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弗羅蘭将手覆在了屏幕中伊克斯的相片上，另一只手則緊緊地攥緊了自己胸前的衣襟，不知怎麽，他的腦海中竟浮現出伊克斯滿臉鮮血，狀似瘋癫的樣子。
終端掉在了地上，滾到了門口，弗羅蘭繞膝而坐，忍不住将自己蜷緊。可是，伊克斯的畫面還是不可遏止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昏暗的光線下，在四濺的鮮血中，伊克斯的那張臉越發地清晰。他的唇在上上下下地翕動着，好像在對他對面的人說什麽。
弗羅蘭會讀唇語，但是此刻，他卻無法解讀伊克斯的話語。他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看不見，烙印在他腦海深處的，只有伊克斯彎起的，別有深意的唇角。
“弗羅蘭，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剛剛關掉終端的卡洛斯看到弗羅蘭坐在床上，怔怔出神，擔心地問道。
“不，只是…想起了一些令人不那麽愉快的東西。”
卡洛斯撿起了滾落在地上的終端，由于終端已經黑屏了，他并不知道之前弗羅蘭看到了什麽。
他走到弗羅蘭面前，輕輕地擁住了他：“沒事了。即使是聯邦的人，以後也不能再傷害到你。”卡洛斯以為這場刺殺勾起了弗羅蘭對于自由聯邦的回憶，畢竟，自由聯邦在這之中有着濃重的色彩：“那些參與過謀害你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可以讓我單獨休息一下嗎？”弗羅蘭的聲音裏滿是疲倦。
“雖然我更想留下來陪你，但如果你堅持，我會尊重你的意願。”卡洛斯讓弗羅蘭躺回了床上，并為他掖起被角：“那麽，我先走了。”
“等等。”就在卡洛斯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弗羅蘭叫住了他：“外面突然多出來的那群Beta士兵是怎麽回事？”
“在知道有很多人打你的主意之後，我特意調了一批資質好的Beta，打算訓練好了送過來當你的護衛。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不算晚，最後你們趕上了，救了我。”
“你這是在安慰我嗎？我真高興，弗羅蘭，你也開始重視我了。不過，在這種事情上，我不需要安慰。沒有及時得到情報，被艾爾倫趁虛而入，讓你受傷，是我的失誤，不好好地教訓一下艾爾倫和自由聯邦的那些人，我絕對無法原諒自己。”
顯然，在某些方面，這個強勢的Alpha相當認死理。
“……随便你吧。”
“以後，由這些Beta侍衛來保護你的安全。你還有什麽想問的？”
卡洛斯以為弗羅蘭會想要弄明白參與刺殺他的到底有哪些人，可弗羅蘭卻問了另一個問題。
“‘瑪爾斯’怎麽樣了？”
他的這個問題雖然在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卡洛斯露出了然的表情：“我一直在想，你什麽時候會向我問起這件事……放心吧，除了武器的破壞有些厲害還在修理中之外，瑪爾斯的外表已經恢複原狀了，我們為它更換了帝國最新型材料制作的外殼。由于它是你的座駕，我不會再讓別的人駕駛它。”
可是，也不會再讓他駕駛它吧，弗羅蘭眼神微冷。
卡洛斯觀察着弗羅蘭的表情：“等你傷好之後，我可以帶你去看‘瑪爾斯’。”
“不用。”弗羅蘭語氣冷淡地拒絕了卡洛斯的提議。
對于他而言，重要的從來都不是能不能看到瑪爾斯。如果他無法駕駛他的機甲，那麽一切對于他來說都沒有意義。
