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疼嗎
疼嗎
“鹿苒苒！”鹿秋恒一看兒子被打，斥道：“你這是在幹什麽？”
鹿苒苒推開了鹿淼舟揮甩而來的胳膊，轉頭看向鹿秋恒，絲毫不讓道：“我在幹什麽？小叔不都看到了嗎？”
宋修博沒給鹿淼舟反撲的機會，動作極快地擒住他的臂彎反扣至背部，單手往下一摁，将他死死扣在了會議桌上。
鹿淼舟連聲喊痛，被打紅的臉緊貼着桌面，動彈不得。
鹿秋恒一看錢珣手底下的人直接動手了，面色愈發不好看。可他理虧，也不便發作。
“逆子！”他假模假式地罵了鹿淼舟一聲。轉瞬看向主位慢條斯理戴回眼鏡的錢珣，打着商量的口吻道：“錢董，您看……”
錢珣擡眸看他。豎指推了推鏡架，明知故問：“看什麽？”
“……”鹿秋恒愣了一下，一時不知該怎麽把這話給接上。
“鹿董。”鹿苒苒主動出聲，打破了眼下這僵持不下的尴尬局面。
待鹿秋恒的注意力轉了過來，她才繼續往下說道：“鹿董既然是來主事的，那鹿總監今兒犯下的這事，您總得給各位股東一個說法吧？”
鹿秋恒自然是聽明白了她這話的意思，輕咳了一聲，避重就輕道：“苒苒啊，舟舟打人确實是他不對，稍後我會讓他賠禮道歉的。他就是被我給慣壞了，這事小叔也有責任，小叔先給你道個歉。舟舟他畢竟是你的堂弟，一家人說到底還是要講情分的。能不能看在小叔的面子上，給他一個臺階下？”
又是“情分”？鹿苒苒現在聽着這個詞都覺得作嘔。
她拉開椅子坐了回去，冷着臉道：“鹿總監名下的子公司沒有按期償還付款，拆借了森創的項目資金補足，這也直接導致了我負責的項目險些沒能繼續下去。要不是我手底下的那些員工體恤集團的難處，折損了個人的利益助力項目組一起共度難關，這資金缺口問題怕是很難憑我一己之力解決。”
“苒苒，這事是讓你受委屈了。是小叔的錯，小叔這老眼昏花的，被這逆子一哄，文件沒仔細看就給簽了字。你看這事鬧的，讓你為難了。哎，賴我，都賴我。”
鹿秋恒邊與她打感情牌，邊推責道：“不過，苒苒你也太見外了。遇着難處怎麽不跟小叔明說呢？都是一家人，你要是跟小叔說了，小叔也不至于被這逆子給诓了，犯這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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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母公司間拆入資金來源及資金拆出用途，是有集團章程明文規定的。鹿總監這拆了東牆補西牆的把戲，損的還是各位股東的利益。倒也不是我想計較，只是考慮到各位叔伯要一起承擔這份未知的風險，細想來還是覺得不太公平。”
鹿苒苒才不吃他那套。轉瞬把話頭抛給了在座有威望的長輩，道：“陳叔，您說是吧？”
皺眉正思考着什麽的陳叔聞言點頭，贊同道：“鹿總這話在理。鹿董，我們這些老家夥也是出于信任才把森創的事宜全權交給你們倆父子的，你可不要讓我們大家失望。”
有陳叔挑頭說了這話，股東中與陳叔交好的一派立馬紛紛附和。
“鹿總監畢竟不是第一次犯這事了，大家也都不是傻子。”
“明眼人都看得明白是怎麽回事，就別糊弄我們了。”
“總要給個交代啊。”
