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做出某個決定之前,當事人可能會想很多很多,預設無數種可能會發生的局面,但真正做出決定卻只需要一秒。

那天江沅和陳钊說了很多很多很多,和過年時都只講自己的過去不同,他們并沒有談已經發生的事情,而是彼此規劃着以後。

江沅以前很少去想那麽遠的未來。

他之前總覺得能把今天過好就行。今天以後的明天又該怎麽辦,甚至以後怎麽過他想都不敢想。

可那時候的江沅大着膽子和陳钊說,說他自己其實非常喜歡做飯,他很喜歡把各種不同食材變成食物的整個過程,在做那些事的時候他可以徹底的完全的放空自己。

說完以後,他忐忑不安的詢問:

“我這樣是不是有點沒出息呀。”

陳钊笑着反駁:“不會啊。”

他很支持他,不僅支持,甚至他自己很自責,覺得假如他過去那幾年能把錢好好攢下來的話,就能給他開個小飯店了。

“這樣的話,沅沅可以自己當個小老板,不用擔心在外面風吹日曬了,也不用擔心被城管驅逐了,還能賺更多錢…”

聽他這麽說,江沅也跟着補充:“我也不是一定要賺多少錢,我覺得賺的錢只要夠生活就行了。”

兩個人就這麽你一言我一語的描述着自己想象中的未來,栩栩如生的畫面讓彼此心髒怦怦跳,四肢百骸也都有了莫名的動力。

雖然決定了要和陳钊一起去外地幹一段時間的活,但兩個人也并不着急出發,陳钊說那邊開工還得早接近半個月的時間。

天氣越來越暖和,天亮的時間也一天比一天早一些了,江沅以前到市場收拾完攤子才會天亮,今天還沒收拾完就已經天亮了。

北城市場人聲鼎沸,一百多米外有家包子店剛出爐了一籠熱氣騰騰的饅頭;市場門口多了兩個戴着頭巾的生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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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蹲在地上,身邊放着竹編的背簍,面前擺着的塑料袋上放着一些還帶着泥巴的新鮮蔬菜,渾濁的眼球充滿希翼的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用帶着濃厚方言的聲音叫賣着。

裏面的肉攤子的攤主在大力的剁着骨頭,砰砰砰的,時不時還有不少各種嘩啦啦卷簾門被大力拉開的刺耳聲音。

店主們一個個打着哈欠的開始理貨,認識的則互相打幾聲招呼,一邊唠着生活裏的損失一邊整理貨物。有市場裏商販的小孩背着書包上課,背後是家長拖着嗓子讓好好學習的聲音和小孩敷衍的應答聲。

嶄新的一天又開始了,但好像和昨天沒有什麽區別。

大家都是這麽日複一日的過着一模一樣的生活,今天的生活和昨天一樣,可以預見明天的一切也會和今天一樣。

陳钊在的時候,江沅就很少去想一些有的沒得,總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而他不在時,江沅總覺得好像時間慢了許多,身邊也冷冷清清的,像不習慣一樣。

可明明以前一個人生活的時間還要更久一點,為什麽之前他沒有覺得一個人有什麽問題,但現在卻好像有點無法忍受了。

江沅都還沒想通這個問題,兩百多米外的路口對面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哪怕只是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他也還是一眼認出了陳钊。

同樣的,陳钊也看到了他。

原本在那個人沒出現之前,眼裏的一切畫面都是灰撲撲毫無生氣,在他出現的瞬間染上了鮮豔的顏色。

“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呀。”

“喏,過來的時候買的,雞腿!”

兩個人依舊如往常般過了五六天後,陳钊幹活的工地因為工料問題,暫時沒事幹,還說幫着江沅守就好攤呢,結果剛陪着他擺了兩天不到。

平時一個星期才在下午的時候檢查一次的城管,那幾天檢查得特別頻繁,幾乎每天都來。之前口頭警告,那幾天還要罰款。

相熟的幾個小攤販聚在一起讨論,他們好像認識那幾個城管,有個在菜市場最久的小攤販神秘兮兮說是因為什麽領導檢查,總之估計還要一個星期左右才能結束。

也因為這個突發事件,江沅有兩天時間都沒去出攤。對于這份難得閑下來的時間,兩個人一時都不知道應該做什麽。

他們以前都太忙了,幾乎很少有時間能好好休息一下,突然閑下來,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做什麽。

頭一天他們還在屋裏結結實實的睡了一天,第二天實在是不知道江沅幹脆發了一點面,教着陳钊怎麽和面怎麽包包子。

他手把手教着陳钊,而他也學得很是認真,讓怎麽捏就怎麽捏。

明明每一步都是按照教的手法做的,可出來的包子卻大同小異,還沒有江沅随手捏出來褶子整齊漂亮。

江沅笑話他怎麽那麽笨,陳钊也不反駁,仍由他笑着。

“看我幹嘛?”