見弗羅蘭沒有繼續交談的性質，卡洛斯道：“好好休息。”
厚重的門在弗羅蘭的面前緩緩關閉，弗羅蘭閉上眼，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時，被卡洛斯随意放在床頭的終端自動亮起，原來是攔截到一條來自幾光年外的脈沖信號。弗羅蘭看着那信號的頻率波段，神情突然變得有些激動。
屏幕上出現了一片雪花，然後，是法妮那張令人倍感熟悉的臉：“接，接通了！”昔日的Alpha女軍官愣了愣，随即也一臉激動地把頭湊到屏幕前：“這裏是蒙特拉德號，我是希爾法妮，弗羅蘭閣下，是您嗎？”
“法妮！”見到曾經的部下，弗羅蘭也有些激動。
“很抱歉現在才聯系您，因為卡洛斯城堡的網絡防禦系統太難攻克，我們也是最近才成功入—侵……您還好嗎？”
“除了必須扮演一個養尊處優的Omega之外，一切都好。”
“這聽起來實在是太糟糕了，尤其是對于您來說。”法妮發出了兩聲憤怒的聲音：“居然把您當作普通的Omega來對待，實在是太過分了。而且，我聽說，在天蠍座帝國，Omega相當沒有人權！”
“想開點吧，我的女孩兒。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把我當成Omega來對待，也許我現在已經被判刑了。”面對下屬，弗羅蘭相當放松，甚至有了自嘲的心情。
“這倒是。閣下……”法妮的眼神左右游移了一陣：“其實，我這一次接通您的終端，是有一件事想要告訴您……”
……
“艾爾倫閣下，從我們的領地運往自由聯邦的軍火全部被星盜攔截了，怎麽辦？”財務大臣正站在帝國侯爵艾爾倫的面前，不斷地用袖子擦着頭上的冷汗。
這批軍火數目龐大，如果不能夠追回來，在接下來的幾年中，艾爾倫領地都會陷入財政危機而無法擴充軍備。
現在艾爾倫侯爵正在暗中與卡洛斯公爵和沃倫侯爵角力，可以預見，如果沒有足夠的預算擴充軍備，恐怕這位侯爵閣下又要大發雷霆了。
“說說你對這件事的看法。”出乎意料的，艾爾倫沒有發怒，只是他的臉色顯而易見的陰沉了不少。
“這件事雖然表面上來看是星盜做的，但我們以前從這條航線經過了那麽多次，那些星盜一直以來都跟我們相安無事，怎麽會突然變了卦？這只能說明，參與劫持我們軍火肯定不是星盜，或者說，不只是星盜。結合那片宇域的勢力範圍來看，始作俑者是卡洛斯公爵的可能性最大。”
“是啊，卡洛斯，我只不過動了他一個小小的戰虜，他就對我最重要的貿易發起了狙擊！”
推測出真兇之後，財務大臣非但沒有感到欣喜，反而憂慮地說道：“閣下，卡洛斯公國的戰備力量在帝國是一流的，如果我們與卡洛斯公爵的艦隊發生正面碰撞，勝率很低。”
“我知道，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跟卡洛斯真刀真槍地幹上一場，起碼不是現在。對于我們而言，勝負并不只是靠在戰場上用蠻力拼出來的。”
財務大臣愣愣地看着他，顯然還沒有回過味來。艾爾倫冷笑一聲，拿起了通訊終端，很快，終端就被接通:“這裏是帝國皇宮專用內線，艾爾倫侯爵，請問您有什麽事需要我幫您向皇帝陛下傳達嗎？”
……
“這麽說，卡洛斯在天蠍座帝國和自由聯邦的交界處做的那些事，你們也有插手？”弗羅蘭蹙起了眉：“你們跟卡洛斯建立了合作關系？”
“只是各取所需罷了。” 法妮溫和地看着自己的長官：“我明白您在擔憂什麽，閣下。賽蘭卡洛斯從來不是一個好想與的人，我完全明白這一點。甚至我相信，只要有可能，他就會不遺餘力地把我們艦隊收歸他的麾下。不過，我們羅蘭艦隊也不會任人宰割。”
