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清晨太陽早早闖蕩進來,照着床上兩個貼在一起睡的人。

範洛一揉睜不開的眼,咂巴嘴嘟囔,摟住高沉的腰, 軟嗓柔音地:“高沉哥,起床嗎?”

高沉重重呼吸一聲,動了動腿,感覺到早晨生理現象朝氣蓬勃,擡到一半的頭又落回枕頭上,睡音猶沉說:“不想起。”

“為什麽?”範洛明知故問,手從他的腰上,往下摸去,“因為這個嗎?”

高沉拍了他不老實的手一下:“手怎麽亂摸?”

“我幫一幫你嘛。”範洛把手滑進去,纖長的手指一下将他握住。

“你這小子……”高沉喘出口氣,出了身薄汗,身心上的歡愉,使他此刻無法拒絕範洛,居然全由範洛擺布。

高沉正是氣盛年紀,盡管範洛弄得他很舒服,也沒那麽容易就能擺平。

範洛搗鼓半天,索性鑽進被窩裏,像只小白鼠,鑽到了最隐蔽的地方。

高沉掀起被子,吃了一驚:“你幹嘛?喂!操……”

這個好像很單純的小子,看不出來還會這一套。高沉與其說驚喜,不如說生氣。這孩子交過女朋友,他的女朋友,也許曾經也是這般伺候他,讓他有模有樣的學會這些。

高沉望着埋在他黝黑大腿間那張白嫩的臉,心裏那股氣,變得狠戾。他一把抓住範洛的頭發,使勁起來,毫不憐惜。他解放了自己的怒火,嗆得範洛悉數咳出。

範洛趴在高沉腿上咳了一會兒,弓着腰慢慢直起背,跨坐在高沉身上,那張仰起來的臉,紅色的嘴唇變得水潤,被他用手背抹着。他蜜甜地微笑着,眯起月牙似的眼:“高沉哥,舒服嗎?”

高沉還未平緩的呼吸,再度逐漸不不穩起來。範洛比他想象中,更折磨他的神經。從不喜歡他,到接納他,再到,染上他這身散發迷疊香氣息似的毒。高沉已分不清這小子,究竟是予他溫柔的天使,還是一只要慢慢殺死他的妖精。

高沉從床上起來,坐在床頭,點了一根煙。襯衫披在身上,紐扣沒扣,衣襟開敞,胸膛與腹肌裸露着。

範洛光着腳,跑去浴室刷牙。從浴室裏出來,拿着根沾了牙膏的牙刷,塞進高沉口中。那根煙被他奪了過去,不知是自己拿去抽,還是拿去丢了。

高沉一邊刷牙,一邊扣襯衫扣子。他來到陽臺,目視前方。太陽完全升起,海上紅潮已退,藍天與海色連成一線。沙灘上偶有行人,踩出一條條長長連貫的腳印。

海岸上的大絲葵,搖曳縱裂開來的葉子,窸窸窣窣發着行人聽不清的微響。

“我們下午去哪裏完?”範洛刷完了牙,跑過來,從背後搭上了高沉的肩。

高沉動着口中的那根牙刷:“你有什麽安排?”

範洛沉吟半晌,說:“我想好了,我們就沿濱海一帶玩下去,再去附近的市集轉轉,大概玩個兩三天,差不多。”

高沉“嗯”了聲,算是同意了。有範洛在身旁鬧鬧咧咧,去哪裏玩都差不多樣子。

倆人開那輛破破爛爛的二手車,在濱海一帶玩了三天,拼命釋放他們無處安放的青春。

高沉既沒去考SAT,也沒去考ACT。父親當初要求他高中畢業就行,沒指望他能在那裏考上大學。他拿到高中畢業證,達成父親的心願,便不再放一點半點心思在學習上。

範洛問他,接下去有什麽打算。

高沉想先去打幾份工,在加州繼續待一段日子。未來的事情,他沒有任何計劃。現在跟範洛一起住在加州,他感到很舒服,不希望日子有什麽改變。直到身在中國,威信仍跋山涉水遠至千裏海外的高父,一封電郵告知高沉,他深知高沉在美國只會貪圖安逸,紙醉金迷,已在國內為他安排好大學,要他下個月就回國去。如其不然,他将親自來美國帶他回去。

