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韋褚良跟他講了那話之後，尹紹就有意無意開始躲着韋唯了。
她午間給他送紅花油，尹紹也沒開門，直接讓她放在門口。
韋唯未曾察覺出不對勁，小少爺一向是難伺候的，好心地提醒了句：“記得把淤青揉開了，擦不到的地方找爺爺幫你。”
她講這話的時候，其實尹紹就站在門後，特意壓低聲音應了聲好。
等聽不到對方的腳步聲，他才開門把紅花油拿進來。
他捏着瓶子，眉頭皺了幾分。
韋唯在前院裏對她的師兄弟們都是很和氣的，唯獨對他冷淡。
再聯想到那天韋唯躲在窗外偷看他換衣服，尹紹心中一個念頭閃過，又穩穩停下來。
會不會……韋唯喜歡他？
還有韋爺爺剛才那段莫名其妙的話，會不會也是因為聽了孫女的心事，特地過來試探他？
思及此，尹紹有點慌，還有點……高興。
高興是因為……除了鄭茵茵，還沒有女生明示過對他有好感。
韋唯雖然有時候兇了點，但也還是個處于青春期的小女生，他不能抹滅小女生的詩意情懷。
面冷心熱的女孩子，挺可愛的，以後也沒必要躲着。
尹紹對她的印象稍微好了那麽一丢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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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盡管懷春的少女沒錯，但身為已經懷秋的少年，他還是要明确告訴韋唯，他不是一個沒主的春天。
雖說他的認主大業尚未成功。
将紅花油擱到桌上，尹紹就躺上床準備玩會手機，順便跟群裏那幾個小夥伴寒暄寒暄。
躺了沒多久，有人敲門了。
敲門聲很規律，響三聲停兩秒，門外人也不出聲說自己是誰。
難不成是韋唯去而複返了？
尹紹跟游戲隊友說了句：“有事。”
全然不顧大家一致的罵聲，下床去開門。
出乎意料，站在門外的人，是韋爺爺。
“剛才遇到唯唯，她說你擦藥需要我的幫忙。”韋爺爺湊他身前嗅了嗅，沒聞見紅花油的味道。
尹紹側身讓開，“我怕你有事，就沒去找你。”
“我就一清閑小老頭，能有什麽事？”
韋褚良進屋時不動聲色地觀望了下他的房間，兩扇窗戶通着氣，房間裏沒有異味，其他地方都挺幹淨整齊的，就是床上被子揉成了一團。
“昨晚被唯唯師兄打了一頓，感覺怎麽樣？”韋褚良開他玩笑。
尹紹尴尬地轉開頭，含糊地說：“就那樣。”
韋褚良睨他一眼笑笑，拿過紅花油，“把衣服脫了躺床上。”
韋爺爺的力道很重，揉得他盡管疼，卻又莫名爽快。
尹紹趴着拿過旁邊的手機，宋乾在微信裏連續給他發了幾個視頻通話。
視頻一通，宋乾就看到手機屏幕上出現兩張大臉。
一張是尹紹‘全世界都欠我五百萬’的臉，還有一張是老人喜笑顏開的臉。
宋乾知道這位老人肯定不是尹紹爺爺，又瞧他們這姿勢像在做按摩，“尹紹你這人太不厚道了，怎麽能因為要按摩就挂機呢！”
尹紹想都不想，出口就回：“去你丫的按摩。”
話音落，背上手勁加重，疼得他叫出聲。
宋乾幸災樂禍地說：“大爺您使勁給我紹哥按按，他腰腎都不怎麽好，您看看需要按什麽穴位就得勁兒地按！”
韋褚良也不揭穿，配合地以手肘按壓尹紹背部，“腰腎不好那平時可得多補補了，鍛煉也不能落下啊。”
尹紹手捂面，已經痛得說不出話。
“對對，大爺您說的都對……”
宋乾跟韋爺爺倆人已然聊得熱火朝天。
.
