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尋魂
第六章:尋魂
對于自己身體的變化,耶律雪毫無感覺,她放下手裏的書吩咐青禾傳膳。
“我不知道你愛吃什麽,就讓宮人按照天元宗的飲食習慣給你做了幾個小菜,你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東宮有自己的小廚房,耶律雪吃飯的時間也不固定,今天為了等戎霜一起用膳,她早上只吃了幾塊點心。
宮女手腳麻利地開始布菜,耶律雪潔面淨手,邀請戎霜落座。
按照往常,青禾等人會留下,今日耶律雪一反常态讓她們都下去,不用在旁伺候。其他人倒是沒有多餘的反應,唯獨青禾有所遲疑。
不同于其他人,青禾是千機閣推舉入宮,說是宮中女官負責東宮調度,其實更多的是貼身保護耶律雪。但自從戎霜出現後,耶律雪時常和她獨處,屏退宮人。
戎霜是有幾分實力在身,但她畢竟是天元宗的弟子,如果讓她在雍朝占據一席之地,對千機閣而言是個不小的沖擊。
國師的事一日沒有結果,千機閣就要提心吊膽一日,他們不敢明着到耶律雪面前找不快,就只有指使青禾來周旋。
一面是培養自己的千機閣,一面是效忠的太子殿下,青禾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耶律雪注意到青禾的反常,擡眸道:“青禾,你去千機閣問問,國師的事最近可有進展?”
畢竟是跟了自己很多年的人,就算察覺到異樣,耶律雪也不會大聲呵斥。她把人支開,也是給青禾一個警鐘。
青禾自知失态,領命退下。
沒有宮人在側,戎霜更是随性。
“太子殿下把人支的一幹二淨,可是有話想對我說?”被戎霜消去的死氣再度凝聚,落在戎霜眼裏就是張牙舞爪的催命符。
這種情況戎霜也是第一次遇見,她不動聲色地把靈力彙聚在雙眼中,仔細地觀察耶律雪的身體。
死氣由內而外,盤踞在耶律雪身體各處,她能撐着沒有異樣,完全是命中那朵和死劫相生的桃花在源源不斷地給她提供生機。
她的命運和另一個人捆綁在一起,奇怪的是不論戎霜如何推演,那唯一的生機就是參不透。
冥冥中有一種無形的阻隔,讓她不能窺探天機。
耶律雪神色平靜,道:“道長來自天下第一的天元宗,對道法的理解在我們雍朝內應當無人能及。我想知道像我這種天生缺魂的人,可有補全魂魄的可能?”
耶律雪平生的不順和痛苦多數來自于缺魂,就連血液的特殊性也是如此。她在雍朝未曾聽人提過補全魂魄一事,但雍朝才多大?在雍朝之外還有更廣闊的天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一向喜歡看書,在書中見識過這種神乎其技的技法,只是上面說的晦澀難懂,她看的一知半解,心裏激動期待的同時又不免感到失落,害怕是一場空歡喜。
戎霜在觀察耶律雪身上的死氣,見她提到補全神魂時生機跳躍,神色一凝。
一個正常人應該有三魂七魄,其中三魂為天地人(命),七魄為喜怒哀懼愛惡欲。人魂主生死,七魄如葉纏花相輔佐,天魂地魂游離在外化作兩肩火。
天魂主陽,也被稱為陽魂,地魂主陰,又被稱為陰魂。它們互為陰陽,缺一不可。
缺魂失魄在道門并不少見,特別是在小孩子身上。因為小孩子陽氣弱,兩肩火容易散,不過也容易找回來。而七魄不全的人最好的體現就是在七情六欲中,或癡傻愚笨,或情感欠缺,無法和他人共情……這種多是天生,後天占極少數。
耶律雪兩肩火不全,開了靈眼的人很容易看出來。
她生而體弱,畏寒怕冷,怎麽看丢失的都是天魂,但讓人詫異的是她丢的是地魂。天魂在她的身體裏沒有發揮作用,甚至被周身的死氣和陰氣壓制,看上去可憐無助。
戎霜沒有直接回答耶律雪的問題,反問道:“你怎麽突然想要修魂?”
