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底線

底線

她張了嘴,卻沒有出聲。似乎是有話要說,又似有難言之隐。交握于身前的一雙手攥得很緊,骨關節掐到泛白。

鹿苒苒挺有耐心地等了會兒,落在她指上的視線移開了。

“還是需要我把話說得更直接嗎?”

她叩着桌面輕敲了敲趙肖歡“投誠”帶來的那份文件,道:“你應該很清楚。你這麽冒進的舉動,其實是把雙刃劍。說你有魄力也行,說你心機深沉擔心日後會被你反咬一口,似乎也可以。這把劍使得不好,一不小心就能把自己割傷。所以……”

她話音一頓,擡眸直視着她的眼睛:“你,這是在賭嗎?”

“是,我就是在賭一把。”趙肖歡沉默半晌,終于開了口:“因為我有必須要這麽做的理由。”

意料之中。鹿苒苒颔首示意:“說說看。”

“我急着用錢。”趙肖歡眼中隐隐泛起了淚光,“我奶奶病了,病得很重。眼下要醫她,需要一筆數額很大的手術費。可我沒那麽多存款,也确實沒有辦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籌到這麽多錢。”

“你的奶奶?她對你很重要?”鹿苒苒問。

“是!我是我奶奶一手帶大的,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是我沒用,明明奶奶她還有救,卻要因為錢的事耽誤治療。”

她的話音開始哽咽,咬唇深吸了口氣。哀聲求道:“鹿總,我不能眼睜睜看着我的奶奶去死。我已經走投無路了。求求您,求您幫幫我。只要您幫我這一次,我的命都是您的,以後您讓我幹什麽都行。”

“真的……”鹿苒苒看着她淚濕的眼睛,問:“幹什麽都行?”

“嗯!”趙肖歡用力點了點頭。

“那我要是讓你跟一個肥頭大耳的油膩男上床呢?出賣身體,也可以嗎?”鹿苒苒又問。

“可以。”她毫不猶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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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記錯的話,你之前告訴過我,你從W.P離職的原因,是因為職場性騷擾。”

鹿苒苒垂手拿起桌上的簽字筆,在指間轉了轉:“W.P這麽好的平臺你都舍得離開。我方才說的,讓你出賣身體,恐怕該是你的底線了吧?”

“只要能救我的奶奶,我什麽都可以做。”趙肖歡像是擔心她會不信她,腳下步子下意識往她面前邁近了些,話音急切道:“鹿總,您信我,我可以。我真的……”

“不可以。”鹿苒苒打斷了她的話。

趙肖歡一愣,隔着朦胧的淚光,看着她。

鹿苒苒用筆帽磕了磕桌:“就算是求人,也要保有最基本的底線。記住了?”

趙肖歡顯然沒能完全理解她這番話的意思,沒接話,仍是一臉迷茫地看着她。

——“就算是求人,也要保有最基本的底線。”

這是錢珣曾對她說過的原話。

可他們還是上了床。倒不是她為謀求什麽,才做到了那樣的地步。那時會這麽做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她喜歡他。

更确切些,是她曾真情實感地喜歡過他。而他之所以會接受,可能……

是一時沖動?

鹿苒苒看着面前滿眼無措的趙肖歡,恍似在看着當年走投無路的自己。隐隐起了恻隐之心。挺有耐心地引着她,道:“說,記住了。”

“記、記住了。”趙肖歡不怎麽自然地接上了話。

“你奶奶的手術費還差多少?”鹿苒苒問。

“零零總總算下來,還差七十、七十多萬。”趙肖歡緊張應話道。

鹿苒苒點點頭,起身走去斜後方的密碼箱前,錄入指紋開了鎖。

拿出支票簿,回到辦公桌前唰唰幾筆給她開了張支票:“我給你湊個整,這是一百萬。後期萬一不夠,再來跟我說。”

“謝謝……”趙肖歡彎腰給她鞠躬,淚水模糊了視線。她胡亂抹了抹眼睛,可眼中的淚還是在不自抑地往下淌:“謝謝鹿總。”

“把支票拿去吧。”鹿苒苒把支票遞向她。待她走了過來,她才朝她伸去手:“說好了,你以後可是我的人了。”

趙肖歡看着她朝自己伸來的手,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了。掌心貼着褲縫用力蹭擦了兩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感激道:“謝謝,真的很感謝您,謝謝鹿總。”

“不用您不您的,太客套了。”鹿苒苒安撫着捏了捏她的手,把支票塞進了她的掌心裏。

剛要把手收回來,忽地瞥見桌上裝有禮服的盒子。

拍賣會上錢珣若是看到他送的衣服穿在了別人身上,也不知會是個怎樣的表情?

