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離回江州的日期還剩五天，尹紹也差不多将水缸挑滿了。
這些天手疼肩疼腿酸，他覺得自己像是脫了幾層皮。
連宋乾看到他也說：“我覺得你可能瘦了那麽幾斤。”
的确，尹紹洗澡時對着洗手臺前的鏡子仔細觀察了下，雙下巴消了些，喉結明顯了些。
身體似乎也比之前輕盈了許多。
目睹到這些變化，尹紹便不再抱怨韋爺爺的懲罰手段。
或許正如宋乾當初所言，等過幾天回去見鄭茵茵，鄭茵茵或許會……考慮下他這支潛力股。
想着要給心上人看到一個煥然一新的新面貌，尹紹也會偶爾早起跟着韋爺爺去晨練了。
韋唯對他依然不冷不熱，幾乎都不再講話了。
尹紹臉上沒表現出什麽表情，可心裏卻覺得不安。
他對韋唯的誤會很大。
首先是娃娃親那事，看韋唯現在這樣，估計她也是不會贊同這件荒唐的事的。
而他當初卻将怒火撒到了韋唯身上，那幾個白眼翻得很溜。
再然後，就是誤會韋唯喜歡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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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尴尬尹紹已經不願再提起。
那天的他在韋唯眼中，應該就是個自作多情的傻子吧。
說不定韋唯回去後就笑得前俯後仰。
還有就是，他還誤會是韋唯屬意別人給他使絆子，放掉水缸裏的水。
真相是那個叫周愛華的外國人跑過來告訴他的。
周愛華找到正在喂流浪貓的尹紹，說完事盯着他看了好久。
尹紹在尋思要不要給韋唯道個歉，張開的手掌被貓咪帶刺的舌頭舔了幾口。
濕濡的觸感令尹紹回神，扔了手中的食物，他擡頭看到睜大眼看着自己的周愛華。
兩人的臉近在咫尺。
他都能瞧清楚對方臉上的毛孔。
尹紹猛地起身，皺眉問：“你看着我幹什麽？”
周愛華笑嘻嘻地起來，“我看你這麽白，想問問你是怎麽做到這麽白的？”
尹紹眉頭皺得更厲害。
他可不喜歡被別人誇白，感覺在損他是小白臉。
周愛華還在自說自話，語氣困惑，“自從我來中國後，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越來越黑了。”
尹紹忍住笑，“那你以前不黑？”
周愛華拿出手機，翻了張在尼日利亞的照片給他看，“吶你看，這是我在家裏的時候拍的。”
是一張合照，上面還有個亞洲面孔。
瘦高個，戴着金絲邊的眼鏡，面相是天生的陰郁。
站在亞洲人面前，周愛華原本就黑的臉顯得更黑了。
“你們怎麽認識的？”尹紹抓着手機靠近，認出照片裏的某個人。
周愛華湊過來，“你說梁嗎？他以前好像去我們國家旅游的，然後我們就遇到了……”
尹紹松手，打斷了他的話，“好了，我不想聽了。”
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出國旅游嘛。
戴眼鏡這人叫梁清禹，是尹紹的高中同學。
梁家是搞旅游區開發的。其實尹紹來的那天，他也看到梁家的車了，看樣子是要把事業發展到南方了。
