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絕望的人性

絕望的人性

周偉确實翻不起什麽浪，但流言蜚語可以。學校每個角落關于郝運是個變态的流言蜚語并沒有因為周偉的閉嘴而停止，反而越演越烈。

那段時間汪烨在學校聽到最多的都是關于郝運和艾滋病的字眼，哪怕他們明明知道艾滋病是通過什麽傳播的卻還是在見到郝運時就像是見到了瘟疫一樣，避而遠之。

郝運本來在學校就沒什麽認識的同學，除了宋菲菲他也不會搭理其他人，他倒是沒覺的有什麽，汪烨每一次聽到背後攻擊郝運的莫須有的字眼時都想站起來咒罵他們。他一直不理解，他們對一個人是有多大的恨意，哪怕他們和郝運根本不認識，也不妨礙他們在背後對一個人惡言相向。

污言穢語随着祁城的風吹遍了整個大街小巷，祁城本就不大，只需口口相傳一晚就能達到人盡皆知的效果，流言從郝運是同性戀轉變成變态，最後直接簡單粗暴的變成了郝運得了艾滋病，沒多久好活了。

人就是這麽奇怪，總是關心別人的事情比關心自己的事還要上心，就好像他們活着的唯一意義就是為了看別人過的有多麽的不幸。

連胡俊傑他們聽到郝運的流言時都吓一跳，他們雖然清楚郝運的為人，但還是免不了多嘴的向他求證流言的真實性。

郝運依舊是一副無所謂的态度，雲淡風清的矢口否認。

汪烨回到家看到謝玲煞有介事的向他提起了郝運的流言，“艾滋病可是絕症，你不能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說什麽周末也要去檢查才放心。”

無力，他在謝玲身上已經耗掉了太多的耐心，他現在多希望趙輝把謝玲帶走，他們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雙宿雙栖，他們最好永遠也不要出現在自己面前！

如她所願，汪烨去檢查，就當給自己體檢。最後的結果出來時謝玲如釋重負，好像汪烨之前一直都感染了艾滋病似的讓她坐立不安。

郝運沒在學校的時間，他的桌上，抽屜裏都是咒罵他的紙條，這些人就像躲在黑暗下水道裏的老鼠和蟑螂，他們只敢背地裏惡心人，卻從來不敢當面講道理。

宋元難得一次在他的數學課上給全班同學上了一節道德課，“最近學校關于郝運的流言蜚語我聽說了，甚至為了使故事情節更加的飽滿還把我也杜撰了進去。坦白來說我謝謝你們這麽重視我，至少在學習以外的事情還能想到我，是很難得的！”

他頓了頓，眼神像警察即将審問犯人般掃視着在坐的每個人，“但是！你們讓我很失望，我原以為你們是心智齊全的成年高中生，在明辨是非面前勢必會強于其他人。但是我錯了！你們其實是一群學識有限，涵養不足的人。你們可以選擇成為任何一種人，冷漠，自私，無情，有愛，善良，溫暖……但我想告訴你們的是，今天你們對待別人不幸的态度，就是明天別人對你不幸的态度。別以為這是無稽之談，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一旦你選擇了自己成為什麽樣的人，今後你生活的圈子裏全都是和你特征一樣的人。我到此時此刻還是希望你們以後身邊都是溫暖善良的人，希望如此。”

宋元是汪烨打心裏尊敬佩服的老師，無論是過去還是将來也只有宋元在汪烨心中留下了最符合教師這個稱謂的人。教書和育人他都以身作則的教給了他的學生們，縱使學生換了一批又一批，他做的傻事卻一件也沒少。

時隔多年後，他成為了優秀教師，成為了感動中國十大人物，全中國都知道在祁城有個叫宋元的教師。他幫助過100多個貧困家庭的孩子，讓他們有學上，讓他們每個人都有追逐月亮的機會。而同樣身為教師的謝玲依舊還是那個無人問津，拿着每個月固定工資的小學老師，窮人孩子的家長不認識她，富人孩子的家長不記得她。