練武場。
韋唯跟着衆人練完一套拳法，到井水旁洗臉時，低頭的瞬間瞧見地上多了道黑影。
她身後站了人。
一般這種情況，要麽是師父故意試探她的警惕性，要麽就是師兄弟們在惡作劇。
所以韋唯想都不想直接出拳向身後招呼過去。
“哎喲！”身後人倒是也及時避開了她的拳頭，倒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韋唯定睛一看，來人居然是鎮長伯伯。
闾南鎮鎮長叫甄林博，今天五十多歲，未曾學過武。
韋唯差點打了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她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将鎮長扶起來。
“甄伯伯，你站我後面幹嘛啊？”
甄林博揉着腰起身，國字臉上揚起笑容，“我找你爺爺有事，這不沒找到老爺子他人嘛，就想着來找你問問。”
韋唯扶着他，“爺爺去後面了，要不你在這坐一會，我去叫他？”
“也行。”
他一手按住腰側，看樣子是扭到了。
韋唯過意不去，“不好意思啊，剛才我以為是別人。”
“沒事沒事，伯伯我還沒那麽脆弱。”甄林博搖手，“你們練武的警惕性都挺高的，這不怪你。”
“那你先歇一會，我去把爺爺叫過來。”
“诶，你慢點走，我不着急。”
韋唯步子雖小，走路速度卻快。
她先是去接了杯水過來遞給甄林博，後才往後院方向去。
甄林博卻在她轉身之際叫住了她：“唯唯，你等會。”
“嗯？”韋唯疑惑轉頭。
甄林博看着她，長久未言，又忽然嘆氣：“唯唯啊，我聽說黃皓那晚來找過你？”
“嗯。”她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提起這事。
“雖然他是意外落水的，但你這段時間還是少去黃家，晚上也別去西河那晃悠。”甄林博轉着手裏杯子，“伯伯知道你跟這事沒關系，可你黃伯伯和伯母正處于痛失愛子的階段，難免會遷怒于你。”
韋唯額角的汗順着臉龐滑下，落在衣服上暈出小塊陰影。
“我知道了。”
甄林博擡頭，“那晚除了黃皓送你回來，還有其他人在嗎？”
韋唯：“沒了。”
“所以他是一個人離開你家的？”
“嗯。”韋唯問，“怎麽了？”
“沒事，”他眉頭輕輕擰起，“黃家人一直不相信他是失足落水的，所以我再問問你。”
見韋唯還站着，甄林博回神笑着揮手，“你去找你爺爺吧，我坐這兒等他。”
尹紹的房門沒關，韋唯不需要闖進去就能看到半裸躺在床上的人。
爺爺不知在跟誰說話，笑得一臉褶子。
“爺爺，鎮長伯伯找你有事。”她沒進去，腳尖貼着門檻站着。
韋褚良正笑得樂呵，壓根沒聽到她的聲音。
尹紹側頭看了下，提醒韋褚良：“門口有人。”
說着，他就拉過毛毯蓋住後背。
毛毯下一秒又被韋褚良掀了，他邊起身邊叨咕：“大男人怕什麽啊，像個小姑娘。”
尹紹這下就不高興了，居然用小姑娘來形容他？
連同看着視頻裏宋乾那副傻笑的樣子都不順眼，他順手就将手機翻了個面，只聽到對方咋咋呼呼的叫聲。
韋唯跟爺爺說了鎮長到來一事，韋褚良把手裏東西往她手裏一塞，兩只油手就朝衣服上抹。
“那我先去一下，你幫他擦藥。”
“啊？”韋唯發出一聲短促驚慌的疑問。
要她幫男生擦藥？還是後背？
“啊什麽啊，”韋褚良見怪不怪，“你又不是沒見過男孩子打赤膊。”
“……”
尹紹和手機那頭的宋乾都聽到了韋爺爺的話，宋乾尤其興奮，“是不是有個女孩子進來了？快讓我看看長什麽樣！？”
