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醋精

醋精

趙肖歡背景幹淨。

過于幹淨。

她早該想到的。

車窗外呼嘯而來的警車和救護車有序停在了墜車的湖邊,車內落水的司機已經被熱心的圍觀群衆救上了岸。

肇事司機生命體征正常,但被吓得不輕,裹着毯子瑟瑟發抖。面對前來錄口供的警察,他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趙肖歡站在距離司機幾步遠的地方,正跟警察面對面說着什麽。

問話的警察不時點頭,在随身帶着的本子上認真做着筆錄。

鹿苒苒的額頭擦破了點皮,被救護車裏的護士叫了出去,坐在河岸邊處理傷口。

河岸邊的風很大,她的臉被風吹麻了。額角上藥的痛感鈍鈍的,不時刺激着她快麻木的神經。

幫她處理好額角傷口的醫生豎起兩根手指,問:“能看清這是幾嗎?”

“二。”鹿苒苒配合着作答。

醫生又豎起一根手指,問:“這呢?這是幾?”

鹿苒苒看了她一眼,乖乖應話道:“三。”

“好,那現在我們再做個簡單測試。”

“別怕,看着我的手指。對,就是這樣。眼睛慢慢的、跟着我的手指,轉過來,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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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來,慢慢的,不着急。呈直線,走兩步。”

醫生話音溫柔地安撫着她的情緒,很細致地檢查過後,收起了藥箱。

“除了額角的輕微擦傷,腦部應該沒有傷到。如果不放心的話,去醫院再拍個片子。”

鹿苒苒略颔首,禮貌致謝。目送着醫生走去了從水中撈出的司機身邊,她才回過身,搓了搓涼透的手。

有人步子很快地朝她站着的方位走了過來。她還未及擡頭看,肩頭一沉,一件男士大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哥哥?你怎麽知道……”她欲言又止。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背對着她正配合警察工作的趙肖歡,心中的那般猜測更為肯定了。

錢珣的注意力在她的傷口處,沒留神她變了臉色。握住她冰涼的手,蹙眉看她簡單處理過傷口的額角。

“頭碰到了?”他問。

“嗯。”鹿苒苒心裏有些別扭。抽回手,緊了緊肩頭的大衣:“皮外傷。”

“去醫院。”錢珣道。

鹿苒苒撥了撥額發,将滲血的紗布遮擋住:“我沒事,剛剛醫生也都檢查過了。”

錢珣看着她,挺堅持地又重複了一遍:“去醫院。”

人聲嘈雜。她不想在這種地方因為這種事與他再做無謂的争論。稍遲疑,還是上了他的車。

他來得急,是自己開的車。

只有兩個人在的空間,竟仍是有些憋悶。

鹿苒苒将副駕駛位的車窗摁開絲縫,冷風吹開了她額角的碎發。傷口的痛感令她皺了眉。

潑墨的夜空低垂,仿若觸手可及,一點星子都看不到。

腦子很亂。沉吟半晌,她眺向天際的視線收了回來。車窗上的倒影能隐約辨出他唇線緊繃,似乎正思考着什麽。

她看着車窗上的影子,問:“趙肖歡是你的人?”

錢珣的思緒被打斷,扭頭看了她一眼。她正攪弄衣擺。

有心事。她心裏揣着事的時候,手上會有很多小動作。

“她是信得過的人。”他簡短應了一聲。

承認了。甚至連多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那麽的理所當然。

鹿苒苒突然間有些想笑。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

她情緒複雜地轉過臉,看着他:“還有什麽事瞞着我的?”

這個問題他沒有立刻作答。車駛上高架,他隔在鏡片後的眼睫随着坡度起伏擡起,路燈落下的光影在他晦暗眼眸中走走停停。

她沒有要催促他的意思,挺有耐心地等了會兒。

覺得有些累,她往後靠了靠,換了個舒服的坐姿,阖眼道:“想好了再回答我。”

“有。”他話音稍頓,補充道:“不過後來,我改主意了。”

“是什麽?”

“收購森創。”

“目的?”

“原本的目的,是想讓你可以像從前一樣,乖乖聽話。”

話聽到這,鹿苒苒心裏已有了譜。

他從前可不會這麽有問有答。于他而言,這已是很大的進步了。

她雖有氣,但理智還是占了上風。細想來,他方才的話裏其實還有兩個關鍵點——“改主意了”、“原本的目的”。

她理了理思緒,睜開了眼睛。

椅背往後放倒,她這側卧的角度,正巧能看清他勾光的下颌線。

“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她問。

“鹿淼舟,”他略偏了一下頭,“要弄死他嗎?”

像是在轉移話題。

不過,這狠話放得有點帥是怎麽回事?

鹿淼舟?看來他也該想到是誰把她整的這麽狼狽了。

鹿苒苒嘴角微彎。盯着他格外優秀的下颌線默了好一會兒,忽地想起錢老太太與她說起的關于他的那段過往。

真要在這事上為難他,她好像也并不會覺得高興。

“哥哥。”

“嗯?”

“以後……在替我做決定前,先問過我的想法。可以嗎?”

“好。”

好?回答得挺幹脆。他較從前好說話多了。能聽得進她說的話,也還有商量的餘地。

算是有進步了?她自我安慰般這麽琢磨着。

須臾,她直起身,挑逗般用指尖勾了勾他的下巴。

“留口氣。”

他似乎沒聽明白她這話的意思,不怎麽理解地看了她一眼。

她撩發一笑,紅唇在流光暗影中挑起一個誘人的弧度。

“鹿淼舟。”

“哥哥。”

錢珣的視線在親昵叫了聲“哥哥”的鹿苒苒身上短暫停留了數秒,順着她的目光看向了桌對面的沈逸白。

沈逸白攤攤手,表示自己很無辜。

“哥哥,你渴不渴?我給你倒杯茶。”鹿苒苒裝沒看到身邊二位一來二去暗中交流的眼神,拿壺倒茶。

提袖伸手,動作優雅地把斟了茶水的杯子朝沈逸白那側遞了過去。

錢珣被她這像是故意在挑釁的舉動氣笑了,推了推眼鏡,看着沈逸白:“哥哥?”