郝運的流言蜚語持續了多久汪烨已經記不清了，直到有一天別人口中談論的郝運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王磊，他坐牢了，故意傷人罪被判了8年。

事情要從一個月前何秋燕自殺說起，汪烨和郝運他們知道這件事時王磊已經被拘留，帶來這個消息的還是王磊坐在輪椅上的母親。

她在王磊外婆的幫助下來找郝運，一向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那天卻是淚眼滂沱，眼淚不斷線但卻沒有任何哭泣的聲音。王磊也就郝運和胡俊傑這麽幾個朋友，她想讓郝運他們陪着她去向胖子劉洋家人求情。

王磊把劉洋打成了重傷，這輩子只能躺在床上。原因是他在一次和幾個狐朋狗友喝完酒正好看見出來買東西的何秋燕，他們騷然不成直接把何秋燕拖到了一處廢棄的停車場□□了，當天晚上四個男人折磨了何秋燕一夜，第二天清醒過來時他們直接跑了。

劉洋越想越害怕，他怕何秋燕報警，他怕坐牢，他只能找他有錢的爸媽。劉洋的爸媽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們了解到何秋燕的家庭，家裏不富裕，還有個兒子。他們讓劉洋道歉。說他是因為太喜歡何秋燕了，一時沖動，如果可以，他願意馬上娶何秋燕。等到了登記年齡在登記。至于其他幾個男人的罪行他們緘口不言。

劉洋的父母提到了高額的彩禮，并且不不需要任何回禮。何秋燕的父母想到了自己的兒子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于是，本是□□的罪行被他們順理成章的變成了逼婚。

何秋燕的父母向來重男輕女，對于女兒能嫁到有錢人家去已經是意外不已。他并沒有相信何秋燕的一面之詞，又或者她們相信了卻覺得那是無傷大雅的，哪個年輕人不沖動？更何況他最後負責了，願意娶自己的女兒，這才是好男人！

父母的冷漠是壓死何秋燕最後一根稻草，王磊去找她讓她覺得自己已經不配得到他的喜歡，每次看到王磊她的內心特別的煎熬，她選擇了分手。分手之前她和王磊說了很多心裏話。

她說自己從小到大的訴求都是被忽視的那一個，父母永遠只聽得見弟弟的要求，哪怕是哭鬧的要求。可父母一直教她的就是要聽話，大人都喜歡聽話的孩子，她小時候一直不理解為什麽不聽話的弟弟卻一直能有求必應。後來她才漸漸明白，他們不是喜歡聽話的，而是喜歡兒子。

她用近乎訣別的眼神看着王磊，直到遇見王磊，他處處關心她，她的每一句話都有回應，哪怕她有時只是自言自語。她第一次在王磊身上找到了被關心的感覺，父母的忽視她在王磊身上找到了慰藉。她說如果有下輩子她還會在小賣部的門口等着王磊，只是希望只有她們，沒有其他任何人。

王磊并不知道何秋燕那一番不鹹不淡的心裏話竟是她最後的遺言。她最後在學校的廁所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一片刀片的鮮紅淹沒了那個治愈的笑容，将它永遠定格在夏天蟬鳴的街道。那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紮着高馬尾的女生朝他回眸，微風拂過牽起她的嘴角，一眼萬年……

王磊一直不敢相信這個驚天噩耗，何秋燕就這麽死了，她怎麽會自殺為了知道真相他天天去何秋燕的家裏卻被一次次趕了出來，他只好去衛校找何秋燕的同學。但她們大多都是語焉不詳的搪塞，并沒有任何線索。王磊曾好幾次晚上醒來都是何秋燕□□，遍體鱗傷的向他求救，直到有一天何秋燕的一個女同學找到了王磊。

她只是一直哭，什麽話都不說，王磊心裏一沉。因為女同學說她那天看到了何秋燕被劉洋幾個男的拖走了，她好奇的跟着，最後在廢棄的停車場目睹了一切。她很害怕，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趕緊跑，她不敢和別人說，她怕被劉洋報複。