“你閉嘴。”尹紹埋着頭，臉上發熱。
他可從沒在女生面前光過身子，除了上次被韋唯偷看。
“尹紹，你是不是害羞了？”宋乾發現新大陸。
尹紹剛想挂斷視頻，手指又收了回來，只是将聲音調到最低。
韋唯已經來到他身後，站在床尾。
想着要跟韋唯坦白自己已經有喜歡的女生了，尹紹覺得眼下正是個獨處的好機會。
尹紹轉過頭，清了清嗓子說：“麻煩了。”
韋唯将油倒在手心搓熱，面無表情，“嗯。”
還挺淡定。
韋唯走到床的左邊，蹲下将手心貼住了他腰側。
房間裏格外安靜，兩人都沒出聲。
她手心有老繭，磨在腰上有些癢，尹紹忍住笑意，面朝下趴着不動。
韋唯的力道沒有韋爺爺大，沒那麽疼，但也沒那麽痛快。
她按在腰上的手就像是一把慢慢淩遲他的刀，一下一下刮過他的癢癢肉，又到不了重點區。
“痛的話你就說。”韋唯重新倒油，換了個地方繼續揉。
尹紹聲音很輕，“還行。”
全程二人就這麽兩句對話，尹紹一直糾結到結束，還沒想好怎麽開口說。
直到韋唯已經走到了門口準備離開，他才迅速将自己裹在被子裏揚聲說：“你等一下。”
韋唯回頭，看到床上的人把自己包得像條大蟲，只露出一張臉。
“還有什麽事？”
“那個——”他眼神躲閃，一口氣說，“其實我有喜歡的人了。”
韋唯面露疑惑。他什麽意思？
“所以呢？”她問。
“所以，你還是別喜歡我吧。”
“……”
“……”
很安靜，很尴尬。
慢慢地，韋唯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我會喜歡你？你腦殼有包吧。”
“……”
尹紹還沒找到話回擊過去，一記震耳的摔門聲就将他震住了。
尹紹很快就反應過來，原來是他自作多情了。
突然記起剛才沒挂宋乾的視頻，他忙拿過手機。
通話視頻中，宋乾無聲笑得龇牙裂目，跟鬼似的。
就算聽不到聲音，看口型尹紹也能猜出對方現在會說什麽。
下一秒，挂斷視頻。
沒多久，宋乾發來一段文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尹紹回：“去你大爺的，忘掉剛才的事！”
宋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我沒有嘲笑的意思可是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拉黑！必須得拉黑！
.
自從幫尹紹擦過藥後，韋唯發現他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一向不早起的人居然也跟着他們一塊上山晨練了。
其實早起并非尹紹之意，他不到五點就被突襲的韋爺爺給拎起來了。
剛到山腳，尹紹就沒了力氣，韋爺爺從路邊撿了根樹枝，一頭牽着他。
前方大部隊遠去有百十來米，尹紹走一步喘幾口氣，臉上汗如雨下。
“爺爺，不是說好我樂意怎麽過就怎麽過的嗎？”尹紹面色蒼白，語氣有些抱怨。
他現在特別想躺在舒适的床上繼續睡覺。
韋褚良一把抽過樹枝，啪一下敲他肩膀，尹紹肩上像是落了千斤鎖，瞬時塌下去。
“老頭的話你都信，”韋褚良又敲了下他另一邊肩膀，兩邊都塌了下去，“小夥子身體不行啊，都比不上我們家唯唯那小丫頭。”
又拿他跟小姑娘比……
生死關頭，當然還是男人的面子最重要。
于是尹紹咬牙撐起來，拉住樹枝繼續向前。
不就上個山，有什麽難的。
還沒到半山腰，他們就遇見了已經在休息的韋唯他們。
尹紹已經累癱在石塊上，不想靠近那群人，只想安靜待着。