“不是突然,是我一直以來就有此打算。只是以雍朝的實力,要做到這一步簡直是天方夜譚。如今遇見了你,我心裏便有了希望。”耶律雪聲音輕緩,帶着幾分希冀。
尋魂的念頭一直在她心裏,之前顧慮朝中實力,怕說出來給大家徒增煩惱,她就沒有提過。
“我們天元宗的确有類似的記載,但是我要把醜話說在前頭,修魂很難,不成功者十之八/九。”戎霜臉上笑意微斂,這種事就算是她也不敢掉以輕心。
三魂七魄可以強大到脫離肉身而繼續存活,也可以脆弱到稍有不慎就灰飛煙滅。她從來沒有幫別人尋過魂魄,所以不好的結果都要說清楚,讓耶律雪有個心理準備。
耶律雪沒有被這話吓到,反倒因為證實了自己的猜想面露喜色。
“道長以為最壞的結果還能壞過今時今日?這一魂能尋到皆大歡喜,但若是尋不到是我命該如此。”
耶律雪眉宇間多了決然之色,她本就一無所有,又有何不敢賭?她從出生開始就是在和天争,能搶一天是一天,她痛恨着,厭倦着,又不得不依賴着。
這種處處受制于人的日子她真的過夠了,她應該向着朝陽而生,而不是被拖入無盡的深淵。她在心中吶喊,絕不放過任何的可能。
戎霜想提醒她後果不該這樣算,可對上她帶着熱切的眼神又覺得這話說不出口。
缺魂失魄也是因果輪回的一種,要想修魂就要先知道為什麽丢魂,是在進入輪回前就丢了,還是輪回後丢了?
如果是輪回前,此魂便在鬼界,丢魂的原因就和上輩子的因果有關,這種很麻煩,因為會牽扯到很多東西。那因果線能連成蛛網,誰看誰迷糊。
若是輪回後,此魂就在人間,因為某些原因沒有和身體融合,飄蕩在外,這種就很好處理,先找到,然後裝回去,唯一的難度便是如何找到。
戎霜縱觀耶律雪的情況,她死劫纏身,死氣萦繞不散,絕境之中還泛着桃花,簡直就是明晃晃地再說她的那一魂是在輪回前就丢了,麻煩兩個字呼天搶地地砸在臉上。
這要是換一個人,巴不得躲得遠遠的,只當自己沒提過這事。
可耶律雪遇到的是戎霜,她初出茅廬,立志做一番大事業,揚名立萬,正是熱血當頭的年紀,說好聽點是樂于助人,說不好聽點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什麽事情都敢往自己身上攬。
她尋思着耶律雪這東宮她住過,耶律雪的飯她吃過,耶律雪的東西她拿過,耶律雪待她挺好,總不能幫忙幫了一半就跑了。
“既然你心意已決,我就不勸你了。”戎霜放下筷子道:“我會尋魂的陣法,也有尋魂的靈器,你大可一試,我盡力幫你。”
戎霜說幹就幹,一點也不含糊。耶律雪叫人進來撤下膳食,和戎霜換了一個安靜的房間。
戎霜先用的是法器,因為是現成的,比較方便。而且這法器是她師父給的,她上次還用過,使用簡單方便,結果簡潔明了,簡直就是躲貓貓的神器……啊不,是尋魂的利器。
戎霜細心地給耶律雪講解,說着說着差點跑題,她連忙把話題繞回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耶律雪接過法器放在手心打量,這是類似羅盤一樣的東西,小巧簡潔,刻畫了方位和時辰,區分陰陽兩界。
戎霜引導她釋放出自己的氣息,羅盤上陰陽兩界同時亮起來,八個方位就有四個冒出紅點。這還不算完,羅盤上最重要的指針一直在旋轉,轱辘一圈後指向戎霜的方向,停下不動了。
戎霜挪動腳步,指針跟着轉動。
耶律雪不解地看向戎霜,按照戎霜的講解,這意味着她丢失的一魂并不完整,散落在陰陽兩界,到處都是,甚至是戎霜的身上。
戎霜傻眼了,她盯着眼前的羅盤,神情凝重,耶律雪的心也不由地提起來,就怕戎霜說出不可挽回的話。
下一秒,戎霜拉下臉,整張臉都皺起來。耶律雪正欲開口先吐為快,戎霜卻拿走羅盤,苦着臉道:“我這是把師尊的法器弄壞了?我才玩了兩天,回去以後他又該念叨我了。”
耶律雪一口氣哽在喉間,她難以置信道:“壞了?”