王磊捏緊拳頭，嘶啞着聲音問她，“為什麽要在人死了才說出來？”

她哭着說自己在學校被霸淩的時候何秋燕曾經替她出過頭，她覺得應該要讓王磊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只能說這麽一次，下次她就沒有勇氣承認了，她害怕報複，害怕一切只針對她的惡意。

王磊沒聽她把話說完就去找劉洋，那時他腦子裏都是何秋燕夢裏痛苦的向他求救的畫面，他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劉洋必須死！他必須償命！

這些是汪烨和郝運他們去探監時王磊說的，他頭上的殺馬特發型剃成了寸頭，身上穿着監獄的藍色衣服，手上戴着手铐。如果不是汪烨親眼所見他不敢相信他們現在正在經歷的事情是現實，而不是某個普法欄目的節目。

王磊戴着手铐的手握成了拳，他低着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臨走時他說後悔自己當初沒有直接把劉洋殺了，他懇求郝運和胡俊傑別讓他媽媽去求那個王八蛋，他不想看到自己媽媽對着惡魔下跪，他犯的錯他會自己承擔，他不後悔！

但是天底下沒有一個母親會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兒子坐牢，哪怕是坐輪椅上的媽媽。他們去求了劉洋的父母。見到劉洋的父母時汪烨才明白劉洋身上的戾氣從何而來，從他父母骨子裏帶來的，是言傳身教，目中無人的一脈相承。

她們面目可憎的站在受害人的立場痛斥王磊的母親，她希望王磊做一輩子的牢，最好永遠也不要出來！她們說了很多難聽的髒話，迄今為止那是汪烨從一個人的嘴裏聽到最多的髒話，他此刻真希望謝玲也在場，因為她會怒不可遏的罵她們，“你們這群沒有素質的文盲！”

“要不是你們用錢堵住了何秋燕父母的口，今天蹲在牢裏的就是你兒子！”郝運目不斜視的盯着他們，他希望在她們的眼裏看到心虛和愧疚，但其實并沒有。

她們卻笑了，笑的刺耳又嚣張，“有本事你們去讓何秋燕的父母告我啊！讓她們承認自己的女兒被□□了！有本事你們就去啊！要跟我打官司我等着你們！”

事實上他們去了何秋燕家，如果說世界上的父母都是偉大的那何秋燕的父母肯定不是。他們甚至無情的有些歹毒。她們歇斯底裏的重複那一句，“你們能不能滾！你兒子坐牢跟我們有什麽關系，我女兒現在是死了，她就算是沒死我也不會同意她跟你們這種家庭扯上任何關系！”

汪烨忍了一天的絕望終于在這一刻爆發了，他嘶啞着聲音吼着，“她是你女兒!她現在因為被□□自殺了，王磊為了懲罰□□你女兒的兇手不惜甘願坐牢，你們身為父母卻不願意給自己女兒一個清白！你們配為人父母嗎？你們不怕她含冤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嗎？啊！”

郝運扶着情緒有些失控的汪烨，這段時間所有人都太絕望了，太無力了，他們才是受害者，為什麽始作俑者可以逍遙法外為什麽人性能如此的惡毒？

“你們是誰啊！”何秋燕的爸爸狠狠的推了汪烨一個趔趄，郝運直接踹了他一腳，場面變得混亂，王磊的母親喊了一聲，“郝運！我們走……我們走……”

汪烨感覺到她聲音裏的顫抖，他從未見過一個人能絕望到直接笑了起來，她笑的很大聲，身後傳來何秋燕父母罵罵咧咧的聲音。

“一群神經病！”

“我女兒死了我們還要活下去的，難道一家人都要跟着她陪葬！”

…………………

從何秋燕家裏出來時汪烨看到了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紮高馬尾的女生從他們身邊經過。他怔住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女生也回頭看了他一眼露出了那般治愈人心的笑容，與何秋燕一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