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這是趙芸梨頭一回進宮,她的好奇蓋過她的害怕。一雙清亮的眼微低着,不停的打量四周,遇上同樣對她好奇的人,又快速低下,一副窩囊的不敢看別人。
燕君行側頭瞥了她一眼,面帶溫和笑意,安慰她:“不打緊,早就該召見的,趙質子放寬心吧。”
趙芸梨嗯了聲,心裏暖暖的,來了晉國,她還是遇到好人的。她擡頭看了眼燕君行,若是可以,交個朋友也不錯。
新年後的第一場宴席宮內準備了許久,很是盛大,除了趙芸梨他們,要緊的官員都到了。女眷和他們分開坐,由王後領着臣婦在隔壁的萬喜閣內。
而他們,則在湖邊的元喜居。
小道燈火通明,映着湖水平靜無波,在黑暗中折射出幽綠的光來。宮女太監來往忙碌,根本無人注意他們,甚至到了宴席上,才有幾人看着他們。
趙芸梨想,若不是這身份,怕是沒一個人看他們的。她淡淡收回眼,在宴席的最後面坐下。他們身份低,只能坐這,不能上座。
她覺得這樣很好,不會引人注意。
剛坐下沒一會,趙芸梨就感覺渾身不對勁,好似被人盯着似的。她偷偷擡頭掃了眼,目光一滞。
斜前方不就是前幾日那個将軍嘛,還有宴席的上座,赫然就是那個韓雲朝,他們都在盯着她,還有幾個她不認識的人。他們面色各異,眼帶審視,驚豔過後便是笑着,可眼底的嘲諷和不屑都一一落在她的眼裏。
趙芸梨情緒低落,悶悶的撅起唇,頭埋的更低了,生怕旁人看見她。殊不知,旁人都盯着那截露出來的脖頸看,嫩生生的,脆弱的一咬就會斷。
她時不時扯扯衣裳,忐忑不安,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晉王在衆人的簇擁下緩緩而來。
他的身形微胖,眼露慈祥溫和,笑看着衆人,心情好像不錯。可他畢竟是帝王,趙芸梨可不認為面上溫和,心地也是溫和的,說不準與表面正好相反呢。
趙芸梨跟着恭敬起身,人群中她身形瘦小,一點也不起眼,随着晉王一聲渾厚的聲音,他們紛紛落座。
晉王笑眯眯的掃視兩圈,目光投向了最後的位置上。
“幾位質子可來了?”
趙芸梨一僵,不得不起來,“見過王上。”
晉王盯了他們幾息,微笑着點頭,可目光移到趙芸梨身上時,眼神一凝,笑意微僵,“這位是?”
他似乎不相信,她是此次前來的質子,太過娘氣和柔弱,畏縮的神情沒有一點王子的氣度和風範,就像個小醜似的,站在那裏。
“臣是趙國質子,趙芸梨。”她緊着嗓子,帶了點顫音,軟糯糯的回話,不敢擡頭看一眼。
接着,她聽見了輕微的譏笑聲。
晉王緩過神來,略微嫌棄的擺擺手,讓她退下,“嗯,退下吧。”
趙芸梨如釋重負,低頭退下,餘光忍不住一瞥,看見韓雲朝在冷着臉笑,笑她懦弱無能,笑她沒氣節風度。
可那又怎樣,她一個小女子,保命才是重要的。
趙芸梨端坐着,頭微微擡起,往韓雲朝那邊看了,對視的一剎那,她又看見他笑了,笑着對她舉杯,然後把那杯酒喝了。
衆目睽睽之下,趙芸梨不好拒絕,硬着頭皮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杯直沖鼻子,辣的她眼眶濕潤,要哭了。
眼睫沾濕,紅着眼眶朝那邊看了眼,意外的,沒看見韓雲朝,他已經走了,不知何時離開的。
趙芸梨默默收回眼,眼一轉,眼睛又落在陸景安那邊,他一直笑得開懷,瞧她的眼神狂放熱烈,想忽視都不行。
這麽多人看着,他難道不怕旁人說閑話嗎?
大概是不怕的,要是怕的話,就不會那麽明目張膽的盯着她了。
趙芸梨在宴席上什麽也吃不下,只想快點結束,她好回去,在質子府比較有安全感。
宴席過半,所有人都有了醉意,眼神開始模糊,席上多個人少個人,完全無人在意。
燕君行湊過來,小聲問:“要出去走走嗎?”
她眼睛一亮,忙回應,“可以嗎?”
燕君行點頭,然後幾個人便偷偷摸摸的離席,去了一旁的湖邊走走。
趙芸梨回頭望了望遠處的元喜居,他們離開也無人發現,應該是沒事的。
她暗自竊喜,問燕君行:“咱們等會就能自行回去了嗎?”