“這事可不能像上次那樣，随便找個替罪羊就這麽過去了。”
“說到底還是在我們兜裏偷錢不是？到哪兒都沒這理啊。”
衆人滿腹的牢騷，眼見會議室裏混亂的局面不可控了，鹿秋恒急的連喝了好幾口水。
“爸——”被摁在辦公桌上的鹿淼舟終于忍不了了，哼哼唧唧地向鹿秋恒求助：“爸！你快讓這小子松開我，胳膊！胳膊要斷了！”
鹿秋恒聽到他的哀嚎聲，這才記起兒子還被人扣着。說和道：“錢董，要不……要不還是先松松手？有話咱們可以慢慢聊。”
這話錢珣沒應。略偏過頭，看向了鹿苒苒：“鹿總，怎麽說？”
鹿苒苒與他對視了一眼，語氣堅決道：“先道歉。”
鹿淼舟自是不服，咬牙切齒道：“鹿苒苒！你個臭……”
“鹿總監，你還不快道歉！”鹿秋恒冷着臉打斷了他的話，斥責道：“看你這一天天的，幹的都是些什麽混賬事？我的老臉都要給你丢盡了！”
鹿淼舟憋着股氣，一張臉都漲紅了。
鹿秋恒給身後的秘書打了個眼色，示意他找來保安，把一旁還在哭哭啼啼的孫小雪架出去。
耳邊的哭聲止了，清淨不少。鹿秋恒又催促了聲：“快，道歉。”
“對不起。”鹿淼舟不情不願地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
“不是對我道歉。”鹿苒苒回手拉住趙肖歡，朝他揚了揚下巴：“是對她道歉。”
“一個小員工而已，你至于這麽蹬鼻子上臉嗎？”鹿淼舟惱道。
“她的臉，就是我的臉。我的臉，就是……”鹿苒苒話音一頓，轉眸沖主位的錢珣露出個笑：“錢董的臉。”
錢珣嘴角微彎，附和着應了聲：“嗯。”
“聽到了？”鹿苒苒得了準話，沖鹿淼舟得意揚了揚下巴：“你要嫌一個小員工分量低，那錢董這面子，在你鹿總監這，算是到位了吧？”
會議室內詭異靜了片刻。
“鹿總監。”鹿秋恒提醒着叫了他一聲。
情勢所迫，鹿淼舟不得不服軟。僵着脖子仰起臉，極不情願低沖趙肖歡站着的方位道：“剛剛是我的錯，我道歉。對不起。”
“接受嗎？”鹿苒苒問斜後方的趙肖歡。
趙肖歡小幅度點點頭。
“行了。”鹿苒苒朝宋修博擡了擡手，低着聲吩咐趙肖歡：“去找唐黎，把臉敷一下。”
趙肖歡下意識摸了一下已經痛麻的臉，不怎麽放心地看了眼脫困的鹿淼舟，搖了搖頭。
“去吧，”鹿苒苒小聲勸道，“我這有錢董在，不會有事的。”
趙肖歡還想堅持，被鹿苒苒輕輕捏了一下手，往會議室門的方向推了一下。她遲疑片刻，還是出去了。
鹿苒苒目視着趙肖歡出了會議室，這才轉回視線，坐端正了些。
“那麽接下來，我們來聊聊對鹿總監的處罰問題吧？”
約一小時後，鹿秋恒黑着一張臉宣布散會。他雖是吃了癟，但仍不忘禮數，很客套地表示要送一送錢珣。
錢珣推拒了他要送客的意思。臨出會議室前叫了聲“鹿總”，示意她跟上自己。
鹿淼舟畢竟年輕氣盛，相較鹿秋恒，可就沒那麽能沉得住氣了。
途經鹿苒苒身側，他故意撞開了她。瞪着雙氣到血紅的眼，在她耳邊似威脅般低着聲道：“鹿苒苒，你好樣的。你給我等着！”
鹿苒苒冷淡掃了他一眼，撣撣肩，對他的這番威脅沒作回應。
會議室內的衆人行至走廊，寒暄過後三五成群各自分散。
錢珣等在走廊一側，待鹿苒苒跟上了他，才邁步向前。一路行至VIP電梯前，宋修博側身摁下下行鍵。
“你方才在會上的提議，相當于是架空了鹿淼舟的實權。”
錢珣對着電梯前的裝飾鏡整理了一下領帶，道：“一點後路都沒給他留，就不擔心他事後會伺機報複嗎？”