江沅的手上還沾着一點面粉,沒注意鼻子上也不小心沾到了一點面粉。陳钊伸手過去很自然的給他擦幹淨。

“怎麽弄得跟個小花貓一樣。”

江沅聽他這麽說,揮了揮自己的手,作勢也要在陳钊臉上弄點面粉。陳钊配合着他的動作躲閃着,兩個人就這麽邊玩邊鬧着。

在這樣溫馨氣氛下,包子很快就包好了。因為是自己吃,餡放得特別足,蒸出來的包子光是隔着面皮都能隐約看到裏頭的餡兒,特有食欲。

唯一有點突兀的就是其中那一個陳钊包的包子,因為捏得褶子不怎麽好看,和周圍那些包子一比顯得還有些格格不入。

而江沅偏偏就,就是在一堆褶子整齊漂亮的包子裏中拿了那一個不怎麽好看那個。他咬了一口,笑得眼睛都眯起來,說話的聲音略含糊不清,“陳哥包的還不錯嘛。”

這有什麽好誇的,裏頭的餡料是江沅自己調的,外頭的面皮也是江沅自己發的,他那麽說無非就是怕他不高興罷了,陳钊當然懂。

他在心裏重重的嘆了口氣,他哪有那麽小氣。他湊過去張開嘴,示意江沅喂他,“沅沅…啊—”

看江沅沒反應,自己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包子。等他咬完,江沅才反應過來,“啊…這個我吃過的,你要是想吃…鍋裏還有…”

“嘴都親過了,有什麽好嫌棄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江沅一陣急促的咳嗽聲打斷。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白天就這麽插科打诨中過去了,晚上江沅做了個夢,夢裏的他和現實生活裏的他沒什麽兩樣,唯一的不同是夢裏的自己好像并不認識陳钊。

他也沒騎着小三輪,依舊每天背着那個破舊的小背簍,裏面裝着一個折疊小桌和一袋一袋的腌菜,每天在菜市口守着,像個毫無生氣的石雕。

夢裏的江沅依舊還是穿着那身單薄的灰色秋裝,面對客人的問價時,他表情麻木,低眉順眼回答着價格。

他身上的灰色衣服和周圍灰撲撲的一切融為一體,連頭頂陽光照在身上都是毫無溫度的冰冷,整個夢境充斥着壓抑的灰色調,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窒息。

江沅就這麽看着夢裏的自己就那麽守在市場門口守了一天,等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又在拖着那條不怎麽利索的瘸腿慢吞吞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和另外一輛摩托車擦肩而過。

摩托車上的陳钊帶着頭盔,手上好像受了傷,但他并沒有在意,表情同樣麻木,那個夢境裏的他們并不認識,兩個陌生人就這麽面無表情的擦肩而過。

兩個人都沒有回頭,他們都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醒來以後的江沅感覺臉上濕漉漉的。他還沒睜眼就感覺自己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對方将他抱得很緊。

也是那時,江沅發現自己居然渾身在發抖。

“沅沅…還是很冷嗎?”陳钊在小聲嘀咕,又把他摟緊了一些。

随着慢慢蘇醒,江沅身上的顫栗也一點點平複,在男人寬厚的臂彎裏,他漸漸又醞釀了些許睡意。

只是那睡意還沒完全成型,陳钊枕邊的手機響了。

陳钊在打電話,他最開始應該是想出去接的,怕吵醒江沅。可江沅把他抱得太緊,沒辦法他只好在床上接電話。

雖然壓低了聲音,但江沅和他挨太近了,因此清晰聽到電話對面是個男聲,應該就是陳钊的工頭。

陳钊叫他嚴叔,聽這個稱呼,他們之間的關系好像還不錯。對方還寒暄着他吃早飯了沒有…

陳钊之前應該是和那個嚴叔說過江沅的事情。他才會在電話裏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那邊的工地食堂倒的确缺一個廚子。

“要求嘛,只要能做大鍋菜就行?就算之前沒做過也沒事,反正食堂也不止他一個,到時候也會有人帶着的……”聽筒裏的嚴叔嘆了口氣,“這還是你第一次開口,再怎麽看在我認識你師傅這麽多年的份上,這點小忙也不可能不管的…”

“嗯,知道了。謝謝嚴叔…”

說着說着,他們還談到了住宿問題。

對方理所當然的問陳钊,他們是一起住大宿舍對吧?陳钊頓了頓,說了不,說想和他弟出去租房子住,不住大宿舍。

江沅那會兒眯着眼睛并沒有睜眼,他能感覺陳钊的手在一下下摩挲着他的發絲,聲音輕:“我們想單獨出去住,主要是我弟弟他性格比較內向…”

電話裏那邊的人愣了愣,又确定了一遍“你們是一定要住一起嗎?”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他思考了會兒,“行吧…我問問,看能不能給你們留個夫妻房當宿舍。”

“小钊啊,安豐不像臨嘉。房租貴,又不好找房子。這樣你們能少花點就少花點…”那個嚴叔的确有認真為陳钊着想。

“可那個名額不是已經滿了嗎?”聽陳钊的口氣,他明顯知道那個所謂的夫妻房是什麽,“我聽說要有結婚證的夫妻才可以申請…”

“哎呀…雖然規定上是那麽規定的,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這個你就別管了…”

“到時候要是有誰問起來,你就說你不知道啊,不過一般也沒誰管這個。之前他們還拿空的租出去呢…”

說着說着,電話那頭那邊好像有了別的聲音,“诶,我這有點事先不跟你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夢境就是兩個人都沒遇到彼此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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