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四幕攤牌
第二十四幕 攤牌
站在艾怒麗家門前,邵帥看看手裏的鑰匙,又看看門鈴按鈕,考慮了一下,收起鑰匙,按響門鈴。
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艾怒麗正穿着中秋節那天所穿的衣服。
他也像那天一樣,讓目光慢條斯理地的掃過那件綴有銀珠的黑色針織長衫和白色寬松長褲,然後停留在她那張有點蒼白的臉上——和臉上那副看着礙眼的粗框眼鏡。
“不會又是請我吃全素席吧。”他彎起眼眸,故意提醒她那一天的事。
艾怒麗眨眨眼,決心不跟着他的節拍走,便笑着道:“進來吧,我已經做好飯菜了。”
邵帥走到餐廳一看,果然,桌上已經擺放了一桌的豐盛菜肴——甚至包括一盤炒得爛兮兮的蝦仁。
見他在看那盤蝦仁,艾怒麗聳聳肩,笑道:“什麽事情總要學會自己動手才好。雖然我這炒蝦仁在色香味上跟你的差着好幾道檔次,不過,不管怎麽說,它還是蝦仁,營養價值沒變。”
這回輪到邵帥眨眼了。
他警惕地看着她,卻猜不透她這番話的意思。
“坐啊。”艾怒麗招呼着他。
他疑惑地坐下,兩眼則直直地盯着她。
艾怒麗躲閃開他的視線,笑道:“幹嘛老盯着我,吃菜啊。”說着,拿起筷子幫他布菜。
兩人默默吃了一會兒,邵帥問:“今天沒做蛋糕?”
艾怒麗搖搖頭,“我已經發誓不再做蛋糕了。”
“為什麽?”他挑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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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怒麗笑着挖起一勺蝦仁,“其實吧,這世上可以吃的、現成的東西多的是,我幹嘛非要死心眼兒做蛋糕?而且還往往十做九不成,最後只是浪費糧食而已。”
“那你當初為什麽想做蛋糕?”
“當初啊,”艾怒麗嘆了口氣,“當初不是好奇它是怎麽回事嘛。現在我已經知道怎麽做了,也嘗過了它的味道。不做了。”
邵帥的心猛地一沉,不由放下手中的筷子,更加專注地盯着她。
艾怒麗垂着視線,看着勺子裏的蝦仁嘆道:“其實這世上的事就是這麽回事,不是說,世間事不如意者常八九嗎?套用電視裏的臺詞,這日子就是問題摞問題……”
突然,橫伸出來的一只手奪去她手中那堪稱慘不忍睹的蝦仁。
“你想說什麽?”
邵帥的眼眸仍然彎着,卻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沒有帶着笑意。
艾怒麗的腦後不由一陣發涼,勉強笑道:“也沒什麽啦,只是突然有點感慨而已。”
她抽回手,拿起紅酒幫他倒滿。
“對了,我今天抽空去房屋中介轉了一圈,在佳和苑那邊有一套兩居室,設施齊全,可以提包入住,租金也不……”
邵帥的手再次握住她的手腕。
此次,他那彎着的眼眸裏不僅沒有笑意,甚至透出一絲殺機。
“你到底什麽意思?”
“也……沒什麽意思啦……”艾怒麗壯着膽假笑道:“其實吧……你看,你住樓下那老鼠洞真是很吃虧的……也不是我不歡迎你來我家啦,只是……只是人言可畏……你是不知道,公司現在已經有人開始在說三道四……”
“說什麽?”
邵帥捏緊的手指使得艾怒麗不得不向他傾過身體,好減輕手腕上的痛感。
“也沒什麽啦……”她慌亂地笑着,一邊掙紮着要奪回自己的手腕。
可邵帥卻不讓她如意,拉扯得她不得不繞過餐桌靠近他。
他也順勢站起身,像鐵塔般地堵在她的面前,低頭用一種她從來沒聽過的聲調冰冷地道:“你到底想說什麽,直接說吧,別繞圈子。”
他聲音裏透出的寒氣第一次令艾怒麗想起他也是一個在商場上打拼的戰将。她不由打了個寒顫。
“你弄疼我了……”她掙紮着。
“疼?”邵帥更加用力地勒着她的手腕,從牙縫中低吼道:“你也知道疼?可你知道你給了我多少疼?你只知道你疼,你想沒想過我也會疼?!我不像你,我不是石頭做的,我也有血有肉,我也會哭會疼!你呢?你真的懂得什麽叫做疼嗎?你……”
他猛地捉住她,一只手按着她的後腦,狠狠地、懲罰性地吻住她的雙唇。
他的疼……
那一刻,艾怒麗忽然忘記了掙紮。
就像他說的,她一直在想着自己的苦,卻從來沒有想到過他的疼。而此刻他的疼正通過他那充滿怒氣的唇,他那霸道野蠻的齒,和他那無所不在的氣息向她渲瀉而來……
這一刻,艾怒麗深切地感受到她所帶給他的傷痛。她不禁呻吟一聲,伸開雙臂抱住他,心疼地任由他懲罰着她,任由那被他挑起的、帶着暴虐的情勢向着誰也無法控制的方向滑去……
邵帥幾乎是在撕扯着她,當他再次弄痛她時,她沒有抱怨,只是顫抖着親吻他,想盡她的能力去安慰他……
而他要的,不是她的安慰。
他猛地推開她,充滿罪惡感地看着他在她身上制造的狼狽。
他轉過身,用手狠狠地錘擊着牆面。
一下、兩下、三下……
艾怒麗顧不上拉扯被他撕破的衣衫,沖上前去握住他的手。
“別這樣……”
邵帥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搖搖頭,冷漠地抽回手。
“我也是個人,我的承受能力也只有那麽多。”
他睜開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脫下外套裹住她。
“你姑父說的一點兒都沒錯,你就是自私。你不想付出,只想得到。可你得到了卻又不懂得珍惜……”
他深吸一口氣,壓抑下滿腔的憤懑。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麽。你害怕你的付出沒有回報,可我呢?你想過我沒有?難道我就不怕我的付出沒有回報?而且,”他慘然一笑,“事實已經證明,我的付出确實沒有得到任何回報!不值,”他搖搖頭,沖她怪怪地笑着,“真是不值啊!”