高沉生怕自己在美國成天打架混日子,連那輛車也報廢了的事情被父親知道,只得給父親回郵件說明白,下個月一定會乖乖回國。

收到父親電郵的這件事,他也跟範洛說了。範洛沒說什麽。只不過,之後的一段日子裏,這孩子變得沉默很多,不再成天一堆說也說不完的話,好像性格一下子內斂了一樣。

周六,四周鼓噪不安的日子,教堂的聖音從棕榈樹大道沿路搖晃着進入這棟公寓。

窗簾拉向兩邊,太陽光斜照進來,鋪在桌上的白花紅桌布,亮得刺眼。

高沉收好行李,合上行李箱,将那兩個大扣子扣上。他看了眼站在旁邊,直直望着他的範洛,問道:“明天就開學了吧。”

範洛遲了很久,才回答:“是啊。”他幫高沉将掉在地上的棒球帽撿起來,放到高沉手中。

“高二了,真快。再讀兩年就畢業了。”

範洛點了下頭:“嗯。”他今天話出奇的少,兩條眉毛憂皺着,嘴角往下垂,一個好像随時要哭的表情,跟平時笑笑鬧鬧的樣子天差地別。

高沉提起行李,放到地上,試着滾滑兩下。這個行李箱太久沒用過,輪子積灰久了,變得不怎麽靈活。前天跟範洛出去逛街,應該買一個新的。當時只顧跟範洛玩鬧,倒忘記這點。回國飛機下午三點鐘起飛,他想來也沒時間臨時再去買一個。只得将就着用。

高沉要走了。他跟範洛說:“我這個房子,前不久多交了兩年的租。你可以在這裏住到畢業。”

範洛低着頭,呆怔了許久。左右張望,去拿錢包,從裏面取出銀行卡:“我把錢給你。”

“自己錢都不夠花,還給我錢。”高沉将他的卡收進錢包裏,塞回他手中,“我不缺這點錢。房子裏其他東西我帶不走,留着你用。那臺電腦,到時你要走了,就把它賣了吧。”

他給範洛留下了很多東西,幾乎能留着的都留了。

範洛緊攥着錢包,嘴唇閉着,沒一點回應。

高沉看了看時間:“得走了。當初教你發郵件,你還記得嗎?”

“記得。”

“等你畢業回國後,再聯系我。”

“嗯。”

範洛的這聲“嗯”,聲音太輕,輕得只是鼻子裏勉強發出來的一個氣音,虛無缥缈的。

他送高沉到門口,高沉停下腳步,回頭望他。

他的嘴角始終不肯上揚,臨走前,高沉也沒能再看一次他的笑臉,和藏在笑容裏的虎牙。

高沉的鼻子泛起酸了,這陣鼻酸,來得遲慢。他跟範洛做過只有跟戀人才會做的事,可說将範洛當作戀人,高沉總覺,這感情說薄了。他對待戀人,從來沒這麽不舍過。

高沉摸了摸範洛的肩膀和臉,紮實地捏了一下範洛的後頸,低頭在他唇上,吻了一口。

範洛抱住高沉的腰,不肯讓他離去,跟他深吻。

這個深吻只持續半分鐘,便被高沉中斷。

“走了,拜拜。”高沉在感情湧出來前,急急忙忙地說。

門被打開,被關上,只需要不到三秒的過程,高沉用了近半分鐘。這半分鐘內,範洛沒說一句話。

退出門外後,高沉才聽見範洛輕到藏進風裏的聲音:“高沉哥,你不要把我忘記。千萬不要把我忘記。”

房間似乎霎時間,空蕩了幾千幾萬倍,藍色的窗簾,紅色的桌布,青灰色的床單。高沉停留在上面的氣息,與空氣一起,沉沉地靜下去。

一片雲朵遮住太陽,陽光從房間內急速撤離。視野所及之物,驀地失去顏色。

範洛來到窗邊,他看見高沉從這棟公寓樓走出去,将行李搬上那輛停在樓下的的士後備箱。

行李裝上車,高沉打開後車座車門。他的背影陡地停滞了一下,頭微左側,側了個弧度,露出四分之一的臉。

最終卻還是沒轉過頭,高沉上了車,關上車門。司機啓動的士,烏黑的汽車尾氣噴洩一溜出來。掉轉笨重的腦袋,向遠方不知去向的道路駛去。

範洛跟漸行漸遠的的士揮了揮手,放下手時,眼眶驟然紅起,眼淚一瞬間順着臉頰,滾滾而下。

姑蘇賦

第一卷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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