傳來的獨特肉香,也突然覺得面前的吃食沒了滋味。

“這是什麽香味?明天也買點回來嘗嘗。”顧家隔壁馬家,馬掌櫃開口問道。

馬嬸子:“聞着像是羊肉,估摸着隔壁又在鼓搗雜嚼了,他們家是真寵着孩子,我聽說他家那個小秀才喜歡吃雜嚼,現在不僅天天買,還在家裏做起來了。”

馬掌櫃道:“我要是有個這麽出息的娃,我也寵着,別說雜嚼,羊肉了,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想辦法弄來。”

顧家附近的孩童群,也說起了這個事。

齊齊發出羨慕不已的驚呼聲:“哇——”

“顧璋哥哥愛吃,所以就給天天做嗎?”

“顧璋哥哥太幸福了吧!”

他們蹲在顧家宅院附近,随着香氣越來越濃,都忍不住咽口水,最後實在是堅持不住,肚子一個個都開始叫起來。

“我要找娘拿點錢,找顧璋哥哥買香噴噴的肉吃!”

小豆丁也咽了咽口水:“我也去!”他偷偷攢了點錢藏起來,本來打算攢夠了去買糖人吃的。

小孩們紛紛四散開,邊咽口水邊往家裏跑,小短腿沖得可帶勁了。

“快嘗嘗,看味道怎麽樣?”秋娘先給顧璋夾。

三塊肉表皮都被烤得微微焦脆,變成誘人的金黃色,秋娘用刀把他們切成一塊塊,放到盤子裏端出來吃。

今兒的菜是涼拌黃瓜,炒苋菜,鮮炒茶樹菇,端上桌來,看着就誘人。

都不需要誰發話,顧璋他們都趕緊伸了筷子。

那誘人的香氣可不止饞到了外人,他們坐的最近,更是被饞得不行。

如今上了桌,聞着撲鼻的肉香,誰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咔嚓~”

外面有一層薄薄的、金黃焦脆的外殼,咬的時候甚至能聽到聲音。

羊肉鮮美、五花油潤、裏脊軟嫩多汁,濃郁的肉香都被烘烤出來,搭配着濃郁的孜然香氣。

剛一入嘴,味蕾瞬間淪陷,連舌頭都恨不得跟着囫囵吞下去。

“真好吃。”

三盤切出來的肉都吃完了,只覺得渾身舒坦又滿足,再沒有比這更享受的日子了。

秋娘信心滿滿:“這肯定能掙錢!”

顧璋也認真評價道:“我覺得幾種肉裏,羊肉最好吃,五花也不錯,三種口味裏,和孜然最搭的還是第三種,娘調的滋味和孜然格外搭。”

“小石頭,你說賣多少錢好?”秋娘問起兒子的建議,她原本心裏是有成算的,但現在不太清楚顧璋帶回來的香料的價格。

“羊肉40文一斤,豬肉32文一斤,咱用的鹽、油、醬、醋這些算下來一斤成本有三五文,還有我用的那些料。”

“我想過了,買不合算,咱寫信回村裏,讓村裏摘一大袋子,然後托商隊帶到府城來,運來一次可以用半年,比買劃算些。”

“剩下就是你帶回來的這種香料,貴嗎?”嘗過孜然烤過的肉香,秋娘腦子裏瞬間就決定,要用!

若太貴,就做小份賣貴些,招攬生意。

顧璋笑道:“不貴的。”

他不樂意用積分換錢財,但若積分能讓家人生意紅火,幹得高興,那就值得。

沒什麽能比高興更重要了。

顧璋道:“尋常雜嚼一般賣六七十文一斤,咱們賣一百文一斤好了。”

顧璋想,又費力氣做,又是上好的部位,烤制過後本來就會縮水,會不會有些太便宜了?

“要不一百二十文一斤?羊肉的話一百五十文一斤。”顧璋又加了點。

這把王氏都給吓到了,小心道:“這會不會太貴了,誰會買這麽貴的肉吃?”

顧璋烏亮的黑眸巴巴地瞧着王氏:“我想吃的話,奶會給我買嗎?”

“這麽香,我肯定站在鋪子前饞得不行。”

王氏原來手頭就幾文錢的時候,都舍不得自己花,攢起來給顧璋買零嘴吃,現在秋娘給的多,手頭寬裕了。

她想到小石頭站在人家鋪子前面,直勾勾的瞧着被饞的直咽口水的模樣,立馬心疼道:“買!小石頭想吃就買!”

顧璋也笑道:“如果我遇到,我肯定也會買的。”

秋娘瞧了他一眼,半點不意外,笑道:“打小就是個手松的。”

顧璋嘿嘿笑道:“掙錢不就是用來花,用來享受的嗎?”

花完再掙!

王氏也明白了,連她都樂意買,只要兜裏有足夠的銀錢的人。只要被饞到了,即使貴了些,也肯定是有人願意掏錢買的。

顧璋道:“而且咱們還可以一份份賣,一斤舍不得買,可以一樣一點,裝成小份包成一包來賣,幾十文是不是聽起來好多了?”