鹿苒苒心思一動,抓住趙肖歡的手,往回拉了一下:“欸,你試一下這衣服。”

“什麽?”趙肖歡沒能理解她的意思。

“這個。”鹿苒苒把禮盒往她那側推了過去,“試試看,合不合身。”

趙肖歡很順從地換上了盒中的禮服,提起長裙,轉着圈給她展示了一下。

不算特別合身,尺碼稍微小了一些。好在腰線處的設計可以方便調整大小,鹿苒苒替她放寬了腰,又給她找來了兩個內置別針,固定住。

收拾妥當,鹿苒苒挺滿意地打了個響指。

“晚上八點,換上這身衣服在停車場等我。跟我去個地。”

拍賣會的場地設在了一個私人山莊裏,主辦方是顧溪初的一個遠親。

一入場就能見到不少眼熟的面孔。

鹿苒苒從侍從端來的餐盤裏拿了兩杯香槟,給趙肖歡勻去一杯。不時與前來與她攀談的衆人說上一兩句場面話。

邊游刃有餘地應對社交圈,邊與一旁随行的趙肖歡竊語幾句。

“這裏的每一位,在商圈都是有一定的社會地位,你一定牢記他們的每一張面孔。回去後我會給你一份名冊,裏面有他們的個人信息,包括家庭關系。背熟,要做到在對上他們的面孔時,腦子裏能掃描式劃過他們的全部資料。”

“他們這些人都有各自忌諱的人、事、物,以後萬一有面對面交流的機會,可得知道避諱。這是最基本的。”

“對了,在應對這種場合前記得提前做好功課。這種功課得實時更新。就比如,你右前方那位穿藍格西裝的陳先生,石油業陳家的次子。他最近迷上了後現代風的藝術畫。看了不少展。針對他可能提及的話題,要随時做好準備,得接得住他的話。”

“但也不能全接住,過滿則虧。要适當留白,進退有度。給到對方好印象的同時,謙虛也是這種場合必要的社交姿态。”

“還有就是……”

鹿苒苒正欲繼續往下說,瞥見被人群簇擁包圍的那一處,隐約猜到了點什麽。她止了話音,稍一琢磨,朝趙肖歡勾了勾手。

趙肖歡把耳朵給她湊了過去。

鹿苒苒與她低着聲耳語了幾句。

趙肖歡的領悟力還算不錯,提裙游走在衆人之間,言談雖是有些生澀,但慢慢也能融入周圍的圈子裏了。

鹿苒苒在一旁盯着瞧了會兒,覺得她可以一個人應對了,這才移步去了別處。途徑人群包圍圈前,她步子一滞,擡眸迎上錢珣不悅的目光。

他果然生氣了。

無聲對視了數秒,她稍一挑眉,彎起嘴角,朝他舉了舉杯。

他冷淡移開了眼,越過人群,從她身側擦行而過。再沒與她有任何的眼神交集。

對嘛,分手後就該是陌路人。沒事瞎套什麽近乎?

再者,她對粉色向來無感。比起嬌嫩的粉,她更喜歡豔麗張揚的紅。憑什麽她穿什麽禮服,還得聽他的安排?

鹿苒苒對他這般冷淡的反應很滿意,正要收回視線,瞧見賈詩櫻着一襲櫻花粉的長裙從拍賣臺上走了下來。

賈詩櫻身穿的那身裙裝瞧着很眼熟,跟錢珣放在她桌上的那條裙子細節處有七八成相似。該不會她那條裙子也是錢珣……

想什麽呢?就算她那裙子真是錢珣送的,跟她又有什麽關系?

鹿苒苒迅速扭過臉,阻了自己再往下深想的念頭。

端着高腳杯往前走了沒幾步,她的視線又忍不住往賈詩櫻方才停留的位置飄了過去。挺驚訝地發現錢珣站到了賈詩櫻身邊,難得挺有紳士風度地主動給她遞了杯香槟。

這要是換做是從前,錢珣遇到賈詩櫻可是躲都來不及,怎麽今兒竟還給她遞香槟了?

