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沉重
沉重
看來謝玲是鐵了心要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了，連大學以後的事情都開始籌備了。去京市，那麽遠，汪國強怎麽辦？他的生意怎麽辦？還有………郝運……”
結果雖然沒有發生，他也還沒有去京城，但，有些事情一旦有了假設，想法也就變的不一樣了，就像他現在都已經開始擔心他和郝運分開兩地，從此天各一方會怎麽樣，他會想起自己嗎？他會忘了自己嗎？還是說他會和初中那個同桌一樣和自己漸行漸遠，直到再也不會相見,京市還會有和郝運一樣的同學，或者朋友嗎？
他趴在窗戶上看着樓下的破舊理發店出神，郝運應該還沒有去網吧，今天都忘記問他什麽時候去網吧了。他正想着要不要下樓看看時就見郝運挽着袖子，衣服上都是水，應該是剛給他媽媽洗過澡。
他坐在臺階上掏出煙點上時習慣性的擡頭往上看，看到汪烨時他皺起了眉頭，“你怎麽了？”
汪烨每一次的情緒低落都逃不過郝運的眼睛，明明隔着挺遠的，還是被他識破了，他若無其事的搖搖頭掏出一張A4大小的紙，上面寫着，“你今晚什麽時候去網吧？”
郝運笑了一聲轉身去了屋裏，再出來的時候他腿上也放着一堆紙，他正在低頭寫着鬼畫符的病例字體，煙杆上燃燒殆盡的煙絮掉落在他正寫的紙上被他随手拍掉，紙舉起來時上面寫着，“今天休息幾個大字。”随即又低頭繼續寫，汪烨趴在窗戶上等着他的下一句話，“要不要去小樹林？”
汪烨猶豫了片刻點點頭。
郝運又舉起一張，“我在火車站後門等你！”
汪烨出門前見謝玲已經回了卧室，他蹑手蹑腳似的走到門口時想了想還是跟她打個招呼，好不容易緩和的關系還得繼續保持下去。
謝玲打開門時有些驚訝，“這麽晚你要去哪”察覺到汪烨有些不耐煩她又接了一句，“別玩太晚，注意安全。”
汪烨面無表情的點點頭離開了公寓，他站在樓下擡頭時看見了謝玲在他卧室探出的頭，被汪烨發現時倉惶躲了回去。
汪烨冷哼一聲，蹬着車離開，還以為謝玲可能會有所改變，他還是低估了她的本性，怎麽可能會那麽容易就改變。
坐在木屋的倆人一直沉默，應該說是只有汪烨沉默，郝運一直在抽煙，他的嘴巴一直就沒有停過。汪烨有些好奇的揶揄他，“你一個月光煙都買不少錢吧？”
郝運笑了一聲，眼神有些輕浮的看着他，“你猜！”
“不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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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運掏出煙盒遞給他，汪烨疑惑的看着他，“我不抽。”
“我讓你聞聞味。”
汪烨稀裏糊塗的聞了聞，味道好像不太一樣，應該說沒有香煙的味道，甚至還有一點點黴味。明明上次他給自己的那包新煙是沒有味的！他有些吃驚的說，“你該不會抽的都是過期煙吧！”
郝運沒說話只是笑了笑。
“抽過期煙對身體真的沒關系嗎？”汪烨有些擔心。
“沒事!死不了！”郝運無所謂的冷笑了一聲，“賤命一般都能賴活着，有錢人才要擔心随時挂掉！”
汪烨嘴巴張了張還是沒有說話，他發現今晚沒有月亮，周遭都黑的可怕，原來沒有月亮的夜晚是這麽陰沉的。
“你現在想說了嗎？”郝運冷不丁的一句話讓汪烨愣了半天沒反應過來，“什麽？”
郝運偏過頭看着他，“你今晚是不是又在胡思亂想了？”
“我要說沒有你相信嗎？”
“不信！”
汪烨表情有些落寞，他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猶豫了半天還是問了一句不痛不癢的話，“郝運，你有想過兩年以後的事情嗎？”
郝運明顯被他這個問題問愣住了，以至于煙杆上的火星燒到自己手指都沒有反應過來，還是汪烨提醒他才慌忙抖了抖煙蒂猛的吸了一口扔掉了煙頭。
他面對着汪烨，眼睛卻沒有在看他。汪烨不知道他是在考慮這個問題還是壓根就不想回答。早知道他就不問了，其實他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只是抱着僥幸的心理覺得會不會有什麽轉機。
別人或許有，郝運很難，他是這個家的頂梁柱，頂梁柱都離開了家怎麽辦？
汪烨試圖笑了幾聲，打破眼前的沉默，“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在想兩年以後我們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還是說………”汪烨聲音不禁越來越低，“再也不會見……”