他完全不是因為那天的事覺得尴尬！
韋褚良拄着樹枝來到韋唯身旁，随手拎了瓶水給她，朝着尹紹坐着的方向努嘴，“給那小子送個水。”
“我不去。”她拒絕。
現在去送水的話，那位又會發瘋以為她對他有意思。
韋褚良慢慢舉起手中的樹枝，笑眯眯看她。
韋唯縮了下脖子，接過水。
走過去的途中遇到了周愛華，她停下将水傳給周愛華，“把水給尹紹吧。”
“啊？不是給我的啊？”周愛華委屈。
韋唯重新拿了瓶給他，他這才樂意去送。
尹紹坐在地上，曲着兩條腿，頭埋在腿間喘粗氣。
爬山可真不是人幹的，比體育長跑還要命。
正口幹舌燥着，頭頂遞來一瓶水。
他擡頭，看到是周愛華。
周愛華說：“小唯唯讓我給你的。”
尹紹一邊太陽穴跳了下，韋唯什麽意思？
他說了聲謝，接過水擰開灌了好幾口。
又偏頭看向人群，韋唯正跟她師父在對練拳法，腳下紮穩，拳拳生風。
她個子小，夾在一群男人中很顯眼。
不過既然她不喜歡自己，又為什麽讓周愛華來送水？還是說，那天韋唯是因為心思被看破才惱羞成怒？
越想越覺得可能。
尹紹看了會，又幾口把瓶子裏的水喝盡。
周愛華送完水回去，就被一群男生給圍住了。
他們邊偷看尹紹，一邊追問周愛華：“小師妹讓你去給那傻大個送水的？”
周愛華被圍得一臉蒙圈，“對啊。”
“你看那小子，他是不是對小師妹有什麽心思，老是偷看！”一個男生憤憤盯着尹紹。
“應該就是的！昨天他還換了兩套衣服，動不動就來咱們練武場轉悠！活生生一只開屏的孔雀！”
“小師妹不會也對他有意思吧？”
“不可能，像尹紹這樣的我一次能打十個，小師妹怎麽可能喜歡這樣的慫包，而且他還胖！。”
“也是的，”一人還是不放心，“不過我們得防防尹紹。”
“……”
周愛華就是個送東西的，莫名其妙就被他們拉入了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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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爺爺沒有要求尹紹跟随大部隊一同到達山頂，他在半山腰歇了會，韋爺爺就放他下山了。
下山的路尤其陡，尹紹全程靠木棍撐着。
回了韋家，連飯都不想吃，澡也沒沖，一身臭汗就躺床上睡了。
醒來迷迷糊糊的，不知外面幾點了。
他去浴室沖了個澡，出來後遇到了穿着白色館服的韋唯。
韋唯瞅了兩眼他潮濕淩亂的頭發，也沒打招呼就轉身進屋。
尹紹将白色毛巾甩到肩上，走到房門口，想了想又回頭來到韋唯門口。
既然韋唯那天惱羞成怒了，他還是不要再提那茬吧，反正他已經明示過了。
不過還得當成一切都是誤會。
他倚在韋唯門框上，垂頭撥了兩下額前的劉海，這才屈指敲門。
“咚咚咚。”
只有三下。
裏面傳來窸窣的穿鞋聲。
韋唯拉開門，她頭發已經盤成個丸子，微微側頭看向将門口堵得嚴實的胖子，“有事？”
尹紹眼睛微垂，“謝了。”
“什麽？”突然道謝，韋唯奇怪，将門又拉開了點。
尹紹說：“水。”
韋唯皺眉，他很憐惜講話的字數，說完‘水’人就走了。
莫名其妙，真是病的不輕。
尹紹回了房，轉身關門時看到她還保持剛才的姿勢站在門口，眼睛一瞬不轉地看過來。
他立馬關上門。
門一關，緊張地舒了口氣。
剛才他特意裝冷漠，為的就是徹底杜絕少女春心的萌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