以前同學們都愛背地裏調侃梁清禹，說他家集團在全國各地都有行宮。
之所以偷偷議論，是因為梁清禹這人似乎天生一張陰森臉，也從不與誰交好。
就他這樣‘随時都像是要殺人’的性格，還特招女生們喜歡。
尹紹就搞不明白了，陽光樂觀積極向上的男生不是應該更有魅力嗎？
比如他。
尹紹坐到木凳上，彎下腰喚了喚停止吃東西的三只貓咪。
周愛華跟着坐過來，不依不饒追問他：“你說我是不是黑了很多？”
“沒有。”
看到梁清禹那個陰郁的小白臉，尹紹突然有些氣悶。
“真的沒有嗎？”
“你覺得黑的話，那你回去用牛奶泡澡。”
周愛華有點猶豫，又有點躍躍欲試，“那不浪費嗎？”
尹紹真的不想讨論膚色問題了，要是家裏人同意，他還想去美黑呢。
“嫌貴就買快過期的。”
沉默了一會，周愛華高興地對他說：“那我明天就去買！謝謝你，你真好！”
尹紹：“……”
原來好人這麽容易做啊。
美白有了希望，周愛華突然興奮地站起來，雙目灼熱地看向尹紹。
“你幫了我，我也要幫你，”他拉起尹紹說，“走吧，我去幫你挑滿水！”
“……”尹紹臉上露出不情願。
大哥，他才剛休息，還沒到半小時啊。
不過要是有人幫忙的話，說不定今天就能完工了。
尹紹在減肥和免受苦之間猶豫幾秒，選擇了後者。
于是，事情就發展成：尹紹坐在樹蔭下玩手機，周愛華吭哧吭哧地幫他挑水。
宋乾發微信問尹紹他在哪。
尹紹随手拍了張風景照發過去，說：“在當監工。”
宋乾發了個“很無聊，我去找你玩”，立馬下線了。
這裏離韋家有些距離，手機連不上無線，他這個月流量又岌岌可危，所以關了手機不玩了。
今天的天氣挺不錯，上午陽光還沒那麽曬。
尹紹在樹蔭下掃了塊幹淨的地，拿過之前挂在樹上的T恤，在草地上鋪了衣服後，才安心躺下。
不是他潔癖，而是上次躺下時，被小蟲子咬了。
尹紹之後便多帶了件衣服出來。
剛閉上眼沒多久，他聽到草地上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沒在意，以為是周愛華返回來了。
不過，愛華離開了沒幾分鐘吧，怎麽回來得這麽快？
尹紹奇怪地睜眼，被眼前突然出現的一張陌生面孔吓住了。
面前的人看上去差不多三十多歲，小平頭，面相很兇。
他眼神呆滞地看着尹紹，似乎在猜尹紹是誰。
突然出現一個陌生人，尹紹全身都僵住了。
小平頭也沒動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尹紹。
他咬着手指甲，指甲裏有隐約的泥。
尹紹動了動快麻掉的手指，緩緩起身，試圖從旁邊溜走。
這人是不是神經病啊，盯着他幹什麽！？
一瞬間，‘殺人犯’、‘強.奸犯’、‘重度狂躁者’等等一些不好的詞躍上腦海。
尹紹背上驚出一層汗。
還沒完全爬起來，他兩手剛抱住樹幹，就聽到身旁一聲嘶吼：“快走！”
随即，尹紹胳膊就被小平頭用力拽着往河邊去。
尹紹：“……”
他有點想哭，大哥你放開才能走啊！
尹紹一邊嚷着讓對方放開，邊坐在地上，四肢都牢牢圈住樹幹。
小平頭聲線暗啞，語序紊亂地一會讓尹紹快走，一會又說什麽殺人的。
聽到‘殺人’二字，尹紹更慌了，抱住樹要哭不哭。
要是現在就死了，那爸媽可得多傷心難過啊。
爺爺說不定還會哭暈過去，老頭子都那麽大年紀了，暈過去後萬一再來個一病不起……