“別。”沈逸白求生欲很強地把她遞來的那杯水推了回去,“苒苒,你別玩兒我了。這聲‘哥哥’我可受不起,要折壽的。”

鹿苒苒抿唇一笑,略帶深意地瞧了眼一旁醋壇打翻的錢珣。

錢珣沒多言。拿走了她手中的那杯茶,輕晃杯身觀茶色,淺嘗了一口。

沈逸白作為魚塘優秀管理者,一看眼前這二位的互動就全明白了。

他之前是有得罪過鹿苒苒嗎?他不禁開始思考。

慢半拍記起,早些時候這倆的分手傳聞鬧得沸沸揚揚,他看熱鬧不嫌事大,曾借機試過她。

這麽一想,他是有得罪過她。

鹿苒苒不愧是錢珣看着長大的孩子,她這記仇的性子,确實跟錢珣有七八成相像。

錢珣秋後算賬的本事他可不是第一次領略,這聲“哥哥”可是有他受的了。

沈逸白低嘆了口氣,自認倒黴。撞見錢珣看了過來,他扭頭假意看茶室陳設,适時岔開了話題。

“珣哥,你這處喝茶的地方設計的挺……”他猶豫了一下,擇了個還算合适的形容:“特別。”

特別簡陋?特別樸素?特別破破爛爛?

這風格,怎麽看都不會是錢珣能相中的。

沈逸白不怎麽能理解地歪了歪脖,視線轉向了桌對面正安靜品茶的錢珣:“珣哥,這茶室真是按你的要求設計的。”

“侘寂美學。”慢慢研磨茶粉的鹿苒苒接上了話。擡眸一笑,解惑道:“是按我的喜好設計的。”

“啊。”冷不丁被喂了一大口狗糧的沈逸白目眺遠方,指了指茶室外瞧着格外像靈堂外會挂着的那種白色花束燈,問:“外面那盞有人路過就會自動開花的燈,也是按你喜好裝的?”

“之前我在耶路撒冷的Vallero Square見過這種自動感應的花朵燈,是以色列一家HQ Architects事務所設計的。我覺得很有趣,就讓哥哥請來的庭院設計師作參考,也在院裏制了個差不多的燈。”

鹿苒苒挺滿意地欣賞着院中素白的花朵造型燈,順嘴問了句:“沈公子也覺得不錯吧?”

“不錯。”沈逸白違心道。

這簡陋的茶室,搭配那一路過就會自動開合的“靈堂燈”。白日看還好,入夜就……

他尴尬喝了口茶壓壓驚,稍一琢磨,轉頭詢問:“珣哥,這風格,你喜歡?”

“喜歡。”錢珣頭都不擡地應了聲。

“……”他就不該問。

短短幾日不見,變化怎麽這麽大?

堂堂珣爺,這是被女人徹底馴服了?沈逸白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忍不住笑。曲指撫唇掩住嘴角快藏不住的笑意,拿起手機,打算跟顧溪初分享一下這簡直能讓人跌破眼鏡的新消息。

“小白。”錢珣叫了他一聲,曲指叩桌,提醒了句:“先把正事幹了。”

正事?沈逸白低頭看桌上的文件,這才記起他被錢珣一個電話叫來,是為了鹿苒苒看上的那塊地。

開出的價格不錯。他細看了看文件內容,接過錢珣遞來的簽字筆,把合同簽了。

鹿苒苒拿回合同确認完,起身伸手,禮貌一笑:“沈公子,合作愉快。”

沈逸白瞄了眼錢珣,見他面色無異,這才回應着朝她伸去手。很知分寸的稍稍一握:“榮幸之至。”

注意到一旁擡起的目光,他很快縮回了手。

“我聽說,森創的總監……不對,該說是前總監。森創的前總監昨晚從賭場出來,被人套了麻袋拖去巷子揍斷幾根肋骨。據說那家夥這會兒還在加護病房躺着呢。”

沈逸白曲指撫杯身,若有所思地看向揉撚茶葉嗅香的的錢珣:“珣哥,這回該不會又是你的手筆吧?”

又?鹿苒苒聽出了話外音。愣了一下,轉頭看向拿帕子擦手的錢珣。

錢珣沒有要深聊這個話題的意思,應付着答:“他自找的。”

确實是鹿淼舟自找的。誰讓他得罪的人多呢?他不過就是遣人私下偷偷透露了一下鹿淼舟的行程而已,旁的什麽都沒幹。

承認了!果然又是他的小動作。沈逸白嘴角浮起笑意,頓時一副“我就知道”的了然表情。

瞥見鹿苒苒神色淡然,好似一點都不意外。他心裏有了個大膽的猜測,故意給她抛話道:“對了,苒苒。這鹿淼舟都進醫院了,你們好歹也算親戚一場,要去探個病嗎?”

“當然。”鹿苒苒點點頭。

“送花還是花圈?”沈逸白順勢追問。

鹿苒苒毫不掩飾地笑了一聲:“花圈。”

意料之中。沈逸白噗呲一聲樂了:“有意思。”

錢珣斟茶動作一頓,擡眸看他:“有意思?”

“……”這醋精。沈逸白一秒會意,很機靈地擡手往外一指:“這外面的燈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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