道人的法器是那麽容易壞的東西嗎?
不過要是沒壞,這個結果就更離譜了。她的地魂碎成那樣,還橫跨陰陽兩界,她上輩子得是多厲害的人物,這輩子才能出生?
戎霜用衣袖擦了擦羅盤,嘆氣道:“這要是沒壞,我的三魂七魄豈不是要分一部分給你?”
耶律雪擡眸,笑道:“那倒不必。”
戎霜給羅盤貼了張符,丢入腰間的錦囊,随手翻出朱砂盒道:“法器壞了沒關系,我還能畫陣法,你就站在這裏別動,我很快便能畫好。”
戎霜掃了眼四周,沒瞧見可以使用的筆,幹脆用手指沾上朱砂,淩空畫陣。
耶律雪饒有興趣地看着一道道紅色的印記在她指尖連接起來,最後形成一個陰陽魚圖,同樣有八個方位和十二個時辰。
陣法中靈力流轉,一股股暖意讓耶律雪身上的寒意和死氣淡去,待戎霜勾畫完最後一個符文,耶律雪已經陷入一種奇妙的境界中。
她的身體從未有過如此輕快的時刻,那身沉珂舊疾不翼而飛,她踩在雲端,暖洋洋地,舒服極了。
就在她要沉迷之時,周遭的環境突然一變,屠刀沾染鮮血,一顆人頭滾落在地,掉在她的腳邊。她視線模糊,心髒抽痛,眼前陣陣發黑。
這種突如其來的痛感将她硬生生從玄妙的境界中拽去,一股無形的力量劃過她的指尖,指向東方。
耶律雪猛然驚醒,陣法散去,一切的支撐都化為烏有。她額冒冷汗,渾身無力,雙腿像是棉花做成的,提不起氣力,軟綿綿地倒去。
意料之中的疼痛沒有到來,耶律雪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戎霜穩穩地接住她,席地而坐,讓人舒服地靠在她的懷裏。
“殿下可有感受到地魂所在?”
耶律雪閉上眼,類似陽光的氣息從戎霜的身上傳來,很好地舒緩了她的不适。她穩了穩心神,無力道:“在東方,偏北,應該不遠。”
戎霜若有所思,耶律雪抓住她的衣襟,手指輕輕發顫。她剛剛又看見了那個人頭,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血淋淋地落在她腳邊,讓她一陣窒息。
她不害怕,她只覺得難受,痛苦而絕望。
她很想問戎霜這預示着什麽,是不是和她缺魂有關。
“戎霜……”話到了嘴邊,先出口的是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耶律雪一愣,微微閃神。
她為什麽叫的不是道長?那一瞬間,她有着太強的沖動,只想讓這個名字從唇齒間滾過。
戎霜尋聲垂首,她目光溫柔,像三月的春風,讓人的心都要化了。
耶律雪喉嚨一緊,眼前視線驟然模糊,毫無征兆地熱淚滾滾。
戎霜神情錯愕,耶律雪也連忙擡手擦眼淚,二人都是一陣手忙腳亂。
在這莫名又尴尬的氣氛中,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很快便響起青禾的聲音。
“殿下,殿下,國師大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