郝運心裏一扯，汪烨感覺到他咬牙切齒的聲音，夜色黑的越來越沉悶，像是要把倆人徹底吞噬一般無情，汪烨一向不是很怕黑，今晚他是真的怕了，月亮遲遲不見出來。
郝運突然站了起來，“回去吧，太晚了你媽會不放心。”
汪烨聽出了他聲音的沙啞，他“嗯！”了一聲點點頭。
看着郝運騎在車上的背影，他一直都是弓着背，騎的有些艱難，他像是一直憋着一口氣，不敢放松又不敢呼吸，就這麽一直憋着。汪烨很想幫他松掉這口氣，哪怕只有一天也行，但他還沒有這個能力，眼睜睜的注視這一切居然是他目前最力所能及的事。
如果有些人的月亮一直被烏雲遮住了該怎麽辦？自己會是那個驅散烏雲的人嗎？
第二天，汪烨在樓下看見了宋菲菲，應該說他在郝運的家裏看見了宋菲菲。郝夢和郝強看着跟她比跟汪烨都熟。是什麽事情讓郝夢一大清早的周末就來了郝運家，他本想上前打招呼的，想了想還是算了。
他昨天才把氣氛搞的很僵，就算和他們打招呼也實在不知道說什麽。他有時候真的羨慕宋菲菲，她像是個沒有任何傷心事的人，樂觀到甚至有些盲目，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每次都能讓汪烨不自覺的自卑。至少郝運跟她在一起連眉毛都沒有皺過，始終都是面帶微笑的。
他在祁城瞎逛，卻在一家衛生院的門口看見了王磊，和他一起的還有坐在輪椅上的媽媽，他正在使勁擡着輪椅，看這樣子應該是擡到衛生院去，但門口又有一些臺階，汪烨停下自行車上前搭了把手。
王磊有些吃驚，“你怎麽會在這”
“瞎逛，正好看見你。”
輪椅上的女人對着汪烨禮貌的笑了笑，他回了一個禮貌的微笑，“阿姨好。”
王磊笑着說，“你來的正好，等會跟我一起去胡俊傑臺球廳吧，今天郝運生日，我們打算給他過個生日。”
汪烨心裏一沉，“他……他今天生日？”
“對啊！”王磊一邊繳費一邊看着他，“他沒跟你說嗎？”
汪烨幹笑了兩聲搖搖頭。
“那估計是忙忘了！”王磊笑着替他開脫，“我們也是還沒告訴他，想給他個驚喜，估計他自己都忘了。”
怪不得今天一早就在郝運家見到了宋菲菲。
汪烨站在候診室的門口聽見了王磊和裏面醫生的談話，“你媽媽這個是以前坐月子落下的病根，每年一到冬天就會發炎發燒，平日子要多用清洗□□的沖洗□□，保持□□的衛生。”
王磊像是早已經聽慣了這些女性疾病的詞，他一邊點頭一邊聽着醫生的囑咐，最後拿了一些消炎藥和護理藥推着輪椅出來。
走到一半，他媽媽說要上廁所，汪烨見王磊從輪椅後面的隔層掏出一個尿袋，女人接過尿袋自己去了女廁所。
“阿姨自己去方便嗎？”汪烨有些擔心的問。
“沒事，她會自己換。”王磊嘆了口氣，“癱瘓18年了，有些事情自然而然就熟能生巧了。”
“阿姨是……”
王磊并沒有把汪烨當外人，他只是不鹹不淡的敘述，“我媽年輕的時候遇到了畜生，不顧家人的反對就要跟他走。後來畜生把他肚子搞大了以後又不要她了，把我媽一個人丢在他老家生孩子，他自己又去外面找女人。”
王磊眼睛一直看向別處，下颌一直緊繃着，“我不知道她是怎麽把我生下來的，聽我外婆說她自己生的孩子，因為畜生家很窮，沒有給她錢去醫院生。她月子裏只能一邊照顧自己一邊照顧我，每天就是喝粥，配點青菜，家裏窮的連個雞蛋都沒有。結果沒幾天月子裏就發了燒，那時候又是冬天，要不是隔壁鄰居聽見孩子哭聲有可能我媽就燒死在了床上。”
王磊望着衛生院走廊上一張護士抱着新生兒笑的照片，上面寫着“《新生兒護理與産婦月子注意事項》笑了一聲，“後來我外公外婆坐了兩天兩夜的火車才找到我媽住的地方，到的時候她躺在床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剩下最後一口氣了，最後命是救回來了，但也因為月子感染導致半身殘疾了。”
“抱歉……”汪烨沒想到事情的原委竟這麽沉重，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不會問出口。
“沒事！”王磊笑着拍着他的肩膀，“這種事有什麽好抱歉的，人嘛，活在世上就是來受苦受難的，運氣好的少受點罪，運氣不好的就只能吊着一口氣活，總比死了強，好死不如賴活着嘛！”
他笑的越雲淡風輕汪烨心裏就越難受，他一向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緒，也不擅長安慰人，他只能默不作聲的懊悔自己為什麽要去揭開他的苦難。
輪椅上的女人出來時汪烨還是收起了自己的苦瓜臉強顏歡笑的笑臉相迎。他小心翼翼的幫着王磊把輪椅擡到路邊。一路上，汪烨注意到她一直都不愛說話，都是王磊在找她說話，她最大的動作也只是點點頭和搖頭，有時候也會露出短暫的笑容，像是被逼無奈似的違心。
王磊應該是個大孝子，至少比他要強的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