尹紹越想越後怕。
沖小平頭嚷嚷：“我跟你又沒有仇你要殺我幹什麽？大哥大叔大爺，我家很有錢的，你放開我我一會給我媽打電話給我轉錢，你要多少錢都行！哦不行的，你也不能要太多，要太多我爺爺可能不會同意！”
小平頭聽完他大段大段的哀求，停了下來。
尹紹見有效，剛要再動之以情。
不遠處傳來宋乾的喊叫聲：“尹紹！”
停止動作的小平頭見有人來，拉扯尹紹的力氣更大了，扯得他胳膊都要脫臼了。
與宋乾一起跑過來的，除了周愛華，還有一位臉上有疤的中年男子。
男子一過來，小平頭似乎害怕了，居然往尹紹身後躲，嘴裏喊着“別殺我別殺我”。
尹紹：“……”
什麽情況？
男子手裏拿着一根針管，逮住小平頭在他脖頸間注射下，小平頭也沒反抗，抱着尹紹的腰發抖。
不一會小平頭就平靜了，也不抖了。
男子對愣在地上的尹紹道了歉，然後背上小平頭走了。
尹紹發着呆，目送他們離去。
宋乾将吓傻的尹紹扶起來，“你體會到我那天被這個瘋子折磨的滋味了吧？他是不是也對你說什麽水……”
宋乾不想提到那個字，換了個說法，“是不是也提到什麽殺人，河貓子的？”
尹紹緩了緩跌宕起伏頗大的心情。
好一會才說：“宋乾我腿麻，你快扶我回去。”
宋乾：“……”
經過這次，尹紹已經完全記住了趙傑和趙洪峰倆兄弟。
尹紹也沒将這事告訴韋家的人，幸虧周愛華幫他挑完了剩下的水，也不用往那河邊走了。
剩下的幾天，尹紹不是收拾東西，就是逗貓玩。
臨走了，他最舍不得是常在韋家後門轉悠的三只小貓。
宋乾跟他同一天回江州。
尹紹想着回去之前做點好事，就把宋乾叫過來，給小貓們洗澡。
搬了個桶到後院水池邊，尹紹又拎來一個暖壺。
剛開始小貓還挺溫順，任由他們撫摸。
只是貓爪一碰到水，貓咪就像觸了電，瞬間炸毛。
兩人強行抓住小貓，又不敢太用力，一邊學着貓叫安慰，一邊用手給它澆水。
韋唯在屋裏就聽到一陣慘烈的貓叫。
她出來看到倆大男生正圍着木桶給貓咪洗澡，他們身上臉上被貓甩滿了水。
她皺了皺眉過去。
剩下的兩只貓趕緊溜了，尹紹想攔住分了神，手裏這只又掙紮着往門外跑。
就幾秒的時間，三只貓都跑了。
宋乾忙起身，“我們快去追回來！”
他們沒養過寵物，這也是第一次給貓咪洗澡，格外新奇和興奮。
尹紹手都沒擦就要跟着出門。
突然聽到身後響起韋唯糯糯的聲音，語氣卻十分冷漠，“你們這是要幹什麽？施舍愛心？”
貓咪那麽髒，幫它們洗澡不是好事嗎？
尹紹生氣地回頭說：“你不懂！”
“哼，”韋唯輕笑，“過兩天你們就走了，你們會把它們也帶回去嗎？”
尹紹瞪着她不說話。
當然是不會帶回去的。
韋唯說：“它們是流浪貓，你現在又是喂食又是洗澡的，讓它們習慣了被人照顧，以後你走了怎麽辦？而且貓咪髒了它們自己有辦法弄幹淨，用得着你假好心。”
“……”尹紹無法反駁。
他本來想說他走了，還有你可以去喂它們啊。
可是韋唯說了這話就代表她不會這麽做。
門外追着貓跑出幾米的宋乾在喊：“尹紹，你快點！”
尹紹又看了看韋唯安靜的臉龐，什麽都沒說跟着宋乾跑了。
他追着宋乾的腳步，韋唯的那幾句話一直萦繞在耳邊。
這樣對流浪貓是不是真的不對？
糾結了很久，尹紹決定還是放棄幫貓咪洗澡。
醒過神時，他發現身處在一個陌生狹窄的小巷，左右兩邊是高高的青磚圍牆。
