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15、
開學之後,高三學生進入了最後的沖刺階段。
6月初的高考,比之往年6月底的期末考提早了将近一個月,也就是說,對于高三學生而言,這是一個被縮短了一個月的學期。
對于華旻恺其實也是。
他不确定自己是怎麽想的。
究竟是希望這個學期長一些,好讓自己與韓沐遙共處一校的機會多一點,還是希望這個學期短一些,讓他早點知道那個塵埃落定的結果?
私心裏,韓沐遙上省大肯定更容易面對些,畢竟相距不遠,實在想她了比較容易見面。
而且如果是省大,那麽兩年後與她再次同校,對他而言就應該算是輕而易舉了,畢竟如她爸爸所言,北大這樣的學校可不是任何人能保證一定上得了的,若她上了那樣的學校,他至多能保證自己也去北京,要更進一步那是再努力也不夠穩妥的。
可省大……畢竟是她男朋友要求的,說到底能從中得到更多見面便利的,還是那個人。
而若她收起翅膀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別人,對他而言,不但沒有意義,反而幾乎相當于一個悲劇的結局。
然後,她大學畢業,說不定就要結婚了……
她男朋友比她大兩歲,甚至不用等到她大學畢業,只要她年滿二十,他就可以娶她,而比她還要小兩歲的華旻恺,還趕得上嗎?
華旻恺向來以體育成績自傲,可只在這裏,他痛恨自己無能,時間跑得太快,他卻永遠追得太慢。
這是萬分糾結的幾個月。
華旻恺對韓沐遙的思念依舊迫切,可也不敢再去招惹她,生怕打擾了她,萬一真沒考好怎麽辦?
她如果考好了卻不填外地學校,那他沒辦法,可萬一她還是會選擇自己夢想的學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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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她跟自己打了個賭,考得上就無論如何還是會上呢?
還有,她的意思是她不能提分手,只能她男朋友提,萬一她真違背了他的指令,他一怒之下就會跟她分手呢?
在思念敲骨吸髓幾乎令華旻恺屈服的最後關頭,他總是用這些話來生生勒住自己。
實在受不了的時候,他還是會去那家肯德基,就算還是遇不到她,反複玩味那唯一的一晚也可聊作抒懷。
就這樣日複一日地輪回着,南國終于開始入夏。
這天晚上,華旻恺終于又在那家肯德基,同樣的那個角落,見到韓沐遙了!
只是她身邊,還有她男朋友……
華旻恺無從知道究竟是她放棄了躲避、所以自己把男朋友帶到了這裏來,還是她躲在這裏被他找到的,總之他們倆看起來,情勢不太愉快。
他緊貼着她,扣着她的肩,她卻僵着身子,并沒有靠在他懷裏。
他始終低頭凝視着她,一臉嚴肅地對她說着什麽話,說幾句就親一下她——臉頰,眼皮,嘴唇,鼻翼……
那是一種軟硬兼施軟磨硬泡的姿态。
從頭到尾,華旻恺都沒見韓沐遙開過口,只是垂目聽着,臉上沒什麽表情,眼周卻始終暈着一片沒有凝聚起來的淚痕。
良久,她終于非常非常微弱地,點點頭。
她男朋友松了一口氣一般,将她兜頭按進自己懷裏,下巴撐在她頭頂,仰臉翻了下眼睛,仿佛也是生生按捺下了淚意,而後重重地吻在她的頭發裏。
華旻恺轉身把剛才端上樓的食物托盤裏所有東西都倒進垃圾桶,将托盤往臺子上一放,轉身下樓。
人生最絕望最痛苦,莫過于病入膏肓,卻死也死不了。
高考之後。
等到那個結果出來,華旻恺甚至不敢問華旻萱。
他自己跑到學校門口的通告欄裏看放榜,那種心情,就跟古代多次趕考失敗的老童生一樣吧?
而在紅底黑字鮮豔奪目的升學榜上,韓沐遙的名字後,确實跟的是……省大……
直到再沒什麽可怕了的此時,華旻恺才敢向華旻萱問起。
華旻萱說韓沐遙并不是沒考好,她考分明明超過了當年高考調檔線最高的北大20分,可就是填了省大。
老師們都扼腕嘆息,也沒聽說問出了什麽原因,但這畢竟是個人選擇,無法勉強,好像老師也跟她父母談過,後來就沒再提這事了。
雖然失去一份北大錄取通知書很可惜,但畢竟是全省最強的X省高中,狀元、名校都不少,還有許多緊鑼密鼓的喜報工作要做,很快也就沒人顧得上一個韓沐遙了。
華旻萱自己上的是省藝術學院,算是無功無過,家裏小範圍地慶祝了一下,也就算是完成了一半的養娃任務。反正也是一本,何況以華氏的條件,供養女兒的夢想不足挂齒。
高考前一天,華旻恺才因為此時足夠占理而有勇氣給韓沐遙發過一條短信:“加油!你是最強的,一定沒問題,好好休息好好吃飯,過兩天,你就一只腳跨進夢校啦!”