“你有分寸就好。”弗羅蘭雖然擔心，但這種擔心更多的是針對卡洛斯，而不是他的下屬們。他的下屬們都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他當然知道，他們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更何況，先前他們還在卡洛斯的手上吃過大虧，絕對不會對卡洛斯放松警惕。
“卡洛斯想要掐斷艾爾倫的財路，但他又不方便直接出手，所以利用了我們。”法妮向弗羅蘭訴說着這一次他們和卡洛斯的合作經過：“我們在劫下艾爾倫的軍火後，把這批軍火運往了白羊座同盟。現在，白羊座同盟的前線正是最緊張的時候，他們用相當高的價格買下了這批軍火。而作為情報的提供者，賽蘭卡洛斯僅僅只是動了動嘴皮子，就從我們這裏攫取了百分之四十的利潤。”
提及賽蘭卡洛斯的時候，法妮的語氣相當微妙。
盡管知道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中，他們一方和卡洛斯都會處于相互利用、互相合作的狀态，可法妮仍然無法對卡洛斯升起一絲好感。她可沒有忘記，在阿爾法星上空被卡洛斯擊沉的那些戰艦和機甲，新仇舊怨，再加上法妮對卡洛斯的作風不感冒，映像能好就怪了。
“我聽說了波恩艾爾倫派人來刺殺您的事。”法妮有些咬牙切齒：“老實說，如果不是為了給艾爾倫一個教訓，我們可不會答應卡洛斯的霸王條約，他實在是太無-恥了。”
顯然，卡洛斯并沒有因為羅蘭艦隊的主人是弗羅蘭，就放棄對他們的壓榨。
“真是慚愧，閣下，在您遭遇刺殺的時候，我們竟然什麽也做不到。”法妮歉疚地看着弗羅蘭：“不過，這種無能為力很快就會結束了……”
法妮的話只說了半句，但弗羅蘭卻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有把握嗎？”
“當然，我們可是奇跡的艦隊。”
弗羅蘭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激動，他只是沉靜地點了點頭：“保持聯系，別被發現。暫時先不要有太大的動靜，我需要一個恰當的時機。”
可惜，一件不在弗羅蘭預期中的事，徹底打破了他的計劃。
……
“卡洛斯卿，朕以為，你身為帝國貴族之首，理應是帝國最忠實的擁趸，可是，看看你都做了什麽！為了一個低賤的俘虜而攻讦帝國其他的貴族，這就是你身為公爵應該做的事嗎！”屏幕中的查理曼三世顯得高高在上，盛氣淩人。
當三大貴族都不站在查理曼三世一邊的時候，他會盡可能展現他和藹的一面，而當其中一個貴族來向他訴苦，狀告另一名貴族的時候，他就找到了一個機會，通過“主持正義”的方式來展現他身為皇帝的威嚴。
卡洛斯對于這一點心知肚明，他并沒有因為查理曼三世的诘問而驚慌。
“陛下，我很遺憾，在我還沒來得及向您彙報這件事的時候，您就已經聽信了艾爾倫侯爵的話。如果您看過了我手裏的資料，就會知道，艾爾倫侯爵絕對不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卡洛斯退開，讓開了身邊的屏幕：“這是艾爾倫侯爵與自由聯邦薩拉迪諾中将的通話記錄。就在他們通話過後的第三天，我的城堡就遭到了刺客的入-侵。我懷疑，艾爾倫侯爵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刺殺弗羅蘭，他真正的目的是我。故意混淆目标，只是他掩人耳目的一種手段。”
查理曼三世本就容易受到他人的幹擾，當下有些遲疑：“可是，卡洛斯卿，如果艾爾倫卿的目标是你，為什麽他會和聯邦将領聯絡？”