“咱可以多花幾文錢,讓肉鋪老板幫忙把肉處理好,肯定願意的。咱們就回來腌制,然後挂到爐子裏烤,這樣輕松些,不累人。”

掙錢歸掙錢,可不能累着身體。

顧璋和秋娘正商量着,院子裏的大門上,傳來扣門的聲音。

“咚咚咚——”

“顧璋哥哥!”

稚嫩的童聲傳來,秋娘笑着看小大人模樣的兒子,“找你的。”

顧璋去開門,就看到門外幾個熟悉的小蘿蔔頭。

他彎腰揉揉小豆丁的頭:“玩具又壞了,還是又輸給哪條街的朋友了?”

小豆丁咽了咽口水,捧着手裏的錢,不好意思道:“顧璋哥哥家裏香噴噴的肉賣嗎?”

他身後的幾個孩子都趕緊道:“我也要!”

顧璋倒是沒想到是因為這個。

他逗道:“可肉太香,已經被哥哥吃完了怎麽辦?”

原本眼巴巴、臉上全是期盼的幾個小孩,肉眼可見的失落起來,癟着嘴像是要哭了。

“沒了嗎?”

“顧璋哥哥你也太能吃了。”小豆丁委屈巴巴地控訴,眼睛都變得濕潤起來。

秋娘本留了一點,想試試看放涼了味道還能有幾成,這會兒有現成的試吃員,就用油紙包着走出來。

“別聽他的,他逗你們玩呢。”秋娘也認識這幾個孩子,才來的時候,還給她帶過路,都是鄰居家的孩子。

幾個小孩眼睛頓時亮起來,用氣呼呼的眼睛看顧璋。

顧璋被拆穿,也不尴尬,他笑着從秋娘手裏接過油脂,有點壞心眼道:“其實這些啊,我幾口就吃完了。”

“不要不要!”

小蘿蔔頭立馬過來,還有的不到顧璋腰高的小孩,直接抱住他的腿,昂着頭軟聲道:“秋嬸嬸拿給我們的,顧璋哥哥都吃過了。”

顧璋嘴角的笑意都徑自蔓延開。

按照人數把剩下的肉分好,用油紙包着,遞給這些小蘿蔔頭們,“不要錢,拿回去嘗嘗,不過明天都要來找秋嬸嬸,告訴他好不好吃。”

小孩們頓時高興壞了,“真的嗎?”“可娘說,不可以嘴饞鬧着要人家吃的。”“真的好香啊。”

顧璋将油紙包放到他們懷裏,即使嘴上說着不可以的小孩,身體也十分誠實,小手立馬珍惜地把油紙包抱起來。

***

小豆丁興高采烈地抱着油紙回家。

馬嬸子瞧他手裏的油紙包,随口問道:“手裏拿得是啥?”

“好吃的!”小豆丁興奮拆開油紙包,“顧璋哥哥家的香噴噴的肉!”

他拆開後,就被香得不行,忍不住用手拿了一片就往嘴裏放,嘴巴才剛剛嘗到味道,眼睛都忍不住眯起來,“唔唔,好吃!”

馬嬸早知兒子攢了錢,“攢的錢都用來買肉了?”

“顧璋哥哥沒要錢。”小豆丁又拿了一片,踮起腳伸手想喂給馬嬸,“娘,你快嘗嘗,特別香!”

馬嬸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口肉,這一下就愣住了。

好吃。

她就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肉。

外面一層薄薄脆脆的皮,裏面滿是肉香,不腥不臊的,還滿口說不出的香味。

小豆丁又給爹喂了一口,然後美滋滋道:“爹也吃了,娘也吃了,剩下兩片就是我的了。”

馬掌櫃舌頭剛剛沾了點孜然的味道,眼睛就亮起來,邊吃邊不住點頭:“這味道紮實,比咱家上次買的豬頭肉香多了!”

他吃完後還有些回味,忍不住看向小豆丁懷裏的油紙包。

不遠處。

秀雲阿奶吃完飯,正在朋友家做客,兩個老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唠嗑。

這時,一個小孩噠噠噠的跑進來,高喊着:“娘,你看我得了什麽好吃的!”

一股濃郁又獨特的肉香,從小孩手裏的油紙包中飄散開,裏面似乎是幾塊切好的、還溫熱的肉,看着就漂亮。

秀雲阿奶就感覺那香味直往她鼻子裏鑽,甚至下意識咽了下口水。

她什麽好吃的沒吃過,怎麽還饞上了?

還沒來得及等她開口要說要買點嘗嘗,一小份肉就被一家子分完了。

“爹,這肉真的太好吃了!顧璋哥哥能天天吃,肯定特別高興。”

秀雲阿奶呆住,竟然是顧家做的?那她可怎麽辦?!

幾個小孩風一樣地在街道上飛奔。

絲絲縷縷的香味也飄散到空氣中。

另一條交叉巷口,坐轎子路過的蕭學政,感覺鼻尖飄過一縷奇特的肉香,“外面有賣什麽吃食嗎?”