“邵……”艾怒麗向他伸出手。
他卻像躲瘟疫般地躲開她,又回身擡手指着那一桌的飯菜冷笑道:“你這鴻門宴不就是想要跟我劃清界線嗎?你要分手……”他又是自嘲地一笑,“我們甚至都沒開始過,談何分手?!——好,你不就是想要告訴我,要我別再來煩你嘛?!這點我還是能做到的。我既然能愛上你,也就能夠忘了你!你放心,我不會沒臉沒皮地纏着你。”
他甩開她抓住他手臂的手,怒沖沖地向大門沖去。沖到門邊,他一手按在門把手上,忍不住又回頭看了她一眼。
而她滿臉的淚水只刺激得他更加憤怒。
他擡手指指她,又點點頭,猛地一跺腳,摔門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防盜門那“咣”的一聲巨響早已平息,可在艾怒麗的腦海裏,它們就像是巨石掀起的陣陣浪濤,依舊回蕩不絕。
她順着牆壁溜滑到地板上。
不遠處,那被邵帥撥落的眼鏡正橫躺在桌腳邊。
她伸手撿起它,發現鏡片竟然沒有摔破。
一聲嗚咽劃破寂靜,艾怒麗自己也說不清這是哭聲,還是笑聲。
她绻起身體,像只受了傷的獸,将自己縮成一團。
她很想說她做得對,可內心的負疚感卻告訴她,她錯了。她一直想着她所要面臨的問題,卻從來沒想過邵帥也會面臨相同的問題——可至少,他有勇氣去面對它們。而她,問題還沒來臨,她就已經做了逃兵。
她一直在說服自己,說邵帥太優秀了,不是她能夠抓得住的。可其實根本的原因正像邵帥所說的那樣,是她在害怕,她害怕她的付出得不到回報……甚至,她害怕得不願意去看邵帥的付出,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得失……
自私。
姑父這麽說過,艾米麗這麽說過,邵帥也這麽說。可不管她多麽不願意相信,事實就是事實,她就是自私。
她悔恨地抱緊自己。
這麽多年一個人的生活,使她早就習慣了只為自己打算,甚至已經忘記了該怎麽去照顧他人的感受。
從一開始,她的目光就只集中在她一個人的悲喜上面,她從來沒有注意到,也從沒考慮過她的行為會給邵帥帶來什麽樣的傷痛……
想起他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艾怒麗心頭不由又是一陣絞痛。
邵帥……她虧欠他的何其多……
一直以來,她都以他們的未來不會長遠作為借口,不讓自己過深的涉入這份感情。可她卻毫不反對,甚至是有意縱容他深深陷進這份情感——因為她自私,因為她想先看到他的付出……可他付出了,她卻逃跑了……
是不信任他?害怕他最終會負了她?
不。這不是理由。她信任他,打心眼兒裏知道他不會負了她。她害怕的,只是他要交付給她的,那份關于愛的責任……她怕她終将負了他……
而她最終還是負了他……
這讓她快樂了嗎?
沒有。
她反而更加痛苦。
因為邵帥的痛苦而痛苦。
直到此時她才意識到,原本不打算放進去的情感已經放了進去。而原本她所害怕的,全都不過是庸人自擾……
母親曾經說過,如果愛一個人,只要一直記得跟他在一起時的幸福,就永遠也不會後悔自己的付出。而她,卻愚蠢地拒絕了這樣一個擁有幸福的機會。
還有救嗎?
艾怒麗爬坐起來,抹掉臉上的淚水,瞪着那扇冰冷的防盜門。
她還有機會挽回嗎?
她站起身,将手放在門把手上。
不管怎麽說,這份罪孽是她造下的,得她去彌補。
她拉開門,卻被門外那熟悉的身影吓了一跳。
邵帥一手撐在門框上,一手正準備按門鈴。
顯然,他也被她吓了一跳。
一時間,兩人四目相望,卻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半晌,邵帥嘆了口氣,道:“我實在不想就這麽放棄。”
艾怒麗望着他,扁扁嘴。
“你該等我去找你的。”
她猛地撲上去,抱着他的脖子大哭起來。