“因為他圖謀的不僅僅是我的命那麽簡單！如果我在卡洛斯城堡內遇刺身亡，帝國必定會掀起一場風暴，自由聯邦跟帝國的關系一直都很緊張，他們很可能會趁着帝國動亂的時候做些什麽。”卡洛斯停頓了片刻，給查理曼三世留了一點兒思考的時間，然後，又加了一記猛藥：“艾爾倫和自由聯邦的薩拉迪諾中将曾經一起在白羊座同盟就讀，而且他們關系很不錯，在兩人分別回到天蠍座帝國和自由聯邦之後，還一直都有聯系。并且，艾爾倫每年都通過薩拉迪諾和聯邦元帥的孫子進行大規模的軍火交易。”
查理曼三世的呼吸驀地一窒。這幾件事，單獨拿出來看都沒什麽問題，可放在一起，卻讓他升起了一種濃濃的危機感。
查理曼三世不是一個疑心病多麽嚴重的皇帝，相反，他在某些方面還相當的遲鈍，可一旦他認定了某個人心懷不軌，那個人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就再難扭轉。
“陛下。”卡洛斯總結道：“在軍火的事件上，艾爾倫侯爵也沒有對您坦誠，攔截到那批軍火的是星盜，而不是我。您知道，我一向對您忠心耿耿，如果是我攔截到軍火，我早就把它們獻給您了。”
甭管卡洛斯的話語中有多少真實的成分，對于他的謙恭，查理曼三世顯然相當受用，他的表情緩了緩：“朕知道你對朕的忠誠，卡洛斯卿，如果其他的兩個卿也能像你一樣，朕就不用再為帝國的未來而感到憂心了。雖然平時內閣裏維涅爾那個老頭子總是跟朕說你不可靠，但朕從不信他。卡洛斯卿，忠誠是帝國最美好的品質，你一定要将這種品質保持下去。”
“感謝您的信任，就像我在受封公爵的時候曾經發下的誓言一樣，我永遠忠于您，陛下。”
卡洛斯垂下頭，看似是在表達自己的恭敬之意。
維涅爾嗎？他記住了。
查理曼三世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朕自會還你一個公道。”
……
“閣下，皇帝陛下以近年來軍費不夠為由向艾爾倫侯爵提出了裁軍的要求，聲稱如果艾爾倫侯爵不裁軍，那麽他将不再給艾爾倫侯爵的軍隊每年發放補助。”
“哼，艾爾倫這個蠢貨！”沃倫揶揄地對部下說道：“就算是我也知道，在沒有充足的把握之前不能輕易行動。瞧瞧我們足智多謀的艾爾倫上将都做了些什麽，他居然聯合自由聯邦的人去刺殺卡洛斯的人，而且還被他揪住了小辮子！”
沃倫雖然總愛和卡洛斯對着幹，但他對艾爾倫也絕無好感。無論這兩個人裏哪一個倒黴，他都是喜聞樂見的。
“不止是這樣。”沃倫的下屬說道：“皇帝陛下還要增加艾爾倫領地的賦稅，要求艾爾倫侯爵把每一年進行軍火交易所得的收益上繳一半。”
“查理曼三世這是要往死裏折騰艾爾倫啊。”沃倫收起了幸災樂禍的笑容。
領地的軍隊規模早已超過了帝國法的規定，皇帝每年發下來的那點軍費根本不夠用。為了維持軍隊的規模，他也每年都與自由聯邦、星盜以及白羊座同盟進行軍火交易。艾爾倫的遭遇讓他産生了危機感。
沃倫的副官萊昂說道：“大人，您完全不需要為此而擔心，艾爾倫侯爵會被針對，并不是因為他進行軍火交易這件事本身，而是他觸犯了皇帝陛下的禁忌——他跟自由聯邦的人走得太近了，近到皇帝陛下不得不對他産生懷疑的地步，所以皇帝想要打壓一下他，也是正常的。”
萊昂戴着一副金絲邊眼睛，看上去十分斯文，不像個武官，可沃倫卻十分信任他。
聽到萊昂的話，沃倫松了口氣：“你覺得，我是否該為自己而幫艾爾倫一把，起碼別讓他一跤跌下去就爬不起來？”
“不，您現在最好什麽也別做，低調對于您來說才是最重要的。皇帝陛下把目光全部放在艾爾倫侯爵的身上，也就意味着您暫時安全了。”
“你說的有道理，以後艾爾倫再派人來，你幫我把他們全部擋回去，我誰也不見。另外，去把近期的幾項貿易取消吧，等過了這陣子再說。”沃倫思忖了片刻，做了一個自認為十分英明的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