四周安安靜靜，宋乾也不知跑哪去了。
尹紹停了下來，猶豫着慢慢往前走，邊呼喊宋乾的名字。
忽然，前面響起宋乾的聲音，“我在這！快跑！有人要殺我！”
“？？？”
尹紹愣了愣。
他懷疑宋乾在開玩笑。
可當看到從前方拐角處飛一般跑過來的宋乾時，尹紹有點相信他不是在開玩笑。
宋乾最注重形象了，不至于為了吓唬人跑得龇牙裂口，灰白色的頭發全數随着風向後扯，露出他的大額頭。
宋乾揮手沖他吼：“快跑啊你！那個傻子的哥哥是殺人犯！”
話音剛落，尹紹就看到從宋乾跑過來的地方，另一人出來。
那人跑得很快，身手矯健得讓尹紹突然想到韋唯，他張大眼傻住了。
經過尹紹身旁，宋乾拉起他就跑。
尹紹雖然有很多疑問，但生死關頭只能以大局為重。
眼看趙洪峰慢慢逼近，兩人都緊張得腳下打磕。
尹紹直喘氣，落後宋乾好幾步，“要不，要不你先跑回去，我跟他講講道理？”
“講什麽道理！”宋乾拖着他加快速度，“你知道我剛才聽到什麽嗎？我聽到他在跟一人談什麽黃皓，然後那人說他可以不把黃皓淹死的！”
尹紹緊張關頭還是關注到了一個事，“那你看到另外一個人的樣子了嗎？”
“誰特麽有機會看啊！我還沒說話就被趙洪峰發現了！”
尹紹已經喘得快接不上氣了。
他頭一次萌生起強烈的減肥欲望。
“不行了不行了！”尹紹徹底要癱了。
他甩開宋乾的手彎下腰，“你快跑，遇到人就行，我應該可以撐到你回來。”
宋乾也停下，眼看後面一臉冷漠渾身殺氣的趙洪峰越來越近。
尹紹回頭，突然大吼一聲朝趙洪峰沖過去。
不僅趙洪峰，宋乾也愣了。
“乓”一聲重擊，尹紹将趙洪峰壓在身下。
他立即朝宋乾喊：“快走啊你，快去找人！”
宋乾快哭了，又害怕又擔憂。
“大哥你再不去找人我就要壓不住了！”
宋乾這才一溜煙跑走。
尹紹壓着趙洪峰，喘息聲很重。
趙洪峰掙紮得很厲害，他一字不發，想要把尹紹從身上推下去。
畢竟肉也不是白長的，尹紹還能靠體重壓制他一會。
可還沒過一分鐘，趙洪峰就掙脫了他。
迅速往邊上一滾，跳起來一腿膝蓋壓住尹紹後脖子，将他的臉按在地上。
“剛才那小子跟你說了什麽沒？”趙洪峰壓低聲音問。
此刻尹紹不敢大聲喊救命，就怕這人一時想不開。
尹紹閉了閉進了沙子的眼，“他說，他說你要殺他。”
趙洪峰眸光閃了閃，“那他有沒有說我為什麽要殺他？”
“啊？我不知道啊，”尹紹帶着哭腔說，“他讓我跑我就跟着跑了，我根本不清楚他是不是在開玩笑啊！”
尹紹能聽到自己心跳‘砰砰砰’，快要跳出胸膛了。
他咽了下唾沫，努力讓自己冷靜。
本以為已經成功騙過趙洪峰，可下一秒，脖子迅速被對方掐住。
呼吸越來越急促，喉嚨裏冒出了一絲血腥味。
尹紹眼前泛黑，兩手死死扒住趙洪峰的手。
趙洪峰聲音如同鬼魅，若遠似近壓在耳邊，“你倒是挺聰明的。”
初次瀕臨死亡，尹紹想到了很多事。
想到爸媽，爺爺，還沒答應跟他交往的鄭茵茵，經常笑得像傻子的宋乾……
最後想到的，是韋唯那個冷漠的眼神。
要是，要是他聽了韋唯的話，不讓宋乾出來追貓就好了。
“趙叔。”
隐隐約約，尹紹聽到一聲柔柔的呼喚。
那聲音糯糯的，很有特色，也很熟悉。
尹紹想要睜開眼看來人，可最終還是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