她的回複并不算很慢:“謝謝。”
而在已經沒什麽可再影響她了的此時,他再次給她發短信:“祝賀你!終于結束了十二年寒窗,太羨慕了!”
她的回複幾乎是間隔了與上次相同的時間:“謝謝,你也加油吧。”讓他疑心她是不是看到之後掐分算秒,一定要五分鐘之後再裝作不經意間看到回複,以免令他有任何得寸進尺的想法?
暑假開始之後,華旻恺又開始給韓沐遙發郵件。
“我在我家陽臺上弄了個化學實驗室,給你看照片!”
華旻恺原以為高考後的韓沐遙會出去長途旅行,不見得會很快回複他的郵件,沒想到當晚就收到了回複。
事實上,後來關于他的實驗室的郵件,韓沐遙也幾乎每一封都會及時回複,就算沒有回複的,華旻恺也總能及時收到郵箱發來的已讀确認。
她的回複依舊言簡意赅,有時是提醒他一些安全注意事項,有時是分享某些試劑或器材的采購要訣,還有時是就他實驗失敗或結果不理想的情況給出可能的原因分析。
她還給他建議過幾個有趣有用又不難做的實驗,他當然不但照單全收,還更積極地給她反饋并提出更多問題。
于是這整個暑假,華旻恺放棄了到鷺城走一趟、哪怕見不到她、只是到處轉轉玩玩看看她長大的地方也好的計劃,幾乎哪兒也不去,每天都泡在實驗室裏。
雖然不确定韓沐遙是不是也一直在家并未出門遠行,但總能及時收到她的回複,令他覺得她好像就在離他很近的地方随時陪着他一般。
只有七月底的幾天,他被禁止做實驗和上網,萬分焦躁。
好幾次拿着手機編輯好給她的短信,最後卻總因為內容太突兀不夠圓融而放棄發送。
其實她從未主動找過他,可他就是擔心,幾天沒有找她,會不會令她誤以為他已經對她淡了?
照理說這又如何呢?他可不是在與同樣未得手的別人競争,倘若晚了一步她就有可能落入別人懷抱。
她本來就在別人懷抱,他別說停一天兩天,哪怕是一月兩月,一年兩年,大概也沒太大區別。
可他就是受不了,倘若她對他的心意,少感受到一分一毫。
本來能讓她感受到的,就已經沒有實際那麽多了啊,要是再少,就更虧了自己。
直到好不容易開禁,他趕緊給她發郵件解釋。
“周一我做實驗時不小心搞爆炸了,陽臺上一片狼藉……我也破相了,現在臉包得跟豬頭一樣,就不拍照給你看了哈……前幾天我爸媽都不讓我上網,非摁着我啥都不讓幹,其實根本沒影響的,所以也一直沒告訴你。”
韓沐遙回複:“怎麽回事?為什麽會爆炸?”
華旻恺發了封詳細的郵件,具體描述了整個過程,并附了幾張事後拍的照片:“這不是第一現場了,因為我當時炸懵了,我姐都吓傻了,馬上給我爸媽打電話,然後押着我趕去家門口的醫院,等我回來他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所以不是很能反映第一時間的情況。”
韓沐遙回信把問題給他梳理了一遍,然後嚴肅道:“你年紀小,安全如果不能把關的話,還是先不要自己搞實驗室了,以後再說。”
她說他年齡小,這真是踩中了他最大的雷區!
他急得索性發短信過去:“我不小了!開學都高二了!意外總是會有的,與年齡無關,而且男生哪能那麽嬌氣,就是臉上豁幾道口子嘛,有什麽大不了的,醫生都說幾周就好了,以後不會留疤。”
他發出之後,焦急的等候中,半天才意識到自己滿腦子反複念叨的一句話是:別嫌棄我啊,以後不會不帥的,我發誓!
韓沐遙的回複其實也就過了兩分鐘,他卻覺得等了好久似的。
“安全問題不是用來證明自己有多厲害的,你不願意我說你年紀小,可事實就是證明你還不夠成熟啊。”
他被這句話激得氣不過,破天荒刺了她一句:“是!我是沒你男朋友成熟,就因為小了幾歲,我做什麽都是幼稚,哪怕是去做你喜歡的事,為了感覺上能離你近一點,為了能求得這麽點跟你說話的機會,也都是幼稚,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