拿着手機正低頭回消息的鹿苒苒指尖動作微微一頓，想起鹿淼舟之前在她耳邊放下的狠話。
略沉吟，她擡起頭，反問他：“你覺得，如果是鹿淼舟占盡了先機，他會給我留後路嗎？”
錢珣聽明白了她的話意，隔着鏡子看了她一眼。
“戲臺子都搭起來了，我沒理由提前退場。就算這次我能避開，他們還會在別的地方給我挖坑。躲不掉的。”鹿苒苒說。
電梯門開，宋修博一手護擋在電梯門邊。
錢珣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鹿苒苒的腰間，往前帶了一下：“進去。”
“嗯。”鹿苒苒點點頭，進電梯。剛一轉身，就被迎面站到她面前的錢珣吓到一愣。
電梯門緩緩關上了。
他似乎沒有要回過身的意思，她退一步，他便跟行一步。皮鞋鞋尖抵着她的高跟鞋鞋尖，低着眉眼，看着她。
逼仄空間內，任何微小的細節都好似被放大化了。
他的額發微黃，蓬松柔軟。明明是個冷性子，偏生了雙含情的桃花眼。他都不用特意做什麽，只是安安靜靜地看着她，就能輕易撩撥起她心底積聚的漣漪。
她退不開，只能僵硬地迎上他的目光。無聲對視間，她的呼吸聲放緩，垂至身側的手慢慢攥緊又松開。
他的視線低了下去，抓住她的手，五指推着她的五指，将她的手掌心慢慢攤開。指腹貼着她泛紅的掌心，安撫般輕輕蹭了蹭。
“疼嗎？”他問。
是在問她，方才打鹿淼舟耳光的時候，有沒有打疼手。
“你……”鹿苒苒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欲言又止。心頭滾燙，她蜷指扣住他的手，主動将他又拉近了幾分。歪過臉，耳朵貼在了他的胸腔位置。
“咚——咚咚——咚咚咚——”
滿耳朵的心跳聲。
在她貼近一刻，他的心跳聲驟然間變了頻率，越跳越快。
果然。
眼神不會騙人。
至地下車庫，電梯門開了。
宋修博把住了門邊，沒回頭，提醒着清了清嗓子。
錢珣回神，略偏過頭，看了他一眼。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他抽回被她握住的手，掩飾着咳了一聲。往側面挪開半步，邀道：“午餐的點了，一起？”
鹿苒苒故作鎮定地邁步出電梯，沖他歪了歪腦袋：“小黃鴨？”
小黃鴨？
經她這麽一提醒，錢珣記起些事。微微一笑，跟上了她：“你定。”
一前一後上了車，車徐徐駛出了車庫。
鹿苒苒曲肘托腮，盯着他瞧了好一會兒。在他回完電話後，她傾身靠近，附耳低語：“問你個問題。”
“問。”錢珣道。
“你比較喜歡以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鹿苒苒的聲又低了幾分。
氣息輕吐，溫軟的話音纏綿在他耳畔，暈紅了他的耳廓。
他沒立刻接話，似乎是在琢磨這問題該怎麽答。片刻後他按滅了手機屏幕，垂手将手機放進了置物格中。轉過臉，看着她。
“以前的你，和現在的你？”他嘴角微彎，反問她：“有區別嗎？”
鹿苒苒大致明白了他這話的意思，跟着彎了嘴角：“沒區別嗎？”
錢珣眼中笑意愈深，肯定道：“我沒覺得有區別。”
“所以……”鹿苒苒誘着他把話說下去。
他會意，配合着答：“都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