不僅遞了香槟,他倆這會兒還聊上了。

聊什麽呢?怎麽聊那麽久?鹿苒苒不由犯了嘀咕。緊盯着錢珣的側臉,一時忘了要繼續往前邁步。

沈逸白走了過來,歪過腦袋,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被往來的人群隔了視線,他沒能看出個所以然來,納悶道:“苒苒,你看什麽呢?”

正分神的鹿苒苒被他突然的說話聲吓了一跳,猛地轉過臉,看着他。

“怎麽了?”沈逸白被她受驚的小表情逗笑,“被我吓到了?”

“啊。”鹿苒苒下意識要點頭,又立馬搖了搖頭:“沒,我就是正想事呢。一下沒反應過來。”

“啊。”沈逸白點點頭,學着她的語氣應了一聲。

薰苔香?鹿苒苒很快注意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香水味。稍稍湊近了些,細嗅了嗅。

“好聞嗎?”沈逸白很配合地往她那側靠了過去,拎着領口抖了抖:“是你送的香水,味道很适合我。”

貼身而立,鹿苒苒一擡頭,就瞄見了他領口下的鎖骨。這個角度,好似有些親密。她忽起了歪心思,假意抿酒,低下的視線往下偷偷掃了掃。

啧,不怎麽有料,跟錢珣比差遠了。

錢珣這個害人精,有他這塊珠玉在前,後來者一對比,都被迫成了木椟了。

她抿嘗了口杯中的香槟,轉瞬不動聲色地擡起眼,與貼身湊近的沈逸白相視一笑:“看來我這禮是送對了。這麽清新的味道,确實很合沈公子這溫文爾雅的氣質。”

“會說話。”沈逸白很滿意她這一說法。回手一勾,從袖中變出朵嬌豔欲滴的紅玫瑰,欠身給她遞了過去:“鮮花贈美人。”

這莫非是什麽撩妹小技巧嗎?花樣可真多。

也是趕了巧了,這樣的小魔術她恰巧也會幾個。學生時代閑時無聊,練手打發時間之用。

她垂眸看着他手中的玫瑰,稍一琢磨,放下了杯子。側身之際動作極快地抽取了花瓶中的一枝藍色妖姬。

微微笑着道了聲謝,伸手拿取他手中的玫瑰。不過是一遞一接的瞬間,玫瑰由紅變藍。

沈逸白顯然沒料到她還會這一手。看着她手中的藍色妖姬,頓時眼睛一亮。很是捧場地給她鼓了鼓掌:“厲害啊。這還是第一次有美女在我跟前變魔術,有意思。”

鹿苒苒把花插回瓶中,客氣道:“我這不過就是一時興起,倒是讓沈公子見笑了。”

沈逸白落在花上的目光往她身後偏移了幾分,視線短暫滞留了數秒,似有顧慮般壓低了聲:“苒苒,你這禮服……”

鹿苒苒順着他的視線往後瞄:“我的禮服?怎麽了嗎?”

“我瞧着,後面的拉鏈好像是沒拉緊。”沈逸白往她身側又靠近了些,語調暧昧道:“需要我幫忙嗎?”

他這話一出,鹿苒苒就已經猜到他在動什麽歪心思了。

她略一思量,沒有回絕他的提議。撩開長發,露出雪白的美背。輕啓朱唇,似誘般,緩了話音道:“那就有勞沈公子了。”

她已有了完整的計劃。算好時機,只要他伸了手,在他觸碰到她的前一秒,她就立馬羞怯怯地躲開。而後,再以“男女授受不親”為由,喚回趙肖歡。

“沈公子”這般人物她自是得罪不起,不能駁了他的面子。但這種在歡場嬉鬧慣了的男人可不能真讓他得手。得吊足他的胃口,讓他抓心撓肺,看得着吃不着。鏡中花,水中月,這般缥缈之感,更易勾起他的興趣。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她還沒來得及躲,就被一旁一早就沉不住氣的錢珣一把拽去了身後。

“沈、逸、白。”錢珣反扣住沈逸白剛要伸出的手,跟拎着只小雞仔一般,輕松将他提捏住:“我的人你也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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