“沒見到買吃食的,就幾個小孩路過,可能是從隔壁街買了零嘴。”

蕭學政掀開馬車窗上的帷幔,什麽也沒看到,但又聞到一縷肉香,這味又香又特別,實在勾人得很。

“先回去吧。”

他本以為只是路過,怎麽也沒想到,等到了夜裏,連做夢都是那個香氣。

這個夜裏,不知多少人夢裏都是這股奇特的炙烤香氣。·

***

翌日。

秋娘定下了配方,價格,馬不停蹄地去定制一個大些的烤爐,去找穩定的鋪子供肉。

顧璋也帶了兩份烤肉,打算帶給師父嘗嘗,然後在問心學院裏提前宣傳一番。

這裏可有不少有錢學子,能住得起問心道,只要不是完全不貪口腹之欲,絕對抵不過這個誘惑。

無論世家子弟、鄉紳富豪,都是他家的潛在客戶。

***

問心書院。

顧璋才剛剛進教舍,金瑎追上來,有些高興道:“顧璋,昨日書院出了處罰結果!說是項門尋釁滋事,構陷同窗,被罰了補貼銀錢,還有散學後整理打掃所有教舍一年。”

金瑎覺得解氣極了:“這可真痛快,每日散學後打掃教舍可丢人了。”

顧璋倒是覺得,恐怕少了那份學院對家貧學子補貼的銀子,更讓他難受。

顧璋将食盒放到書案最裏面,然後道:“不管他。”

金瑎一拍腦袋:“是啊,大好的日子,說他掃興做什麽?我聽說了,從永河村換上來的良種,已經分發下去了,你爹和爺爺走馬上任,帶着一隊人去各縣巡視教人了。”

金瑎是真的服氣了,原來只覺得顧璋會掙錢,腦子活,讀書他還是不差的。

這會兒見顧璋的一篇文章,能得如此權勢,得皇帝青睐,實在是佩服不已。

他們這一支單出來,苦守了三代,才讓他有機會能科舉入仕,就為了他們金家有人能出個一官半職。

他自認天資聰慧,可顧璋比自己年歲還小,竟然能做到給全家都帶來官品。

“小石頭,你給我講講,怎麽想到這一茬的?”金瑎簡直好奇死了。

顧璋:“……”

說他上輩子怎麽和一株變異小麥王“秉燭夜談”,激戰十幾天。

還是說他上輩子管理基地糧田的時候,學習和查閱的那些資料?

顧璋看着金瑎亮晶晶的眼神,還是挑揀着說了一點。

顧璋這一開口,就有些不得了。

原本好好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學子們,都豎起耳朵,坐得遠的,還站起來走過來聽。

連應當提醒衆人回座位,馬上要響上課鈴的黎川,都忘了時間。

直到代表上課鑼鼓聲敲響。

金瑎急道:“怎麽這麽快就上課了?這才正講到關鍵地方呢!”

顧璋使用了本末倒置的講法,也就是把自己的功勞,當作原因,說自己正是從小增産中發現了關鍵。

他剛剛講解到第一年麥穗看起來變得飽滿,村人都過來幫忙收割。

周圍學子也正聽得起勁。

所以這次産量多少?後來能到畝産兩石,這麽大的跨越和進步,就是從這次豐收中找到了什麽關鍵點嗎?

“怎麽就敲鑼了?”

不過再想聽,也只能回到座位上安分坐好,等夫子來上課。

顧璋安安穩穩的上了一早上課,等中午午休的鑼鼓聲響起,夫子才出教舍的門,就有人圍了上來。

看顧璋拿了食盒,問道:“是要去食堂用膳嗎?要不咱們一起,邊吃邊講?

顧璋确實要去食堂,要熱一熱才方便吃。

“行吧,一同去。”顧璋身邊圍了不少人,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食堂去。

就連餘慶年這種平日裏不怎麽去食堂的人,都難得拐彎往食堂的方向走。

一行人邊走邊讨論着今日學業,讨論着聖人文章。

可走着走着就感覺不太對勁了。

有股香味不知從哪裏飄過來,還粘人似的,怎麽走都環繞在他們周身,時不時調皮地往他們鼻子裏鑽。

偏偏認真去找的時候,那味道仿佛又沒出現過。

若隐若現,實在撓人,就跟讓他們抓心撓肝一早上的顧璋一樣,實在是讓人又愛又恨!

他們坐了一張大桌子。

顧璋也帶着食盒去加熱,食堂裏有一個專門的竈,旁邊挖了許多凹進去的空當,以便學子利用食堂竈裏的餘熱來熱飯。

才用大火力燒了上千人的飯食,還熱乎着,沒一會兒,食盒就溫熱燙手起來。

顧璋第二盒本想帶給燕老吃,這會兒幹脆直接也熱了。

他帶着食盒回來,桌上已經坐了好多人,都打好了飯菜。

看着顧璋靠近,不約而同看向顧璋手裏的食盒。

饞了他們一路的香味,竟然是從顧璋手裏的食盒裏散出來的?

難怪那奇異的香氣就跟攆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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