燕君行點頭,不忘告訴他們另一件事,“質子每日要進宮給王上請安,所以以後每一天,咱們都得進宮。”
魏元和:“哎,要是不用進宮就好了。”
趙芸梨正想點頭贊同,就被燕君行瞪了眼,“別亂說話,當心隔牆有耳。”
兩人神态微凝,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眼下在宮內,說錯話是要殺頭的,再說他們是質子,就要更加小心。
趙芸梨抿唇,看了眼魏元和,一路低頭不語,想着過會就回去。
三人慢悠悠走了會,席上的酒意散了些,眼睛清明,正想折返回去時,前邊忽然過來一群人。為首的公子身穿深藍長袍,背着手靠近,目光極不友善的看着他們。
趙芸梨腳下一頓,眼睛詢問燕君行,他們是誰?一群人中,她只認識一個人,就是那日來找她的将軍,陸景安。
不過想也想得到,肯定不是普通人,估計是哪個王子吧。
接下來燕君行的稱呼,證實了她的猜測。
燕君行:“見過三王子。”
來人正是晉國的三王子,韓峻熙。
趙芸梨趕忙低頭跟着行禮,而後把脖子縮起來,往旁邊挪了挪,不想旁人注意她。
偏偏韓峻熙就是故意來找她的。
韓峻熙側頭看,笑道:“聽說趙國的姑娘溫柔似水,柔情端莊,卻不知趙國的男人也這麽別具一格,樣貌不比女子差,當真是長見識了。”
他在笑話她,趙芸梨知道。
她的面頰紅了紅,被氣的,可她不能發怒,只好忍下這口悶氣。趙芸梨垂頭聽他們笑,等他們笑夠了,她就能走了。
但是韓峻熙好像不想放過她,“趙質子在晉國住的還習慣嗎?”
“還,還好。”
韓峻熙冷笑,望了眼湖中的花燈,轉着眸子道:“晉國的花燈和趙國的不一樣吧,這樣,趙質子,你去湖中心拿兩個花燈過來玩玩。”
趙芸梨僵在原地,她睜着眼擡頭,滿臉驚慌,她一一掃過面前的人,尋求幫助。魏元和目光閃了閃,張了張唇沒說話,燕君行別開臉,一聲不吭,他們幫不了她。
沒有人會為了她,得罪三王子的,趙芸梨知道。
她眼尾濕潤,水汽充滿了眼眶,使她人都看不清晰,她顫着身子往那邊看了眼,楚楚可憐,受盡了委屈。
陸景安盯着那張連呆愣幾息,張唇就要幫她說話,不過被一旁的人勸住。
“一個質子而已,不要為了她得罪三王子。”
陸景安扭頭看他,細想方才的話,說是說的不錯,可是…
蕭庭時溫和有禮,可說的話卻無情,“不要被皮相迷惑了,景安。”
陸景安眯眼,一向開朗的少年不自覺的紅了臉,動動唇角,終究沒說話。
趙芸梨見無人幫她,心如死灰,她望了眼湖中的花燈,真不知要如何拿到?
附近無船,她不會水,就算會水她也拿不到,寒冬臘月的湖水,有多涼,想想就知道。
趙芸梨繃着全身,大膽提議,“王,王子我去那邊給您拿吧。”
韓峻熙收了冷笑,不屑的啧了聲,“我的話沒聽見?不管你是游過去,還是走過去,本王子就要湖中心那盞。”
她握緊手,心知今日是逃不過了。難怪來晉國為質的人,不是瞎眼就是斷腿,怕是誰來了都逃不過的。
趙芸梨水汪汪的眼睨着三王子,眼裏有哀求有害怕,就是不敢再忤逆,她怕惹怒了他,三王子要處罰她。
她咬咬唇,站在原地沒動。
“趙質子。”韓峻熙慢慢靠近,微低着頭,被她那雙眼吸引住了。
少年不僅皮相驚豔,就連那肌膚也白的晃眼,嬌嫩嫩的紅唇像裹了蜜糖,甜的誘人。
韓峻熙忍不住伸手,想摸摸那觸感,“你在猶豫什麽?”
趙芸梨瞳孔睜大,凝睇伸過來的那雙手,她害怕的往後躲,嘴上給自己辯解,“不,不是,我不會水,水太涼了。”
韓峻熙冷笑,擡手就伸了過去,被她快速躲開,一腳也踩進了湖水裏。趙芸梨冷得顫抖下,忙把腳縮了回來。
“三王子…”她怯怯道。
韓峻熙心生不快,扭曲着臉就想給她一巴掌,還未擡手,就被身旁人提醒。
蕭庭時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橋上:“七王爺在橋上。”
韓峻熙擡頭,臉色微變,對着橋上人拱手行禮,不再有動作。
蕭庭時:“三王子就別為難他了,微臣那有更好玩的。”
“罷了,咱們去玩點別的。”韓峻熙順着話往下說,走之前不忘把燕君行兩人帶上,“燕質子,你也一起來吧。”
一群人谄媚笑着,神态各異的最後看了她一眼,紛紛離開。
留下她一人在原地。
趙芸梨感激看了眼方才為她說話的人,好像是什麽世子吧,下次見到要道聲謝,就他為她說話了。
她委屈的看了眼濕透的腳,再一擡頭,看見了橋上的人,是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